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獵人與小紅帽

漢尼拔·萊克特教授是個知識淵博又溫文爾雅的好人, 起碼當他下課後來邀請你進課外研究小組時，很少有人能夠拒絕, 誰能想到任何合理的拒絕理由呢？

那雙柔和平靜的褐色眼眸，像上等的琥珀。琥珀這東西是距今4500—9900萬年前的松柏等植物的樹脂滴落，掩埋在地下千萬年, 在壓力和熱力的作用下石化而形成, 這種潤澤美麗的小石頭被稱作“松脂化石”。

它們晶瑩剔透, 溫潤細膩，在不同的光線下顯示出不同的色澤, 有時幾近透明。這種稍稍摩擦就帶着松木香氣的寶石能安定心神，讓人不由自主地沉澱其中。

但極少有人知道, 琥珀在古老東方曾被稱作“虎魄”，傳說中百獸之王死後不瞑目, 精魄入地化作石頭, 這樣的傳說帶着猛獸殺氣和死亡氣息, 而琥珀最神奇之處在于它裏面會裹住小動物——死亡幾乎是瞬間而至，屍體歷經萬年不腐。

造物主的神奇, 是帶着極致死亡美學的标本, 就像……漢尼拔一樣。

人們往往只能看出漢尼拔的儒雅，就像只看到了琥珀的圓潤美麗，但布魯斯卻能看到這濃郁蜜蠟色雙眸後的殺機，黏稠而危險重重。

但他也沒辦法拒絕對方, 因為沒有理由, 只會讓萊克特教授更加起疑。

漢尼拔是個能量極大的人, 至少普通心理學教授是沒辦法搞定州立監獄，讓一個學者帶着一群本科小朋友出入期中，并和犯人面對面做采訪研究的。

不過連環殺手太危險，多半都在特殊的精神病監獄中，所以學生們要采訪的罪犯并非瘋子，罪名也多是詐騙、偷竊和搶劫之類的。

“但凡犯罪，總有相通之處。”漢尼拔是如此解釋的，在實踐前一周，将每個人要采訪的對象資料給他們，一共八個學生參加這個課外小組，年紀最小的就是“易淩”。

布魯斯分到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偷竊犯，外加有些騷擾女性的記錄，他當年被判入獄三年，已經服刑兩年，是個标準的好犯人，連獄警都認為他無害的那種。所有學生只當是萊克特教授照顧年紀最小的留學女生，可布魯斯本能覺得沒那麽簡單。

“他要真是心懷不軌，你就去找托尼呗。”小姑娘在另一個世界聽着，一邊含着萬聖節南瓜棒棒糖，一邊含混地對布魯斯說道。

布魯斯有些無語，這又沒多大點事，去欠斯塔克這個人情做什麽？

“我能應付。”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易淩覺得布魯斯的語氣無奈極了。

她“嘎嘣”一口把南瓜頭啃掉一半，皺着眉頭道：“那個犯人，就是那個詹姆士·蘭迪的，他騷擾女性都騷擾得哪一種類型？”

布魯斯微微一笑，這個小姑娘果然在犯罪心理學上富有天分，直覺驚人。

“黑發黑眸，準确來說，他偏好亞裔身材嬌小，面容可愛的女性。”布魯斯将電腦放在腿上，毫無障礙地黑進了蘭迪入獄前的網絡賬號，“他經常出入一些地下論壇，發表一些對女性不怎麽尊敬的帖子，并提出他的某些肯定違法了的想法。”

“嗯哼。”小姑娘發出一個“果然如此”的鼻音，軟綿綿得極為可愛。

“你怎麽看，易淩？”布魯斯有心考考對方。

易淩小姑娘托腮思考了一會兒，回答道：“要是漢尼拔·萊克特真是你說的那樣，他安排這個犯人絕對不僅僅是為了惡心我們一把，他想試探，但試探什麽呢？”

如果蘭迪熱衷于亞裔嬌小的女性，那易淩跑去采訪他，簡直是給對方送甜點。當然，沒人知道有布魯斯靈魂的東方小女孩其實是個金剛芭比。

“他是想讓蘭迪纏着我們？或者忍不住傷害我們？也不對啊，他憑什麽保證蘭迪會忍不住動……我去！”易淩想通了其中關節，立刻暴跳如雷，“他娘的耍我們？”

布魯斯沉默了兩秒鐘，思考要不要提醒小姑娘注意用語文明，這孩子平時到底跟誰學的啊？怎麽越來越粗魯了？講話就像哥譚的街邊混混，唉你等等，莫不是被傑森帶壞的？

完全不知道自己被老爹冤枉的紅頭罩在另一個世界打個噴嚏，說實話這不關他事，小姑娘這段時間一直隐藏身份，游走于世界各地尋找達米安，包括一些見不得光的地方，那不是就跟着學壞了嗎？

“詹姆士·蘭迪不是個盜竊犯，他是個警方還未發現的殺人犯，他不僅騷擾過那些女性，他肯定親手殺過人。萊克特那個混蛋，他是想讓一個變态殺人犯盯上我們呢。”易淩咬牙切齒，她猜到漢尼拔不是好人，沒想到這混蛋能壞到這種程度。

