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口脂

口脂

嗯？

這個聲音，好熟悉。

葉沐溪往旁邊看去。

只見原本應該是幼童的位置，青年身形颀長，穿着那身葉沐溪包裹着幼童的白色長衫。月光之下，青年容貌昳麗俊美，墨發散落傾瀉至腰際。

古墨一般的瞳眸望過來，眸中帶着好似亘古不變的笑意。

那過分優越的容貌逐漸與幼童的容貌互相重疊。

啊？？

葉沐溪一時有點發懵。

卿卿……紀卿雲？

傀師在看到紀卿雲的一瞬間，立刻轉身往後逃奔而去。

傀師曾經做過數之不盡的傀儡，她将這些傀儡投放在江湖之中，得罪的人數不勝數。能夠平安活到現在這個時候，全是因為她對于自己的身形容貌隐藏得極好，再加上一直待在暗月教總壇之內，從不外出，這才茍到了如今。

而今遇到了紀卿雲，她還能活下去嗎？

十多年來從未外出，近日外出也全部是為了那個她最完美的作品。誰知道運氣這麽差，直接便遇上了紀卿雲！

張玄銘真傳弟子，江湖第一人。

該死！出門沒看黃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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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不應該出教門！

其餘暗月教中人見狀也直接逃奔！

開玩笑啊，這可是唐護法遇上都要直接撤離的存在！就算他剛剛從殺陣之中走出來不過半個月，如今應該元氣大傷。但是這也不是他們這些人能夠抗衡的！

然而無用。

無一人成功逃離這裏。

直到結束，葉沐溪都沒能反應過來。

遍地都是血跡與屍體。有些屍體被分成了幾個部分，那情況慘烈到葉沐溪覺得它應該打上厚重馬賽克的地步。

然而沖擊最大的還是紀舒的行為舉止。

上次見到紀舒殺敵，還是在朱家的時候。然而她趕到的時候，朱家之人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她又一直被紀舒抱在懷裏，并沒有看見什麽。

如今卻是将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直以來，紀舒在她面前都是溫潤的，雅致的。就算知曉他并非表面上那麽簡單，但是與他相處時總能忽略這些，反而覺得他是一個溫和至極的人。

而今的紀舒，白衣墨發，行走在屍山血海之上。他長劍染血，擡手揮劍之間取人性命于無形。然而他依舊是笑着的，那狹長的鳳目微微眯起，一時危險盡顯。

有一種巨大的割裂感。

傀師的頭顱掉落而下，在地上滾了三圈。

她的傀儡在紀舒面前就像是白紙一般，不堪一擊。于是傀師連絲毫反抗都來不及，便直接丢了性命。

死前雙眼尚且是睜着的，似乎還在疑惑她的傀儡怎會如此脆弱。

葉沐溪曾經經歷過末世，對于死人不算陌生，甚至比眼前更加慘烈的情況她都見過。況且紀舒并非在傷害無辜，而是在為江湖除害。這些人手染無數鮮血，死有餘辜。不殺了他們，他們早晚會殘害更多無辜之人。

但是她還是有點沒有反應過來。

因為這樣的紀舒……太過陌生。

陌生到令她有些無所适從。

一刻鐘的時間，紀舒處理完所有的一切。

他身上白衣并未沾染一點血跡，然而周身的血腥味卻是萦繞不去。

随手扔掉手中染血的長劍，一步步走至葉沐溪身前。

那上一刻還随手奪去他人性命的修長手指輕輕擡起葉沐溪的下颌，仔細觀察着被傀師捏傷的地方。

狹長的鳳目之中的笑意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擔憂與歉意。正面的角度，那眼睫愈加纖長，襯得雙眸昳麗而又漂亮。

而葉沐溪卻感覺到一陣涼意。

要不要變化這麽快啊！！

上一秒還面帶笑意将那些在她看來無法抵抗的人全部咔咔殺了，下一秒便一臉歉意與擔憂地看着她，似乎對她極為深情似的。

葉沐溪快要裂開了。

“抱歉，是我睡得太沉。不過現在，再無人能傷你分毫。”他聲音依然悅耳至極。

手手手……

将你擡起我下巴的手拿開謝謝！QAQ

葉沐溪按在地上的手指蜷縮着，攥緊了地上的沙石。

她知道紀舒不會傷害她，然而不久之前才見到此人如此輕易地取下如此之多暗月教之人的性命，此刻還是不可避免有些……畏懼。

對了。

是面對強大到無法抵抗武力的畏懼。

然而葉沐溪還未做出什麽舉動，便見眼前之人忽然倒落下來。

小小的孩子穿着一身寬大的白衣，落在她的身上。他秀氣的眉頭輕蹙，雙眸緊緊閉着，又變回了那個好似脆弱無助的幼童。

葉沐溪遲疑片刻，還是将他抱入懷中。

是了……忘了他還在發燒。

葉沐溪連忙抱着人趕往郎中的住處。

天将亮時，柳無崖尋了過來。他身上并未受什麽傷，只是衣着有些淩亂。看見葉沐溪與孩童平安之後，他略微松了口氣。

稍微改動了些許郎中的藥方，又為小孩針灸了一番，小孩這才清醒過來。

晨間的陽光從窗外灑落進來，幼童白衣雪膚，臉上甚至帶着點嬰兒肥，看起來軟嘟嘟的。長睫輕輕顫抖，睜開雙眼，在發現床邊之人便是葉沐溪之後，他粉雕玉琢的臉蛋上滿是欣喜之色，“沐溪姐姐！”

