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莫傾寒
莫傾寒
“公主!”
原本坐在顧飛盈對面的榮席飛快起身,衆人都忙着護駕,他卻急着往顧飛盈身邊來。
陛下身邊有無數人保護,可公主沒有。
大殿中一片混亂,除了行刺的歌女之外,又竄進來許多黑衣人,行走間極為輕巧,看得出皆是武藝高超之人。
他們的目标只有一個,便是景央帝。
顧飛盈站在扶微扶蘭身後,看着那些武藝高超的刺客朝景央帝蜂擁而至,而榮席卻很快穿過那些刺客,走到她身邊。
“公主,你沒事吧?”
他急着将她護在身後,順帶一腳踢飛了面前案席,将沖過來的黑衣人擋在外面。
黑衣人的目标本就不是她,見着榮席擋在她身前,很快便扭頭沖向景央帝。
榮席以為這人是見自己有武藝在身,不敢輕犯,然而顧飛盈卻很清楚對方是忌憚榮席的身份。
這次刺殺是衍王所為,衍王窺視皇位,然而皇位更替與世家無關,若是榮席死在他手上,這對他繼位是個非常大的阻礙。
“公主莫怕,我在這裏。”
榮席倉促間還不忘安撫她。
顧飛盈勉強笑了笑,輕聲道:“我沒事,你快去保護我父皇。”
雖是這麽說着,但她沒有絲毫救援景央帝的意思。
榮席也飛快道:“公主不必擔心,陛下身邊有各位大人們護着,小小刺客奈何不得,倒是公主應當小心些,莫要受傷才好。”
他也不提讓顧飛盈去皇帝那邊,如今刺客都是沖着景央帝去的,去了那邊恐怕更危險。
顧飛盈這才安心似得點點頭,躲在他身後。
另外一邊,原本站在角落陰影裏的莫傾寒在刺客出現的第一時間就看向小公主,然而還不等他沖過去,便已見一位身手矯健的錦衣公子趕到公主身邊,将她護在身後。
他微愣了一剎,當即反應過來那應該就是榮家長公子榮席。
也是,公主怎輪得到他來保護?
他一個卑賤的太監如今貿貿然沖到公主身邊,恐怕還會給她帶來麻煩。
莫傾寒眼眸黯淡,咬了咬牙,強迫自己把目光移到景央帝身上。
他若是想要在這宮中出頭,若是想要報答公主的救命之恩,憑借這使喚太監的身份是遠遠不夠的,一個小太監能為公主做些什麽?
他需要一個更高的位置,今日的刺殺便是他最好的機會。
若是賭贏了,他才有報答公主的那一天。
莫傾寒仿佛一道黑暗裏的影子,默不作聲朝景央帝的方向挪去。
大殿裏的厮殺逐漸激烈起來,衍王該是孤注一擲,不知安排了多少刺客進來,波及到不少朝臣家眷,滿地的屍體,彌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景央帝面色鐵青,連帶着身邊的珑貴妃和嚴妃都花容失色,刀光劍影之間只看到血色飛揚,實在是駭人至極。
好在刺客都被護衛的人擋在外圍,暫時無人沖到他面前,他這才稍稍安了些心,只沉着聲音道:“留下活口。”
他倒要看看是誰膽大包天,竟然敢在新年盛宴上行刺他!
“是。”
護衛在他身邊的侍衛統領一劍劃出,将探入保護圈的刀劍斬開,順帶斬下了一個刺客的手臂,他高聲道:“擒下他,留活口!”
然而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斜裏一道箭光從百軒殿的窗柩中閃過,速度極快,直奔景央帝而去,而此時正是他一劍劃出,舊力已去,新力未生之時。
“陛下!”
“小心!”
“快躲開!”
衆人驚呼出聲,卻都已來不及護衛,只有景央帝目眦盡裂,眼睜睜看着那道箭光直奔自己而來,他根本來不及躲閃。
‘噗呲’一聲,是利器刺入血肉的聲音,景央帝勉強鎮定下來,才發現自己安然無恙,一個小太監擋在他面前,那道箭光也被他擋下。
這小太監生得極為俊秀,下颚有些削尖,此刻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他看着景央帝輕聲道:“陛下、無事便好。”
話音剛落,他應聲倒下。
景央帝下意識接住他的身體,燈火之下,他只看到這小太監一張臉蒼白無比。
“你······救了朕。”
小太監氣若游絲倒在他懷裏,卻還是勉強出聲:“陛下、陛下兩年前曾對奴才有一語之恩,如今得報陛下大恩,奴才、奴才也算死而無憾了······”
景央帝根本不記得什麽一語之恩,但他也沒有懷疑,他身為皇帝,不記得這等小事很正常,倒是這小太監,能為了他當初随口一句話便以命救之,是個有情有義知恩圖報的。
景央帝看了眼他胸口的箭,那只箭從他背後射-入,透體而出,好在射中的是右胸,仔細救治或許還有希望。
他安撫道:“你放心,你救了朕的命,朕定然不會讓你死去。”
這一箭之後,護衛們将他保護得更加嚴密,刺客的攻勢逐漸弱了下來,殿外也有侍衛前去剿敵,局面慢慢平息,只留下滿地屍體。
景央帝冷着臉色,吩咐人前去太醫院:“喚禦醫。”
他将莫傾寒小心放倒在地上,這才起身,臉色鐵青道:“真是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朕仔細地查,朕倒要看看是誰這麽狗膽包天!”
