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紀羨北打來電話時,夏沐正被表白,周圍太吵了,手機鈴聲被起哄的聲音淹沒,她一點都沒聽到。

呼叫還在繼續,紀羨北一邊聽手機一邊開門,家裏漆黑又冷清。

放下行李箱,他輕觸玄關處的幾個感應鍵,屋裏瞬間燈火通明,窗簾緩緩合上。

手機裏,音樂聲停了,夏沐沒接。

紀羨北左手擱在領口,開始漫不經心的松解襯衫紐扣,盯着手機屏幕看了幾秒,給夏沐發了條信息:【睡了?】

夏沐連手機鈴聲都沒聽到,信息聲就更沒注意。

突然被好友表白,她一時懵了。

“任初,任初。”有人小聲喊。

任初沒反應。

快被急死的同學忍不住踢他一腳,任初沒跪穩,一個踉跄差點倒了,他正緊張着,莫名火氣來了,猛的回頭。

同學朝他使眼色,小聲提醒:“花,花。”

任初懊惱的拍了下額頭,光顧着表白了,花都忘了給,他雙手捧花遞給夏沐:“126朵,你喜歡的數字。”

是她生日。

“怎麽了?”許曼拉了邊上的一個同學問,這邊被堵得裏三層外三層,她看不到裏面在幹什麽。

“任初表白了。”同學矮,熱鬧看不到,直接站在椅子上。

許曼一愣,她酒喝多了,去了趟洗手間,這才幾分鐘?就發生了這麽大的事。

“跟誰表白?”

同學伸長脖子往裏面看,許曼說什麽她沒聽到。

許曼輕拍她一下:“任初跟誰表白了?”

“當然是夏沐啊,再過幾天我們就都離校了,也不知道哪年才能見到,我要是男生我肯定也跟她表白。”

許曼:“……”

今晚她們新聞系大四畢業生在飯店聚餐,散夥飯都吃到最後了,她做夢都沒想到任初竟然會跟夏沐表白。

任初還單膝跪在地上,夏沐盯着他都快看了半分鐘,一個字也沒說。

他緊張的都不敢看她。

實在沒法等了,一秒一秒的,就像鈍刀割肉一樣,他被虐的五髒六腑都疼。

不管了,他全當夏沐沒聽清他剛才說什麽,再次擡頭跟她對望:“夏沐,我喜歡你快四年了…”說着,不由咽了下口水,沒想到表白第二遍還不如第一遍說的溜。

宴會廳裏安靜的跟期末考試的考場一樣,圍觀的同學也跟着忐忑,更好奇。

不知道接下來是什麽等着任初。

任初更緊張了,聲音微顫:“夏沐,做我女朋友吧,我決定不出國了,也不讀研,我留在國內跟你一起打拼,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緊張到快窒息,手心冒汗,說完都不敢看夏沐。

不知道誰不小心踢了一腳桌下,空啤酒瓶倒在大理石地面上,乒裏乓啷滾出好遠,聲音刺耳,襯得周圍更靜。

任初用力攥着懷裏的花束,緊張尴尬的不知所措。

“夏沐,給我們任初同學一個回應啊,你再不說話,我跟你們幾個老師就要去挂心內科瞧瞧了。”坐在鄰桌的班主任半開玩笑說着,幾個老師也附和着笑了聲。

在他們眼裏,這一對男才女貌,特般配。

夏沐這才回過神,垂眸跟任初對望。

“對不起,咱倆不合适。”她終于開口。

唏噓一片。

圍觀的同學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校草竟然被拒絕了。

壓抑的沉默被一陣輕緩的手機鈴聲打破,夏沐不用看來電顯示就知道是誰,這是她給紀羨北設置的專屬鈴聲。

她摸到擱在包裏的手機,按了靜音。

“任初,你還真傻,趕緊起來吧,人家早跟社會上有錢有勢的男人在一起了,不會看上你的。”坐在夏沐不遠處一個醉醺醺的女生單手支着頭,雙眼發紅,眼底全是對夏沐的不屑與鄙夷。

夏沐直直的跟那個女同學對視。

周圍開始竊竊私語,她也不管。

夏沐在學校有個綽號,冰山美人,就連笑的時候眼神都是淡的,何況現在是這麽一個情況。

宴會廳一下子冷了幾十度。

夏沐若有所思的盯着那個女同學,她和紀羨北的事就連她宿舍的室友都不清楚,她怎麽會知道?

