2 刺殺

刺殺

“公主！”

看見四皇子沖過來，扶微輕呼一聲，急着想擋在她面前，卻見自家公主動作極其敏捷往地上一跌。

四皇子還沒沖到她面前，便聽到自家妹妹捂着臉嘤嘤道：“四哥，你太過分了，我不過同你吵了兩句，你竟然打我！我要告訴父皇你欺負我！”

四皇子是想打她，可實在還沒來得及動手，他目瞪口呆停在了半途，指着她驚詫道：“你、你胡說什麽？”

顧飛盈蹲在雪地上擡起頭來，捂着雪白沒有一絲掌印的臉理直氣壯道：“四哥，今日你不給我賠禮道歉，這件事就別想善了了。”

四皇子：“······”

他從來沒見過這麽明目張膽造謠的，氣得他心口都痛了。

四皇子胸口劇烈起伏，喘了好幾下才勉強平靜下來，他沉着臉：“你以為你自己往地上一坐，別人就會相信我打了你？”

“父皇和珑娘娘相信就好了。”顧飛盈有些無所謂道：“就算不信，不也是斥責你，咱們兄妹間的胡鬧，哪有讓妹妹讓步的道理？”

她說的沒錯，在皇帝和珑貴妃眼裏這些都是小事，既是小事，當哥哥的讓讓妹妹便好，他若是這都計較，未來當了皇帝豈不是睚眦必較？如此目光短淺的人是不配繼承大統的。

奪嫡本是他的優勢，可某些時候卻變成了劣勢。

四皇子心裏憋着苦無法言說，因為他知道顧飛盈說得沒錯。

但給顧飛盈賠禮道歉，他今天非把自己氣暈不可。

四皇子咬牙切齒了許久，就在顧飛盈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的時候，他突然扭頭飛快竄進了旁邊的小道裏，一溜煙就沒影了，連身邊的內侍都沒反應過來。

想要他賠禮道歉，除非明天太陽從西邊出來！

四皇子身邊的宮人們面面相觑愣了好一會兒，才慌忙追随他而去。

四皇子都不在了，他們可不敢在小公主這個煞星面前久待，指不定等下拿他們撒氣呢。

四皇子走了之後，顧飛盈就從地上起來了，扶微趕忙幫她拍了拍鬥篷上的雪，有些心疼道：“公主，地上冷，若是過了寒氣可如何是好？”

她家公主總喜歡怼四皇子，她倒不心疼四皇子，可如今這麽冷的天氣，她心疼自家公主。

“無妨，我就蹲了會兒。”

顧飛盈朝她擺了擺手，看向還卧在雪地裏的莫傾寒。

莫傾寒的衣衫被人撕爛，皮膚凍得通紅，身體雖僵硬，卻在控制不住的發抖，實際上他早已沒什麽知覺了。

在顧飛盈看向他的時候，他慌忙用顫抖的手将身體遮住，不敢叫她見着他如此狼狽而又肮髒的模樣，他怕污了她的眼。

那片嫣紅的裙角就在他眼前，可他不敢擡頭看一眼。

他是不配的。

八公主的名字他聽過，大景最尊貴的公主，聖上心尖尖上的小女兒，萬千寵愛、金尊玉貴裏養大的嬌女。

今日若沒有八公主，他怕是早就成了深宮裏一抹幽魂。

莫傾寒掙紮着爬起，卑微跪伏下，額角觸在雪裏，嘶啞的聲音從他喉嚨裏擠出來，很難聽。

“多謝、多謝公主······”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因他察覺到有多難聽。

顧飛盈微微皺眉。

她想過這位莫總管卑微時候的樣子，可她到底沒見過這時候的莫傾寒，不知道他竟卑微到這個模樣，與前世那位陰郁狠辣的總管實在差別太大。

但只一瞬她便舒展了眉頭。

瞥了眼身邊使喚宮女手裏捧着的毛毯，顧飛盈抓住毛毯邊角，扯下來覆在莫傾寒身上，漫不經心道：“倒是個可憐的。”

說着可憐，語氣卻沒什麽誠意。

也不等這位未來的莫總管再說些什麽，她已經對身邊扶微道：“走吧。”

腳步聲漸遠，她很快離開。

待她們走遠了，莫傾寒才敢擡起頭來，視線裏嫣紅色的裙角逐漸隐去，他抓緊身上的毛毯，仿佛有暖意從皮膚滲入骨髓，才感覺那噩夢般的情形已經遠去。

這個冬日依然寒冷，可他覺得自己已經能熬過去了。

小公主的身影完全消失之後，莫傾寒披着毛毯起身，在雪地裏踉跄往內侍司走去。

明日夜裏是宮中大宴，誰也不會因為他挨了打便可憐讓他休息，他今日得好好養着傷口，才好明天不出差錯，況且······明日在大宴上應是還能見着小公主吧。

他想起往日裏內侍們的閑談，偶爾也會偷偷說起這位尊貴的公主，還有她那位令人羨慕的夫婿，聽聞是榮家的長公子，也是金尊玉貴的人物，不是他們這些卑賤的太監可以相提并論的，大約也只有這樣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小公主。

