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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邊的世界忽然開始變黑下沉,像是個旋渦。
只剩下兩人附近的一盞燈還亮着。
——時間快要到了,如果再不出去,他們就要被徹底困在這兒了。
感知到附近環境的變化,溫昀從陸月時懷裏擡起頭:“這是怎麽了?”
他感覺頭越來越疼,耳邊嗡嗡直響,仿佛有人不斷在往他耳朵裏灌水,他嘴唇嚅動,喉頭卻像是被掐住了似的,發不出一絲聲音。
恍惚間,一雙手蓋住他耳朵,力道溫柔,陸月時抵着他額頭:“昀昀,你願不願意跟我一起回家?”
回家嗎……回家?他還有家嗎?
許許多多記憶碎片宛如雪花翻飛,又像是玻璃碎片,在腦海裏攪動。
溫昀一時之間分不清他自己到底是誰,分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現在又在哪兒。
只剩下漫無邊際,難以承受的痛苦。
旋渦裏有個聲音不斷蠱惑他,喊他過去,仿佛隐藏在深淵裏的惡魔。
溫昀仍舊被抱着,耳朵被捂住,面前的人懷抱寬闊而有力。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
醫療艙外站了一些人。
眼看着十二個小時的時間馬上就要走到盡頭,林瑞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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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加入軍部開始就一直跟着陸月時,多少次出生入死,都是陸月時帶他一起扛過來的。
對于林瑞而言,陸月時不僅是長官,更是朋友,是恩人。
不計一切代價,他也要把陸月時救回來!
站在林瑞身邊的人是齊鳴,他戴着銀色面罩,那面罩看不出什麽材質,光滑而有質感,泛着金屬的冷光。
他雙手已經消過毒,戴了醫用手套,一只手上正拿着注射器,針尖很細。
在得知齊鳴就是制造母蟲的人時,林瑞唯一想法是把他投入大牢,押回首都星,接受議會審判。
可不行,齊鳴還有利用價值,他必須得救完陸月時和溫昀後才能等死。
在放他來見陸月時之前,齊鳴已經向林瑞演示過他帶來的藥的藥效,效果确實不錯,林瑞這才敢讓他來救陸月時。
齊鳴看向兩個躺在醫療艙裏昏迷不醒的人,眸子裏劃過一絲郁色。
他慢條斯理整理了下手套,一步步朝醫療艙走過去。
他按了下按鈕,醫療艙的防護罩自發敞開,艙體內部緩緩升起,裏面躺着的人展現在他眼前。
溫昀面容雪白,嘴唇毫無血色,他側躺着,頭歪向一邊,那邊正好是陸月時的方向。
齊鳴眸中郁色更甚,将注射器裏的空氣擠壓幹淨後,他拉過溫昀手腕,找準血管,針尖對準血管。
“我可以相信你嗎?”溫昀喃喃着問。
世界已然化為一片純黑,他們像是黑色汪洋大海裏漂浮的兩根羽毛,互相依偎。
陸月時說:“你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覺。”
耳邊傳來酥酥麻麻的觸感,帶着熟悉的溫度。
針尖抵在皮膚上。
溫昀忽然笑了:“好。”
正當齊鳴準備刺破皮膚,把藥液推進去時,溫昀毫無預兆地睜開眼睛。
林瑞一愣,立即沖到醫療艙邊,喜道:“溫,溫昀你醒了?元帥也回來了嗎?”
在睜開眼瞬間,溫昀目光沒有焦點,過了會兒才慢慢聚焦,他第一眼看見的是醫療艙邊正握住他手的人。
那人戴着銀色面罩,手裏拿注射器,看樣子正準備對他下針。
被針尖抵住的皮膚冰冰涼涼,溫昀下意識蜷縮了下,茫然地問:“你是誰?”
