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邀約

邀約

顧飛盈眼眸微怔，旋即卻平靜道：“榮席，我為公主，大景的公主，是父皇的女兒也是陛下的臣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這句話你應是熟悉的。”

榮席自是熟悉。

他自幼飽讀詩書，學的便是忠君之道，若這句話放在他身上，他沒有半點怨言，可為什麽是公主？

若要維系和平，乃至于踏破北夷，文有諸公，武有諸将，何須一個小姑娘來犧牲自己？

他唇角微動，看着面色平靜的小公主，終于艱難吐出一句話。

“陛下有那麽多公主······”

“可只有我未嫁。”

顧飛盈直接打斷了他。

“榮席，你是人人稱贊的君子，有些話便不要說了。”

榮席明白她說的什麽。

陛下有那麽多公主，為何非要是小公主，這話他是不該說的，說出來便顯卑劣。

可他忍不住想。

明明小公主該是嫁給他的，再過一年他們便要成婚了。

天下這麽多公主，為何只有他的公主要遭這樣的事情？陛下是個英名仁愛的君王，為何要做出這樣冷酷無情的事？

他仿佛被團團黑霧遮蓋了視線，往日裏的光明榮華全都不見，這一刻，他只看得見身邊的黑暗。

他是不甘的。

靜默半響，才聽見他低低的聲音響起。

“公主不能去。”

他仍是固執。

“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

顧飛盈顯得比他冷靜多了，又或者那本就是一種心如死灰。

她淡淡道：“不過是公主的命罷了，我認了。”

“這不是公主的命！”

榮席突然激動起來，他走到顧飛盈身邊，蹲跪在她身邊，仰頭看她。

他的眼眸灼烈而幽深，仿佛一團黑炎在裏面燃燒，他小心翼翼握住她的手。

“公主，這不是你的命，榮席雖無用，卻也曾許下諾言，要護公主一生順遂平安喜樂，北夷與我大景常年征戰，手上不知染過多少鮮血，公主嫁去，定然要遭諸多苛責磨難，公主不能去。”

顧飛盈低下頭看他，緩緩露出一個笑來。

她似嗤笑道：“那你告訴我，我如何能不去？”

榮席怔住。

良久，他咬牙道：“只要讓陛下收回成命······”

“如何讓他收回成命？憑你嗎？”

她的話不怎麽好聽，卻也是事實。

榮席心中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撕扯，可最終還是不甘占據了上風，他說出了平生第一句大逆不道的話。

“我去求父親，世家······終究有世家的力量。”

若世家插手這件事，景央帝自然是要忌憚許多的，□□家不是榮席一個人的，世家也不是榮家的世家。

顧飛盈嘆了口氣，笑容突然溫和起來。

她拉着榮席的手讓他在身邊坐下，笑着道：“榮席，我感謝你為我所想，可你是你，榮家是榮家，你能不顧一切，榮家怎麽辦？你不是孑然一身的獨行俠，你是世家公子，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乃至于你的兄弟姐妹，他們都要受你的牽連。”

她笑着搖了搖頭。

“不必了。”

“事已至此，不必掙紮了，往日裏多謝你包容我，榮席，我們解除婚約吧。”

她輕飄飄的語氣仿佛一道霹靂劈在榮席心頭。

他不敢置信看着她道：“公主，您說什麽？”

“我說，我們解除婚約。”

顧飛盈收起臉上的笑，眼裏的冷漠拒人于千裏之外。

“你幫不了我，既然如此，不如置身之外，我主動與你解除婚約，便是我皇家反悔，你無需兩難，也算是我全了我們之間從前的情誼。”

“不！”

榮席猛地站了起來，眼裏一片黑鴉鴉的暗芒。

“我絕不會與公主解除婚約！”

他如今還能清楚記得他求娶她那一天，陛下賜下婚約，他心中喜悅，那是他這一生最開心的時候，他知她對他沒什麽太大的感情，便一直想方設法讨她歡心，他這樣努力，這樣渴求，絕不是為了這次與她解除婚約！

“榮席，你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牽扯下去對榮家的影響你是知道的，這世間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事，有些事做不到就該明白何時放棄，天下女子衆多，你總會遇上其他喜歡的女子，那時我在你眼中也不過是一段風景，何須強求。”

顧飛盈斂着眉眼，沒再看他，哪怕他如今這般激動，她也只是淺淡道：“你走吧，從今往後不要再入宮了。”

“公主！”

榮席心中又急又惶恐，生怕他還沒去想辦法，小公主已經先一步做出了決定，他急着道：“我絕不會與公主解除婚約，公主放心，便是破釜沉舟我也不會讓公主嫁去北夷。”