他一步一步挪動着，腦海裏卻不由自主想起這些事，但那些微妙的念頭只一瞬便消去，像陽光下虛幻的影子，還來不及看清便無影無蹤。

第二日，風雪逐漸消融，皇宮裏也熱鬧起來。

顧飛盈花了一刻鐘才從記憶裏找回有關于今日夜宴的完整記憶。

這場宴席是大景每年都會舉行的新年盛典，君臣同樂，每年只有萬壽節與這一日朝臣及其家眷能入宮一睹天顏。

她一直将今日記得很清楚，因為今日發生了一件大事，衆目睽睽之下有刺客行刺景央帝，也正是這一天，莫傾寒在宮中展露頭角，因為他救了景央帝。

在這之前，無人知道這場刺殺對大景意味着什麽，也無人知道景國的覆滅就是從此刻開始。

臨近傍晚，夕陽落下，宮門大開，陸陸續續迎了許多朝臣及其家眷入宮。

顧飛盈一如往常姿态，着了一件十分漂亮的桃花百褶裙，又讓扶微給她挑了一套般配的粉寶石珍珠流蘇頭面，等時間都快到了，這才帶着宮人浩浩蕩蕩朝大宴的百軒殿而去，一路上幾乎是神鬼辟易。

人人都知道小公主是個煞星，空長了一張笑語盈盈的芙蓉面，性子卻暴烈得很，連四皇子都奈何不了她，所以宮裏從來沒人敢掠她的鋒芒。

等顧飛盈到了百軒殿時，連景央帝都已經到了。

這本是十分大不敬的事，然而景央帝只無奈笑了笑，就朝她招手道：“盈盈怎麽又這麽晚？快些過來，你這孩子總是不看時間。”

雖是說着這樣的話，但他的語氣顯然是寵溺的。

顧飛盈也不多說，只走到他面前，笑盈盈朝他和身邊兩位妃子行了一禮。

“父皇金安，珑娘娘、嚴娘娘福安。今日可是新年大宴，女兒一向愛美，就多花了些時間打扮，父皇可不能因為這個怪我。”

“好了好了，快些坐過來便是。”

景央帝笑着讓她坐在右邊第一個位置，身邊兩位妃子也是一直笑着的。

珑貴妃和嚴妃乃是四皇子和大皇子的生母，在這宮中也算身份尊貴，至于其他的妃子，都算不得尊貴，顧飛盈連看都沒看她們一眼。

大景因着國風開放，對女子并無太多嚴苛的規矩，是以宴席也未男女隔開，只是男居左女居右。

顧飛盈坐下之後，很快便覺一道炙熱目光投在自己身上，她擡頭望去，便看到對面宴席上有人微笑看着她，目光十分溫柔。

是她那個定下了婚約的未婚夫，榮家長公子榮席。

榮席身份也算尊貴，此刻的位置和她相隔不遠。

見着她望過來，榮席笑着舉起酒杯，遙遙敬了她一杯酒。

顧飛盈挑了挑眉，看着他把那杯酒喝下，卻沒有動作。

對面的榮席輕嘆，露出有些無奈的苦笑來。

他明白小公主大概算不得喜歡他，可感情這種東西，若是能操控便不叫感情了，所幸小公主沒有其他喜歡的男子，她還小，他還有許多時間可以打動她。

這樣想着，榮席才稍稍安下了心，但他依然忍不住去看她。

顧飛盈卻沒理會。

榮席的目光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她反倒在仔細觀察宴席中的場景，畢竟等會兒可是要經歷刺殺這種事情的。

但看了一會兒，她先發現了一個熟人。

站在左邊角落裏低着頭的小太監是莫傾寒吧？

他站在陰影裏，垂着眼眸，深藍色的太監服襯得他整個人有些削瘦，但一眼就能看出他和周圍太監的不同，若他生在世家，怕是個不遜色于容席的世家子。

此刻大殿中央歌舞升平，觥籌交錯，這份熱鬧卻與陰影中的他沒有半點幹系，誰也不會想到若幹年後，這個小太監能主宰整個大景。

顧飛盈還來不及感嘆兩句世事無常，餘光便窺見大殿中央寒光一閃，獻舞的歌女臉色突然一變，一柄鋒利的匕首從她手中探出，飛快往景央帝方向刺去。

整個百軒殿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一怔，随之而來的便是轟然而起的尖叫聲。

“護駕！快護駕——”

衆人亂做一團，顧飛盈也飛快起身，扶微和扶蘭慌忙擋在她身前，讓她看起來像是被驚吓到，然而慌亂中誰也沒看見她的眼，冷靜而銳利。

她從始至終只盯着兩個人，景央帝和莫傾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