各種諷刺又複雜的眼神投向夏沐,她倒是淡定,一個字都懶得解釋。

“我看你們今晚都醉了,時間已經不早,別鬧了啊,都早點回宿舍休息吧。”班主任也感覺尴尬,主動站出來圓場。

這邊,任初還是愣怔的看着夏沐。

女同學的八卦聲越來越大,夏沐一直都是老師和領導的驕傲,經常代表學校參加各種全國性大學生競賽,成績斐然。

去年還随學校領導去常青藤名校進行學術交流,全程擔任了校領導的翻譯,标準的純美式發音贏得了在場的一致好評。

她還是每年國家獎學金獲得者,又被評上優秀畢業生。

真要出了跟社會上有錢男人不清不楚來往這樣的事,系裏和學校方面都是臉上無光的。

“行了,你們都別再瞎想八想的。”一向沉默寡言的許曼開口說話,她話從來不多,學習成績跟夏沐和任初不相上下。

八卦的目光全彙聚到她那邊。

連夏沐都看向她,好奇她要說什麽。

許曼也是一副看不下去的樣子:“人家大一時跟大四的學長戀愛不行?學長現在工作三年,成熟多金有錯嗎?你們怎麽就見不得別人好呢?”

許曼和夏沐關系一般,從來都是被比較的對象,這個節骨眼上,許曼的話就變的格外有分量和信任度。

夏沐自己也恍惚了下,壓根沒想到許曼會給她雪中送炭,又不由皺皺眉,紀羨北都三十多歲的老男人了,還畢業三年的學長?

來不及多想,她遞了一個感謝的眼神給許曼。

任初站起來,嘴角扯了個暖意的笑:“這是我第一次送花給女孩子,沒有愛情,我們還有三年多的友情是不是?”

他當初并不是學新聞學,為了夏沐,他轉系了。

聚餐散了。

夏沐打車回到學校,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校園裏比白天安靜許多,她沿着河邊小路往宿舍走。

一路上都有不知名的蟲叫聲,不時還有小飛蟲撞到臉上。

夏沐揉揉腦袋,任初的那些話還在耳邊飄着。

她低頭看看手裏的玫瑰,昏暗的路燈下,還是嬌豔欲滴。

紀羨北也喜歡送她玫瑰,一般都是九十九朵。

當初他追她,每次見面他都送,在一起了,他還是堅持送,後來看久了她對各種花都已經無所謂。

不過手裏的這束花跟以前的都不一樣,是一個少年全部又純粹的感情。

她的宿舍是混住的,有不同系還有不同屆,回到宿舍,大三的小學妹已經睡着了。

其他兩個室友還沒回來,她沒開燈,借着窗外的路燈燈光,把鮮花放在桌上,對着黑夜發了好久的呆。

手機屏幕亮了,之前調了靜音,夏沐拿起來,是任初:【方便的話,可以出來一趟嗎?不會耽誤你太久,有些話我想當面跟你解釋清楚。】

她也有話要跟他說,回他:【好,在哪見?】

任初:【宿舍東門的河邊吧。】

消息發出去,任初深呼了口氣,晚上喝了不少白酒,後來又喝了幾瓶啤酒,現在腦仁疼的厲害。

他對着手機愣怔幾秒,又發了條信息出去:【三叔,我決定了,還是去你公司上班。】

任彥東回的很快:【呵,半夜腦子被踢了?】

任初:【我是認真的,下個月就去報到。】

任彥東的電話随即進來,任初接通,從話筒裏聽到了三叔打開ZIPPO點煙的動靜。

“三叔。”

“嗯。”任彥東頓了下,吐出煙霧才說話,揶揄道:“大半夜的發酒瘋?不是說要去外邊闖蕩?還堅定的就要從事你那記者的工作。”

任初悶聲道:“我今晚跟我喜歡的女孩表白了。”

任彥東笑了聲,已經猜到:“被拒絕了?”

“嗯。”

“出息!”

任初舔舔牙齒,沉默半晌,還是跟三叔說實話:“她想做個財經記者,我進入金融圈子,以後還能暗中給她點人脈資源,她也能少受別人欺負。”

“……”任彥東被煙嗆的直咳嗽,忍不住罵道:“任初,你能有點男人樣麽?!”

任初喝了酒,膽子也大了:“三叔,你不是很有男人樣,那我三嬸呢?”

任彥東被氣的笑了:“我現在就能給你找好幾個三嬸。”

任初:“那不是愛情。”

任彥東一噎,半晌後忍不住奚落他:“任初啊,我大哥大嫂怎麽把你養成了個傻白甜?”

