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除夕

第四十七章除夕

第40章改

蘇禾真覺得霍百川被拒絕了很快就會放棄，然而事實卻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霍百川不僅沒有放棄，反而越發興致勃勃。蘇禾真可能不知道，她生氣時雙目灼灼，眼睛明亮而有神，被幽暗的夜色一襯，就像是一束耀眼的光芒，看得人心悸。

如果說最開始他是站在父親的角度考慮，欣賞這個女孩子，覺得她适合做兒子的母親。那麽經過這幾次的接觸，霍百川很肯定，自己對她更有興趣了。說愛達不到，但欲卻是真的。

霍百川提着被蘇禾真扔回來的紙袋子回到家，将其帶至衣帽間，他将裏頭的西裝拿出來，衣服筆挺，外面還罩着一層透明塑料防塵膜，一看就已經送洗過了。

将西裝挂回衣櫃裏，霍百川看着手裏這個寫着暧昧字眼的紙袋，不知出于什麽心理，他将紙袋留了下來，就放在衣帽間裝手表的透明櫃裏。

這天晚上，霍百川做了一個夢。時隔十多年，還是十七八歲少年時才做過的旖旎夢境。

夢裏的滋味很美好，以至于他醒來還有些悵然若失。準時六點起床，刷牙洗臉，運動，洗澡，再換上得體的衣服，佩戴腕表時，他看了一眼深棕色的紙袋，拿出紙袋旁的一只手表，百達翡麗的機械表，深藍色表盤和銀灰色金屬表帶，與他一身銀灰西裝搭配地相得益彰。

盡管是除夕，霍百川依然要去公司。員工可以休息，但老板不行，他這裏拖了，很多事情下面的人沒法進行。

霍百川離開後，傭人們來打掃衛生，就見表櫃裏多了這麽一個廉價低俗的紙袋子，但他們都是經過嚴格培訓的，雖然不解為什麽這麽一個一看就拉低霍百川品味的東西在，但也都默契地任由它呆在表櫃裏。

盡管頭天晚上睡得晚，第二天淩晨五點，蘇禾真還是準時起來了。

今天除夕，有祭祖的習俗。

蘇志遠是孤兒，沒有先祖，他們要去拜祭的是蘇禾真的親生母親林舒。

吳佩荷沒有随他們去，将兩人送出門後，吳佩荷沉默地在沙發上坐了好一會兒。

蘇家沒有祖墳，所以林舒是葬在公墓裏。當年林舒下葬後，蘇志遠就把她附近的墓地買了下來，想着以後兩人還能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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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前些年她買墓地，當年那塊公墓早就賣完了，所以她買的是另外的地方。她沒有孩子，又離得遠，等她和蘇志遠都走了，怕是沒有人會去給她掃墓。

吳佩荷想着，心底就有些凄涼。她搖了搖頭，努力把消極的想法甩開，起身去廚房準備年夜飯。

她廚藝沒有蘇志遠好，所以她只要把食材洗淨準備好，等蘇志遠回來做就成。

淩晨五點多，天還沒亮，但去公墓的那條路上已經有很多車了。公墓離他們家遠，蘇志遠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到時天已經亮了。

兩人一路踏着青石板走到林舒墓前，蘇志遠放下手裏的竹籃，從裏頭拿出了六個碗碟，碗裏分別是紅燒肉、椒鹽小河蝦、油豆腐、綠豆糕、紅糖糍粑、蘋果香梨甜湯。

這些都是林舒喜歡吃的食物，都是蘇志遠親自準備的。蘇禾真将香燭遞給他，點了香，燃了燭，燒了紙錢，蘇禾真又跪下給母親磕了三個頭。

站起身後，蘇志遠看着墓碑，眼裏閃過一抹淡淡的懷念，他道：“你要是還在，就多吃點，這些都是我親手做的。”

年輕時在外頭讨生活，反而很少能照顧家人，偶然他休假，在家裏做了飯菜，林舒都很高興。那時候窮，買了肉也多是切成肉片清炒，只有過年過節才會炖紅燒肉。

每次他做了，母女兩都特別高興。小河蝦是他去郊區河裏撈的，撈回來洗幹淨，拿蔥姜水、醬油、黃酒和鹽腌制一下，裹上雞蛋液和面粉，用油鍋一炸，噴香的。

酥酥脆脆，拿來下酒或者下飯都特別好。他炒上一大罐子，偶爾林舒忙着上課沒時間做菜，煮個蛋花湯，配一碟子炸好的小河蝦，就是一頓飯。

油豆腐做法也簡單，壓了豆腐，切成麻将大小的方塊，用油一炸，炸得外酥裏嫩。回頭不管是炒辣椒，還是切了煮湯都很好。

綠豆糕、紅糖糍粑、蘋果香梨甜湯，也是那時候林舒長吃的東西。

蘇志遠想着，心裏又有點難過。說她愛吃這些東西，其實還不是因為那時候家庭困難，沒什麽好東西吃。

現在家裏有錢了，雞鴨魚肉不缺，各種山珍海味也吃得起，蘇志遠也想弄些生蚝鮑魚，松露魚子醬雪花牛排什麽的來給林舒嘗一嘗，可事到臨頭他卻想象不出，林舒拿着刀叉吃西餐的模樣，最後拎來的還是那老幾樣。

蘇禾真看出父親的失落，有些擔憂地看向他：“爸，你還好嗎？”