餘下的侍衛很快開始處理屍體,收斂死去的群臣及其家眷,不多時,有人來報:“陛下,魏公公沒能挺過來。”
魏公公是景央帝的貼身內侍,也是大內總管,統領宮中大小事,他這一去,宮中算是少了個管家,也多有不便。
景央帝眉頭微皺,似是想起了什麽,他往後看了一眼,看到還躺在地上的莫傾寒,高聲道:“你這小太監倒是忠君護主,好好養着,若是活下來了,日後倒也可以勝任總管一職。”
他沉吟片刻,又指了身邊另一個內侍。
“安知羅,你先暫代總管一職。”
“是,陛下。”
這名喚安知羅的太監本就是宮中副總管,如今暫代總管一職,也算合情合理。
不過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景央帝自然沒有心思在這些小事上花太多功夫,眼看着這場新年盛宴也繼續不下去了,他便下令群臣家眷先回自己府中,順帶好好安置死者。
顧飛盈沒這時候沖上去找不快。
景央帝是個極為嚴肅的人,在他眼裏,江山與他自己大于一切,寵愛不過是閑暇時錦上添花的樂趣,真指望他有多寵愛這幾個孩子,那是天方夜譚了。
顧飛盈十分明白這一點。
如今人人都關注刺客之事,卻只有她知道刺客之事不過半月便會平息,真正重要的反倒是如今沒幾個人在乎的莫傾寒。
至于什麽‘一語之恩’只是诓騙景央帝的借口而已,莫傾寒在這宮中多年,從來沒人給過他哪怕一丁點溫暖,否則他日後也不會想着毀了景國。
且他自小出生行醫世家,雖沒有多精通醫術,可哪些傷不至于喪命卻是清楚的,但這依然是賭,好在最後他賭贏了。
顧飛盈目睹這一切,待侍衛們将屍體都清理出去,而莫傾寒也被人擡着躺到了百軒殿側殿的軟塌上診治,她這才同榮席也進了側殿。
側殿裏此刻只有一些受傷的侍衛,和正在為他們診治的太醫,莫傾寒傷得最重,他躺在軟塌上,幾乎只剩下一口氣了。
顧飛盈走到他身邊,不同于之前冷淡不在乎的模樣,她此刻是帶着笑的,那笑在莫傾寒眼裏仿佛天邊的榮光,是他一輩子都可遇不可求的奢榮。
他看到小公主笑盈盈道:“謝謝你救了我父皇,你可是我們顧家的救命恩人。”
莫傾寒頓時有種墜在雲朵裏軟綿綿、又仿佛煙花綻開在腦海的絢爛感,他急切想爬起來道:“奴才、奴才惶恐。”
他真的惶恐。
聽見小公主說這樣的話,他整個人都有種極度惶恐而又無措的感覺。
“你別動,壓到傷口就不好了。”
顧飛盈按了按他的肩膀,笑着微微彎下腰湊近他:“你叫什麽名字?”
莫傾寒胸口其實疼得厲害,可他仿佛感覺不到痛了,只有種輕飄飄的感覺,如同巨大的幸福脹滿胸口,他愣愣看着她,喃喃道:“奴才名喚,莫、莫傾寒。”
能被小公主知道他的名字,這是他從未想過的榮幸,仿佛這一刻死去也甘願。
“莫傾寒。”顧飛盈重複了一遍他的名字,旋即笑着道:“好,我記住了,等你傷好了,來曦微閣找我,我要給你一份賞賜。”
她又看向周圍在包紮的侍衛。
“你們也是,護衛我父皇有功,雖父皇也會給你們賞賜,不過那是父皇的,我會額外再給你們一份,誰也不準拒絕。”
她這話說得正大光明,沒有一點越俎代庖的感覺,然而小公主一向這樣,衆人皆知,她想做的事情從來不拐彎抹角,便是皇帝知道了,也只會覺得她孩子心性,真心感謝他們護衛他。
至于同為子女,為何只有一向嚣張撥扈的小公主特意來感謝他們護衛有功,那就不是顧飛盈該考慮的事情了。
畢竟人人都知道她橫行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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