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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這兩字不知觸及到費煜哪根神經，他定在原地，瞳孔深處亮起奇異的光，顯得有些森寒，宛如黑漆墓地裏亮起的一點螢火。

但面對着溫昀，他生生克制住，轉而扭曲微笑道：“阿筠這話什麽意思？”

溫昀垂下頭，從費煜這個角度只看得見他烏黑發頂以及白色睡袍，他雙手掩在寬松袖口裏，緊攥在床沿。

“沒什麽意思。”溫昀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時，又恢複往日模樣，他聲音帶着倦意，“我很累了。”

回去路上，兩人都沒有任何交流。

單只坐在費煜身邊，就讓溫昀從心頭生出一大股寒意，他眼前不斷浮現下午看見的那幕，像是如影随形的陰影。

可他表面依舊很平靜，這是他最後的僞裝。

系統在腦海裏出聲：“目前費煜黑化值50。”

費煜即将得到他，兩個人明天就要結婚，一切盡在他掌控中，所以他黑化值穩步下降。

以往聽見數值下降時，溫昀會很跳脫，心情經歷數次大起大落，可是這次沒有，這個數值對于此刻的他而言，似乎只是個普通數值，而不是得到自由的鑰匙。

系統根植在溫昀體內，他看見的東西，它自然也看見了，它能體諒溫昀心情，于是也陪他沉默好一會兒。

在這股難捱的寂靜中，溫昀忽然出聲問道：“如果一切結束，你還會存在嗎？”

系統愣了愣，如實回道：“我的任務是維護世界穩定，若未發現世界有任何安全隐患，那我自然是要消失的。”

“好。”溫昀沒有說別的，他點了下頭，“我知道了。”

結婚請帖已然送了出去，在奧斯星上的名流權貴會來，還有首都星上的費家人。

這說到底，其實算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各大星球都快被仿生人腐蝕完了，除了比較偏遠的星系，沒有資金去使用仿生人的地方外，其餘星球無一幸免。

可在這種時候，費煜居然公開婚訊，而且還是跟溫筠，等到消息一傳到各大星球，他們馬上會把溫昀馬甲扒出來，從而得知他仿生人的身份，到時候必定引起騷亂。

可是費煜不管這些，他就是個瘋子。

晚上，溫昀站在落地窗前，他身體清瘦，從高空俯視是很小的一個白點，像是只随時會墜入夜色中的夜莺。

天邊月色皎潔，萬裏無雲，很是清朗，溫昀不由得想到陸月時，他此刻在做什麽？

很久前，溫昀追陸月時，曾給他寫過關于月亮的情詩，見月如見你，那是陸月時剛有松動的時候，他罕見地回信給他：所有人都能看見月亮。

當時溫昀很開心，立刻提筆回複：而我想擁有月亮。

陸月時再沒回信給他，估計是第一次面對這種死纏爛打型選手，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後來兩人在一起，臨上戰場前，溫昀在陸月時手腕上畫了個太陽，陸月時望着他，等他解釋，溫昀握住他手心，和煦燦爛地道：“昀，是均勻日光的意思，把太陽分給你，把運氣也分給你，你一定會平安歸來。”

那一仗，陸月時大獲全勝，當晚開慶功宴，溫昀坐在懸浮車裏，對他一舉高腳杯，淺笑致意。

溫昀雖出不去，也沒法兒上網，可也總能從旁人言談裏知曉外界發生了什麽。

他想，陸月時此刻，定然在打一場很艱難的仗，不知他會不會想到很久前溫昀畫的太陽？

溫昀雖被困住，但他會盡全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第二天一大早，首都星那邊傳來消息，已然大亂，主控中心已然全被仿生人掌握，而議會長和陸月時在艱難抵抗後不知所蹤。

這場戰争比溫昀離開後在記憶裏看見的戰争規模更大，更為駭人，但奇怪的是，系統沒對此說什麽，好似溫昀任務并沒有失敗，還可以繼續。

費煜把個人終端投影在牆上，對溫昀道：“我覺得這是最好的新婚禮物。”

個人終端上正在滾動播放陸月時失蹤的消息，身為軍部元帥，他着實頑強，帶着軍隊抵抗仿生人數天之久，直到彈盡糧絕——子彈庫也被仿生人滲透進去了，他們早就更換密鑰，所有軍.火都被牢牢掌控在仿生人手裏。

人類在享受仿生人帶來的便利，把他們作為奴隸時，可曾想過會有這一天？

大抵想不到吧。

溫昀沉默看着，沒有說話。

費煜欣賞完他臉上表情，啧了聲，轉身離開。

跟随溫昀的仿生人安靜站在溫昀身後，服侍他吃早餐。

溫昀平靜拿起餐勺，拿起叉子分開面包，即将喂到嘴裏前一秒，他手裏的叉子落了下去，撞到地上，發出叮的清脆響聲。

仿生人上前一步，蹲在地上收拾面包屑，見溫昀臉色雪白，他重新拿了一杯溫牛奶遞給他。

“陸月……”溫昀嘴唇顫抖，“陸月時。”

不，那并不是真的，那可是從未打過任何一場敗仗的陸月時啊，怎麽可能會被掩埋在廢墟之下？

仿生人默默望着他，他從有意識開始就是沒有情緒設置的，所以他不理解溫昀此刻的狀态，但仿佛能受到感染似的，他心情也低落起來。

婚禮照常舉行，費煜請了最好的化妝師來為溫昀做妝發，溫昀沒有反抗，配合地穿上衣服。

等坐到車上，往婚禮現場出發時，他也安安靜靜，仿佛從來就沒聽說過陸月時失蹤的消息，周遭一切都與他無關。

懸浮車從別墅到皇宮需要半小時距離，因為是玉先生結婚，原本荒無人煙的星球多了些人氣，他們受過他恩惠，所以此刻衷心希望他能幸福。

懸浮車開到半路，忽然起了陣騷亂，不知打哪兒來的流民一窩蜂竄過街道，攔住懸浮車去路。

這些人住在落後偏遠地區，甚至都沒錢買個人終端，他們不知道這裏在舉行什麽活動，只以為這兒有吃的，所以想過來讨口飯。

奧斯星球長也在婚禮現場，看見這種行徑，頭皮發麻，當即對費煜連連道歉，費煜溫和表示，來者是客，今天他不會拒絕任何一位客人。

有個人在經過溫昀車邊時，從車窗外扔了張紙條進來，上面只寫了四個字，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這場戲他是主角，自然得把它好好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