蘇志遠搖了搖頭：“我沒事。”

他嘆口氣：“轉眼你媽媽都走了十八年了。我老了，如果不是有幾張舊照片，我都快記不清你母親的模樣了。”

蘇禾真道：“我也不太記得媽媽的樣子了。不過沒關系，我知道她肯定不會怪我們。”遺忘是人的本能，如果無法遺忘，他們也無法繼續生活。

蘇志遠拍了拍蘇禾真的肩膀，嘆息一聲：“走吧，回家準備年夜飯。”

“好。”蘇禾真笑着應下，将蘇志遠帶來的菜放回籃子裏，然後提起竹籃往山下走。

父女兩離開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扶着一位杵着拐杖氣質儒雅的老人從墓地旁邊的青松後走了出來。

他道：“爺爺，表姐和姑父離開了。”

老人看着父女兩離開的背影，抓了抓年輕人的手，喘着粗氣道：“扶我去你小姑姑墓前。”

“好，爺爺你慢點。”年輕人扶着老人的胳膊，慢慢走到林舒的墓前。

老人滿頭銀發，臉上都是皺紋，他已經垂垂老矣，而墓碑上的人還那麽年輕。老人伸出手摸了摸墓碑上的黑白照片，蒼老的眼睛裏流露出深沉的悲傷，再沒有什麽事能比白發人送黑發人更來得讓人悲傷。

他道：“我已經很老了，而你還這麽年輕。我身體很差，應該很快就會去見你了。這些年我一直很後悔，當年為什麽那麽固執，我們父女兩都一樣固執。我很想見你，又怕見到你。你應該很恨我吧，這世上再沒有比我狠心的父親了，咳。”

老人說着，突然咳嗽起來，很快咳得滿臉通紅，年輕人見狀，忙從口袋裏拿出噴劑，給老人噴下，然後又拿了藥片，“爺爺您別着急，先把藥吃了。”

老人吞了藥，喝了水，精神卻沒有恢複，他是偷偷出來的，年輕人擔心呆久了會出事，忙道：“爺爺，咱們先回去吧，等你身體好了咱們再來看姑姑。”

“不，先別走，咳——”老人并不想走，然而年輕人怕出事，忙摻着他往回走了。老人咳嗽不停，腰彎着縮成一團，顯得虛弱又無力，他回過頭，照片裏的女子依然笑意盈盈看着這一切。

他不禁想到以前，他的小女兒每次下學回來就會滿屋子找他，她活潑地像一只可愛的小蝴蝶，笑意盈盈地喊爸爸，然後叽叽喳喳說着學校裏發生的事情。

蘇禾真并不知道母親的家人又回來了，父女兩到家後，蘇志遠見她雙眼泛紅，時不時打哈欠，忙把人趕回房間，“今天起早了，你再回屋睡個回籠覺。”

蘇禾真搖頭：“還是不了，不是還要做年夜飯？哪好意思留你和阿姨忙，我去睡大覺。”

蘇志遠瞪了她一眼，道：“怎麽不合适？都是一家人，何必計較這麽多。”

吳佩荷也道：“是啊，你昨天回來的晚，早上又起的早，這會兒肯定困。你回去睡一覺，等菜做好了我喊你，咱們一家再一起吃年夜飯。”

“那好吧，你們做飯，待會兒吃完了我洗完。”蘇禾真是真困了，回到房間倒床就睡了。

睡了兩個小時，缺的覺補足蘇禾真就醒了。蘇志遠正在廚房炸小酥肉，油炸的香氣彌漫了整個屋子。

蘇禾真吸着鼻子從房間出來，湊到廚房門口張望，蘇志遠穿着圍裙，笑着看了女兒一眼，拿小碗盛了小半碗，往上頭撒了點白糖，然後塞到蘇禾真手裏，“拿去吃吧。”

蘇禾真失笑：“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多大在我眼裏都是孩子。”蘇志遠笑着擺擺手，“出去吧，廚房油煙大，傷皮膚。”

“好吧，謝謝爸爸。”蘇禾真抱着碗出了廚房，也沒拿筷子，而是像小時候那樣拿着手捏着吃。

蘇志遠笑了笑，繼續炸剩下的酥肉。炸完酥肉，他拿糖和醋調了一個醬汁，淋到小酥肉上，這最後一道酸甜小酥肉就做好了。

蘇禾真一邊吃着小酥肉一邊往飯廳走，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菜。

砂鍋咕東坡肉、蒜蓉生蚝、鐵板粉絲、油焖蝦、三杯雞、清蒸鲈魚、涼拌牛肉、幹鍋牛蛙、珍珠圓子酒釀甜湯，還有蘇志遠剛剛炸的酸甜小酥肉，正好湊了十道菜。

“好香啊。”蘇禾真深吸口氣，這裏每道菜都是她愛吃的，飯菜的香氣讓她心裏都是幸福感。

蘇志遠端着小酥肉出來，拍了拍她的腦袋，道：“去拿一瓶米酒來。”

蘇志遠會釀酒，白酒和米酒都釀過，白酒度數高不适合女孩子喝，他便多備了些米酒，口感滑滑甜甜的，度數不高，沒什麽酒味，更适合家裏女人喝。

吳佩荷将別墅大門關上，現在不讓放鞭炮，三人落座後，蘇志遠說了一聲開飯，年夜飯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