葉沐溪握着濕巾替他降溫的手指伸在半空中，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手指微微顫抖。

所以怎麽會這樣呢？！！

眼前這個小孩這麽可愛！根本與紀舒毫無相似之處！他怎麽可能會是紀舒呢？？！

哦不對，收回剛才那句話。這小孩的瞳眸墨黑漂亮，與紀舒還是有幾分相似的。

但是其他地方根本一點都不一樣啊！！

所以昨天一定是做夢吧？

然而對上小孩幹淨澄澈的瞳眸。

似乎與紀舒古墨一般的漂亮瞳眸互相重疊。

可怕可怕。

他是怎麽能如此毫無負擔地撒嬌賣萌喚她“沐溪姐姐”的？

葉沐溪将手中濕巾放在他額頭上，随後默默退了出去。

讓她緩緩。

柳無崖：？

葉沐溪平常不是最喜歡這小孩了嗎？怎麽今天看起來，倒是有幾分疏遠與不自然？

距離銀鹿山莊越來越近，氣溫也越來越暖和。

銀鹿山莊四季如春，所以四周遍地都是鮮花嫩草，蝴蝶競飛，一派姹紫嫣紅，意趣盎然。

葉沐溪坐在馬車之內。

忽見馬車車簾掀開一角。

五六歲的幼童穿着一身雪衣，墨發松散垂下。他頭上戴着一個花環，手中花籃之內是清洗并處理好的朵朵幹花。

花籃被舉高送至葉沐溪的眼前，那色澤淡雅幹淨妍麗的幹花便送至葉沐溪的身前。

幼童容貌如雪似玉，笑容燦若桃花，漂亮到近乎耀眼的地步。

“沐溪姐姐，送給你！”

好可愛好可愛！

不行不行，要忍住！

眼前之人可不是什麽六歲稚兒。

而是蟄伏在暗處的狐貍。

幼童眉眼間帶上了些許失落，那纖長的睫毛輕輕顫抖着，明澈漂亮的瞳眸漸漸失去光亮。

“姐姐不喜歡麽。”語氣落寞。

雪衣微動，幼童失落地轉過身去，便要離開馬車。

仙童一般的小孩似乎頭頂有片揮之不去的陰雲，就連周身氣氛也悲戚起來。

蕭蕭瑟瑟。

啊啊啊實在忍不住！

管不了那麽多了！

這可是你自己要送上門來的！

葉沐溪接過花籃，随便将那小小的孩子拉了回來。

狠rua！捏他臉蛋！揉他頭發！

真可愛！

皮膚觸感好棒啊！軟軟嫩嫩的，舒适極了！

rua過瘾了，葉沐溪才放過他。

這或許是知曉幼童真實身份以來，第一次與他共同相處這麽久。

葉沐溪思考了一會兒，“你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多傷痕？”

“暗月教之人布下殺局，想要取我性命。還好被姐姐所救，否則我還生死未蔔。真是多謝姐姐了！”

葉沐溪：……

你還會生死未蔔？

聽上去就不可信。

就你前幾天殺暗月教之人那手段，你讓別人生死未蔔還差不多。

槽多無口。

葉沐溪竟然一時語塞。

于是又揉了把他的頭發。

真是像極了上好的綢緞，涼涼的滑滑的。

忽略這個人的真實身份，還是很好rua的。

天氣愈加暖和，葉沐溪褪去厚重的冬裝，只穿一身天青裙裳。車窗之外涼風緩緩吹來，帶來陣陣清淺花香。

舒适極了。

葉沐溪枕在車窗之上，吹着涼風，緩緩閉上雙眼。

沉沉睡去。

白衣孩童将頭上的花環取下來，戴在葉沐溪頭頂。

少女裙裳天青，烏發半束馬尾。陣陣涼風迎面吹來，将烏黑長發吹得緩緩晃動着，絲縷長發揚在半空中。而少女眉眼清麗秀氣，五官很是标志。

花環淡雅，戴在她頭上十分合适。

但是總感覺少了點什麽。

白衣孩童思量片刻，手指取了點緋紅口脂，抹在她嘴唇之上。

少女唇色殊紅，一時将整張面容都襯得明麗驚豔起來。

白衣孩童緩緩揚唇。

這樣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