“目前我們沒有證據，我估計萊克特知道點什麽內情。”布魯斯平靜說道，手指在電腦鍵盤上按得飛快。

網絡世界有一種好處，那就是想要了解一個人，就能把他從小到大的老底都挖出來，除非對方是生活在山裏的原始人，與世隔絕一輩子那種。

漢尼拔·萊克特或許是一頭嗜血的野獸，不過嘛……科科，這頭野獸他不擅長信息科技呀。一看就知道這位是典型的不肯相信現代科技的人。

有一位東方偉人說得好，科學技術是第一生産力。

于是，布魯斯幹脆爽快地黑了整個學校的攝像頭，還黑進入了州立監獄和當地警方的內部資料庫。即便身處出租屋，都能愉悅地24小時遠程監視漢尼拔的一舉一動。

啊，你看吧，古人誠不欺我。

易淩聽到這消息後，不由地抽了抽嘴角，想到了整個哥譚鋪天蓋地的監視器，又想到了瞭望塔那角度刁鑽又無所不在的攝像頭，很明智地沉默了。

很好，這很蝙蝠俠，不愧是DC第一黑客。

但監控管監控，該做的課外研究還是逃不掉，至少明面上漢尼拔還是“易淩”的教授，在兩人徹底撕破臉皮之前，還是要按照學校規章制度來。

布魯斯拿着他整理出來的“正常資料”，沒吭聲地跟在萊克特教授身後，幾個學生都是第一次到監獄接觸犯人，不免興奮起來，人一興奮就容易話多，特別是其中一個聲音極尖的女生，讓漢尼拔都皺眉看她。

不過，漢尼拔今天的重點不在這裏，他低頭看向亞裔女孩兒，仿佛極為關心地勸慰道：“是不是有些緊張，易？”

布魯斯仰頭露出一個腼腆的笑容，微微點頭，眼神并不避讓漢尼拔的審視。後者又安慰了幾聲，說他會一直跟在學生旁邊看着，不會讓他們受到任何傷害。

“我相信您，萊克特教授。”布魯斯“真心實意”說道，眨巴着眼睛。

漢尼拔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帶着一衆學生來到監獄，當地獄警已經準備好了一切。犯人們一個個提出來，在專門的審訊室裏問話，獄警和漢尼拔就在雙面玻璃外看着，傾聽着裏面學生與犯人的對話，可以說再安全不過了。

“易淩”排在最後一個，她安靜地等在外面，聽着學長學姐的采訪，時不時在雪白的紙上記着筆記，看上去依舊是那個認真學習又有些緊張的女孩兒。

當夕陽西斜的時候，終于輪到了布魯斯。

獄警将詹姆士·蘭迪帶出來，那是個長相普通，并沒有什麽攻擊性的男人，只是一雙眼睛溜溜達達，總是不停在轉，很快就停留在走進審訊室的“易淩”身上。

中國留學生有很多，漂亮的亞裔也不少，但像易淩這麽合心意的女孩子，是蘭迪第一次見到。那稚嫩得不像個成年人的臉蛋，那仍帶着嬰兒肥的臉頰，嬌小玲珑的身軀，黑得純粹的長發和琥珀色雙眸，就像他每夜夢中的女主角。

蘭迪不由自主前傾身子，想聽聽這個心肝寶貝的聲音。

“你好，蘭迪先生。”女孩兒的英語幾乎沒有口音，軟軟糯糯，像貓爪子撓心，又似床第間的欲拒還迎，他都能想到女孩兒嬌喘掙紮時的可憐模樣。

布魯斯笑了，當他看不見桌子下面蘭迪褲子中突出來的那部分嗎？

他看得出蘭迪眼中的渴望，那種龌蹉的黑暗的東西，蝙蝠俠世界最泥濘的那一部分天天接觸的存在。蘭迪眼中的惡意都快躍然而出，如果不是手铐将他束縛，恐怕這個人都要撲上來了。

布魯斯翻開資料，平靜地問着之前和漢尼拔商量好的問題。一個接着一個，蘭迪幾乎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當然渴望和眼前的小寶貝多說說話。

噢，我的心肝寶貝，我什麽都會告訴你的……當你躺在我床上的時候，當你奄奄一息的時候，當你哭泣的時候，當你嬌弱哀求的時候，當刀子劃過你白皙脖頸的時候，當你聲音慢慢低下去，嗚咽幾不可聞的時候。

我會告訴你我的渴望，我對你所有的安排和計劃，你此刻想知道的傻乎乎問出的一切。

布魯斯眯了眯眼睛，又很快放松。畢竟眼前不過是一只卑劣的鬣狗，審訊室玻璃外站着的卻是一頭嗜血頭狼，它狡猾殘酷，正躲在暗處冷眼觀察着誤入叢林的小紅帽。

不知那個他以為的小紅帽，卻是個冷然熟練的獵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