只差一步,明明只差一步。
齊鳴心中戾氣滋生,但此刻已然不是下手的最好時機,他只能被迫收回注射器,道:“你醒了。”
溫昀覺得這人有些說不出的眼熟,但很快他的注意力被一旁的醫療艙吸引走了。
與他只有一壁之隔的醫療艙裏,躺了個英俊的男人,他穿着襯衫長褲,身板挺拔,看不出有什麽受傷跡象。
或許是心靈感應,陸月時慢慢睜開眼,與他對視。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雜亂無章的記憶宛如被一只手操縱似的,嘩啦啦回籠。
星艦,小蟲,被污染的水源……然後他徹底睡了過去,做了個漫長的夢,夢裏,他一遍遍經歷高中時候的夢魇,在他幾乎要被重複的場景逼到崩潰時,陸月時出現了,溫昀騎車撞到了他。
夢的結尾,陸月時讓他跟他回家。
溫昀不傻,結合現在的情況,很容易就能猜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他中了招,是陸月時救了他,或許情況還很危險,否則不會有這麽多人都憂心忡忡等在這兒。
醫生上前一步,在醫療艙上按了幾個按鈕,醫療艙嘀了聲,開始自發為兩人掃描檢測身體,之後,代表生命體征的燈閃爍着綠色。
林瑞只覺得這個狀況比自己在生死線上來回一遭都要驚險,他上前一步站在陸月時身邊,跟他彙報他入睡後發生的一些事情。
他當然沒忘把齊鳴重新關押起來。
齊鳴也沒說什麽,只是在離開房間前,深深地望了眼溫昀。
那眼神,讓人心悸地熟悉,可是他戴了面罩,溫昀看不清他臉,認不出來他到底是誰。
溫昀又收回了視線。
押送齊鳴的人把他關進了臨時監獄裏後,在門口纏繞了幾條鐵鏈,這還不算,他們使用了最原始古老的方法,親自看守,免得再出什麽幺蛾子。
站左邊的那人問道:“林副官是說等會兒來審訊這個人吧?”
右邊那人點點頭,時不時往牢房裏看一眼。米爾星經濟落後,各種設施都不如首都星先進,就連監獄都是最古老的那種,透過鐵栅欄可以望見裏面的人。
“這個人真是太奇怪了。”左邊那人搓了搓胳膊,“每次一看他我就覺得渾身發冷,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麽來頭。”
“好像是個醫生吧。”右邊的人猜測道,“不然林副官為什麽會讓他去給元帥紮針?”
兩人又閑聊幾句,盡忠職守地看守犯人,到了飯點,他們去領了盒飯回來,隔着栅欄送入牢房裏,吆喝了聲:“喂,來吃飯了。”
齊鳴自從走進牢房裏後就維持着背對大門方向盤腿坐着的姿勢,一動也不動。
此刻聽見喊他吃飯的聲音,他也沒有任何反應,仿佛已然入定。
“真是奇怪。”左邊那人思忖了會兒,終究是放心不下,對同伴說了聲“我先進去看看,一旦有任何不對,你立刻叫人”。
同伴點頭。
那人便進去了,他走到齊鳴近前,伸出手指戳了他兩下:“你不餓嗎?”
他一戳,齊鳴像是面條做成的人似的,軟綿綿倒下,在地上砸出不小聲響。
“卧槽!怎麽回事啊!”
門口同伴察覺不對,也跟進來檢查,齊鳴倒在地上,已經沒了呼吸——他竟是就這麽悄無聲息地死了。
幾分鐘後,面如寒冰的林瑞與醫生一同趕到,醫生在檢查完他身體後,面上浮現出驚訝之色:“這個人真是負責給海盜們提供解藥的?”
林瑞不明白為什麽醫生會這麽問,但聽他語氣,林瑞已然有了不太好的預感:“是,怎麽了?”
醫生不敢置信道:“可他是個仿生人,他身上的芯片被安了遠程遙控裝置,這個人是死于芯片裏傳來的銷毀指令。”
林瑞臉色霎時沉了下來。
狡兔三窟,也就是說,海盜跟齊鳴背後還有人,他就說齊鳴為什麽整個人的行為舉止都這麽奇怪,原來真相是這樣!