說完這句話，他連一刻也沒有停留，拔腿便走，生怕顧飛盈反駁他，而他心中已經有了決定。

榮席是個君子，可這并不代表他不懂陰謀詭計，他也在朝中為官，自是知道皇帝忌憚什麽，他不想做出有辱君子的事，可他更不能眼睜睜看公主去北夷。

若是為了公主，當一回小人又如何？

便是大逆不道，他也認了。

他匆匆離去，顧飛盈并未阻擋。

榮席向來是個君子，讓他深陷這件事不是她本意，可這世上哪有這麽多順遂心意的事？若她功成，日後定然少不得榮家百年富貴，若她失敗······她死後，哪管身後洪水滔天？

榮席離開後，顧飛盈原本準備休息會兒，再砸些碗碟向皇帝證明自己的傷心，可沒曾想晚膳之後居然有宮人進來偷偷告訴她，說婉修媛派了宮女來約她亥時一刻在禦花園南邊的玫瑰林相見。

“婉修媛？”

顧飛盈想了想，最後還是扶蘭提醒她，說那婉修媛是近些時日才升上來的妃子，是北夷送來的那個美人。

“竟是她？”

顧飛盈挑着眉，笑道：“這位修媛看來本事不小啊。”

原先還想着是個懦弱的，沒曾想這麽快就當上修媛了，這離妃位可不遠，身為一個蠻夷遠嫁而來的女子，這本事算是不低了。

“公主，您要去見她嗎？”

扶微有些擔心，這修媛平日裏與自家殿下也不熟，不過是上次救了她而已，如今突然約見，她覺得有些不妥。

“去，為什麽不去？”顧飛盈笑道：“美人相邀，自是要赴約的。”

這是在大景，除非那位婉修媛瘋了想殺她，否則便是被發現了她也沒什麽好怕。

無論對方想做什麽她都無所畏懼。

“好，那奴婢去為殿下備好衣衫。”

扶微屈膝行了一禮，很快退下。

她雖時常對顧飛盈做的事情感到擔憂和不解，但扶微有一點好處，便是從來不問為什麽，公主說什麽她便做什麽，這也是顧飛盈欣賞她的地方。

等到了亥時，顧飛盈才緩緩攜了她們兩個出門，她甚至都沒有過多遮掩，反正宮裏也沒人敢問起她的事情，小公主性子一起想深夜游園子實在算不得什麽。

等她慢悠悠到了玫瑰林的時候，已經是亥時二刻了。

婉美人，也就是珂察早已等在那裏，有些焦急朝這邊張望。

待看見了她過來，她才露出笑容，對身邊的宮女道：“吉吉，你去那邊守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

“是，主子。”

這名叫吉吉的宮女也是個伶俐的，朝走來的顧飛盈行了一禮，就默不作聲守到一邊去了。

顧飛盈看了她一眼，走到珂察面前，笑着說：“恭喜，不知你今夜邀我來可有事？”

珂察露出一臉鄭重的表情，先給她行了一禮。

“上次蒙公主相救，又點醒了珂察，實在無以為報，珂察如今在陛下面前還有幾分寵愛，如今驟然聽聞聯姻之事，願為公主效犬馬之勞。”

顧飛盈笑着搖頭：“婉美人嚴重了，我上次救你也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你如今得寵，實在不易，何須為我做些什麽？”

“公主此言差矣。”

珂察仍是滿臉認真。

“珂察在這裏沒什麽親人，從前在北疆也不得寵，如公主這般救我的人實在不多，我雖懦弱無用，卻記得公主的恩情，公主有什麽吩咐請讓珂察助公主一臂之力。”

她說得誠懇，顧飛盈無法全然相信，但她既這麽說，倒也不是不能一試。

于是她眸光微動，點頭道：“好，你有這個心也算知恩圖報，既如此，你幫我多注意着大皇子，若是能讓他惹出點麻煩來，自是更好。”

珂察認真想了想，随後道：“不瞞公主，您那日的話我一直記在心裏，所以我同大皇子其實還有些聯系，這些日子也讓他幫了許多，我有個法子，或許能讓大皇子為我所用，只是需要您的幫助。”

“哦？你說。”

顧飛盈來了幾分興趣，這位北夷來的美人短短時日仿佛開竅一般有天翻地覆的變化，如今這氣度，她倒是有些欣賞。

珂察便認真道：“您能弄到假孕藥嗎？”

“假孕？”

顧飛盈看了眼她的肚子，挑眉道：“你想假孕？”

珂察點點頭，繼續說：“您說若這孩子是大皇子的，他可會生些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