任初不想跟一個感情流氓談論愛情的美好,岔開話題:“三叔,說好了啊,我下個月就去上班。”

還不等任彥東回答,話筒裏有別的聲音插進來:“哥,紀羨北今晚不過來了,說趕飛機累了,明晚過來。”

任彥東回:“嗯,那明晚一起玩吧。”

那邊的對話結束。

任初好奇:“三叔,我聽我爸說,你跟紀羨北不是競争對手嘛?”

任彥東:“嗯,怎麽了?”

“那你們還一起玩?”

任彥東:“以後跟你再細說,要去上班也行,別在我跟前再提你那些情情愛愛的。”小孩子過家家的事情,聽着鬧心,還起一身雞皮疙瘩。

任初酒精上頭,話多了起來:“三叔,她真的很好,好到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她,她就不用那麽辛苦了,三叔,以後有機會,我讓她采訪你一次,你就知道,她跟一般女孩不一樣。”

任彥東無語的笑了,“你有完沒完了?挂了。”

“任初?”夏沐在不遠處喊他。

“這邊,夏沐。”任初收起手機。

夏沐走近,兩人今晚在散夥飯時都喝了不少酒,靠近了全是酒味,分不清是誰身上的。

任初看到她還是緊張,一開口就是道歉:“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有男朋友,今晚的事…真的對不起。”

雖然許曼替她解釋了,不過大家還是更喜歡另一個更刺激的版本:她跟有些貪慕虛榮的女孩子一樣,為了錢,跟有錢的老男人在一起了。

不管別人怎麽說,他是不信的,她那麽優秀那麽努力,無需靠着任何男人就能活的很好。

他寬慰她:“夏沐,那些話你別放心上,你也知道的,很多人都喜歡八卦,還喜歡往不好的地方揣測。”

說着,他就忍不住自責:“都怪我,我要不表白就沒這些事了。”

夏沐看着他:“要道歉的也是我,當時在宴會廳我不是故意要晾着你,有點懵,沒反應過來。”

“沒事的,夏沐,你別放心上,換誰都會那樣,誰讓咱倆平時走的那麽近,就跟好哥們一樣。”

夏沐沒再接話。

四周一下陷入了靜默。

任初張張嘴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合适,他嘴不笨,可到了夏沐跟前,就幹吧了。

夏沐盯着他看,看的他眼神都無處安放,任初索性別過臉看向夜色下的小河。

“任初,你別為了我不出國,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庸俗貪婪,找男朋友首先看他是不是有錢有勢,其他的都不重要。”

也不知道是他自己喝了酒的緣故,還是六月的天熱的發悶,任初感覺整個人都快要窒息。

他說:“夏沐,你別這麽貶低自己,你…”

夏沐打斷他:“你不了解我。”

一句話剛說完,手機屏幕又亮了。

她低頭瞄了眼。

任初也下意識看向她手機,大屏幕上來電人‘仙貝’兩字清晰入眼,看到那兩個字,他別開眼,看昵稱應該是她室友或好朋友。

其實任初不知道,仙貝,羨北,紀羨北。

紀羨北太顯眼,夏沐随手給他取了個綽號。

屏幕還在閃,今晚他第三遍打來,難得那麽有耐心,擱平時他頂多打兩遍。

夏沐猶豫了下,劃開接聽鍵。

紀羨北磁性卻又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睡了?”

夏沐:“沒睡,還在外面。”

紀羨北沒說話,她解釋句:“剛才吵,沒聽到你電話。”

“嗯。”紀羨北沒深究她是真沒聽到還是假沒聽到,問她:“要不要回來住?”

“你出差回來了?”

紀羨北頓了幾秒才沉聲說:“之前不是跟你說過?”

聲音裏有絲不滿。

夏沐眯了眯眼,這兩天光顧着忙工作入職的手續,早把他的話忘在腦後,她找了個借口:“今晚酒喝多了,有點糊塗。”

“那回來住,我給你醒酒。”他加重了醒酒二字。

“……”

“我二十分鐘後到。”

通話結束,任初已經猜到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什麽都沒必要再說了,只跟夏沐講,他就在北京,老同學之間以後要經常聯系。

夏沐點點頭。

任初轉身時,心裏疼的要命,比表白遭拒更難受。

夏沐看着他的背影,又勸他:“任初,你那麽優秀,沒必要為了年輕時沒意義的愛情,把自己的前途都耽擱了,不值。”

她的話理智又沒人情味。

任初沒回頭也沒回應,沖她揮揮手。

夏沐在河邊站了幾分鐘,酷夏的風吹在臉上半點都吹不散酒氣,讓人更燥熱。

想起紀羨北馬上就要到,她擡步朝校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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