他皺了皺眉,蹲到已經死去的齊鳴身邊,伸手掀下他那銀色面罩。
霎時,所有在監獄裏的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心理素質不好的,已然沖到牢房外幹嘔。
齊鳴哪有什麽樣貌,他的臉上,全都是一道道傷口,虬結猙獰,血痂與膿液混在一起,慘不忍睹。
這件事被告知到陸月時那兒的時候,陸月時正在喝營養液,軍部來的時候帶足了食物,營養液是最省時方便的。
溫昀坐在他不遠處,一直都沒吭過聲,像是在發呆。
陸月時關了光屏,對溫昀道:“我得出去一趟。”
溫昀回過神來:“噢,好的。”
陸月時往外走了兩步,又折返,停留在溫昀面前:“不喜歡喝營養液?”
經過檢查,他們身體都沒有什麽問題,只是缺少能量,需要補充營養。
可給溫昀的營養液,他到現在都沒動過。
陸月時問出這句話,驀然讓溫昀想起在夢裏,他跟陸月時說喜歡吃辣。
他有種被違規窺探心思的感覺,這對于他而言不是什麽大事——至少他以為自己沒有那麽介懷,畢竟陸月時還是為了救他,聽說是九死一生。
他應該感動的。
可溫昀莫名煩躁得很,他勉強按捺住,擡眸沖陸月時笑了下:“別操心我了陸元帥,大家都還等着你呢。”
陸月時看了他會兒,沒有說話,伸手揉了揉他頭發,轉身出去了。
陸月時離開後,溫昀深吸了兩口氣,也站起身出門。
營地外,朝陽從雲層中透出淺淺的光,這顆星球也在慢慢蘇醒,有大半得到解藥的人都蘇醒了過來,開始重新生活。
溫昀的手環上積累了一大堆消息,等他走到稍微高點的地方後,有了信號的手環才開始嗡嗡振動。
一點開,首先是顧風發來的消息,得知他去米爾星的消息後,他一通狂轟濫炸,總結一下就是你為什麽不跟我商量,你去了我也要去,你為什麽又扔下我一個人。
溫昀靜靜看着那些消息,他站在山坡上,風吹亂了他頭發,他把外套拉鏈拉到頂,下巴埋進沖鋒衣裏。
等聞到熟悉淡香,他才想起來身上這件外套是陸月時的。
他的外套很寬大,溫昀穿上後袖子還得折上兩折。這件外套,讓溫昀又想起了從夢境裏出來之前,暴雨夜中,那個擁抱。
陸月時,陸月時,還是陸月時。
溫昀狠狠地用腳踢了下土地,沒想到卻踢到了塊石頭,溫昀疼得咝了聲,蹲下身去。
系統說:“你準備怎麽辦?”
“我以為顧風已經足夠成熟了,可顯然還是沒有。”溫昀毫無波瀾道,“或許我不該重新出現,這對于他來說沒有好處。”
溫昀喜歡顧風時,顧風黏人傲嬌于他而言,自然是怎麽看怎麽順眼可愛,可現在溫昀心态不一樣了,态度也自然而然發生變化。
系統看破了這點,無情拆穿:“渣男,你其實就是想冷處理吧?”
溫昀君子坦蕩蕩,渣得明明白白:“是。他可以遇到更合适也更喜歡的人,沒必要在我這兒吊死,我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沒必要再敷衍他給他希望。顧風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好。”
系統繼續問:“那費煜呢?”
溫昀想也沒想:“回去後我會找機會跟他說清楚,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系統:“好得很,你也打算對陸月時攤牌嗎?”
溫昀陡然沉默下來。
冷風呼嘯,朝陽從地平線那端升起來,米爾星終于有了些活力和生機。
溫昀的外套被風吹得鼓起來,他站在高處,像是只搖搖欲墜的鳥。
溫昀來星際已然有一段時間,三個人的黑化值全都維持在了一個比較穩定的水平,顧風的只有80,費煜是88,唯有陸月時,還是99。
有些時候,不管你希不希望,無論是執念也好,再刻骨銘心的感情也罷,都會随着時間而逐一被淡化。
這是種魔法,有時候能治愈人,有時候也能傷害人。
“陸月時,”溫昀眯眼望向朝陽,感受晨風拂面的涼意,他輕聲道,“陸月時,他不會是例外。”
這句話也不知道是在說給誰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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