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奇人

第一章奇人

“媽，我想要個孩子。”

“要呗，你先找個女朋友。一步步來，不要急。”

“不，我想要一個自己生的孩子。”郁其仁端起竈臺旁的白搪瓷碗，朝餐桌走去。

木鏟子在鐵鍋裏發不出多大的聲響，郁母聽清了兒子的話，“那孩子還能不是自己的？”

郁其仁沒接話。

他想的是，他要一個從自己肚子裏頭生出來的孩子。

對，像女人一樣，他親自生一個孩子出來。

受精，胚胎，發育，嬰兒每一步都在他肚子裏發生，一個他生出來的孩子。

可是他是個男人，既沒有子宮，更沒有産道。先不提孩子可以剖腹産不經過産道，光是受孕就不可能。

但郁其仁就是偏執的想要一個自己親自生出來的孩子。

為此他跑遍了全市的八個醫院，在得到了五遍“小夥子你挂一個我們醫院的神經外科吧”的建議後，郁其仁學會了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裏。

“吃飯不要玩手機。”郁母夾着筷子在空氣中敲敲，皺起的眉頭示意郁其仁專心吃飯。

“媽，我要是突然搞出個孩子來，你會怎麽樣？”

筷子停住，在菠菜上方，郁母不可置信：“你搞大了別人家女孩子的肚子？”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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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母松口氣，筷子移到一盤的水果糯南瓜上，“食不言寝不語，吃飯不要說話。”

“你會心髒受不了嗎？”

郁母終于到達耐心的界限值：“不會，我巴不得你趕緊結婚生孩子讓我抱上孫子好吧。”

“好。”

郁其仁心裏有了打算。

飯後，他拎起一個黑色塑料袋就往外走，郁母在背後喊他把廚餘垃圾一起帶出去丢了。

兩手都是黑袋子，一手廚餘垃圾，一個黑袋子裏空空蕩蕩的。

郁其仁下午約了發小，他想要親自生一個孩子這件事總要一個一個的給身邊人打上預防針，免得被自己吓出心髒病。

“高朗，我想要生個孩子。”

萬高朗曬得一身汗津津的，擰開礦泉水就是一陣咕嚕咕嚕。他都沒看郁其仁，“生呗，你有女朋友了？”

“我想自己生，我，自己，生。”

噗！

萬高朗噴了郁其仁一臉水。

“大白天的，你說什麽鬼話？”水滴順着萬高朗的下巴滑進衣領口，“還沒萬聖節吧，啊呸，愚人節。”

郁其仁很滿意，至少到目前為止，萬高朗是第一個只用聽兩遍就聽得出他說的自己生，就是他自己生，不是跟哪個女人生的意思。

“我沒開玩笑。”

“.......你真的不喜歡女人啊？”萬高朗的腦子裏開始迅速風暴，其中不免閃過郁其仁不會喜歡自己吧的念頭。

男人嘛，都是這樣。

得知自己兄弟是彎的以後百分百的第一反應都會是，哇靠，這孫子不會暗戀我吧。

“不。”郁其仁很堅定，“我不喜歡男人，從性向上來說，我很确定為不喜歡男人。”

高朗松口氣，奶奶的，吓自己一跳。

“你受什麽刺激了？”

郁其仁搖搖頭，“你還是沒理解我的意思。”他的臉色實在是蒼白，白的跟死了三天一樣，高朗很難不懷疑：“你發燒了？”

“高朗，我要自己生一個孩子。我沒有和你開玩笑。”

這話一說出來，高朗的臉色就變了，他從小學三年級認識郁其仁以來，只要是郁其仁說自己沒有在開玩笑的話，這孫子統統都是鉚足了勁去做的。

比如高中這孫子說他要上B大，然後他成了那年全市唯一一個考上B大的。

這孫子就算小時候說他要去砸掉班主任家的窗戶這樣明擺着找打的事情，只要他加上我沒有開玩笑，他都真的會去砸掉。

高朗頓了頓：“你要怎麽自己生出一個孩子？你又沒有那玩意。”

從家裏帶來的黑色塑料袋終于上場了，郁其仁在裏頭翻翻找找，拿出一罐沒有廠家只貼着一個小的黃色紙條，上面寫着年月日的很小的一罐藥來。

“這是吃了可以增加雌性激素的藥，但是沒用，我吃這個只能長出胸部，長不出子宮。”

清風白日，頭頂上的太陽還照着，明明一切都是正常的。但是高朗卻覺得自己手心裏都冰了。

“你瘋了是不是，你要是不想結婚，你領養一個也行啊，實在不行去國外代一個啊。”

“不。”郁其仁堅定的搖頭，“領養的不是我的基因，代孕是違法的。違法的事情，不能幹。”

“那你！”高朗被堵到，“那你他媽的找個女人結婚，生了以後不就有了嗎？有喜歡的你就去表白啊，沒喜歡的你就去相親啊，總有人也是為了想要孩子結婚的。你找一個這樣的不就好了，你吃這玩意幹什麽呢？！”

“第一，我沒有吃這個藥。我只是買回來查成分表，”郁其仁被太陽曬得有些紮眼，于是他微微的偏移了一點視線，“第二，我說了，找一個女人生，不管我愛不愛她這些，她生出來的也有一半基因來自于她。我想要是一個，x染色體和y染色體都是我提供的孩子。”

什麽x、y染色體的，聽的高朗迷糊。上中學那會老師似乎有講過，但是中學都畢業多少年了，哪還記得這些知識。

他下意識就是一句：“你都沒有女人能生孩子的那些東西，你要怎麽生孩子？”

“我還在尋找解決方法。”

話畢，郁其仁覺得自己今天下午的任務也完成了。早上給家人打預防針，下午給朋友說明實情。

這樣，就算他為了生孩子這件事死在了手術臺上，至少身邊人也知道墓志銘該寫什麽了。

——一個為了懷孕而死掉的男人。

郁其仁沒有理會高朗在背後喊他站住的聲音，而萬高朗喊了幾聲之後也沒再出聲。

很好，那麽按照計劃，他今晚該去見醫生了。

一個私立醫院的醫生，一個自己在外頭還有診所的醫生，一個到目前為止唯一對男人生出孩子這件事有興趣的醫生。

萬高朗看着郁其仁走遠的背影，喃喃自語，他是不是真的受了什麽刺激瘋了，我要不要陪着他會不會出事啊？

“喂，阿姨，我是高朗啊。我爸媽去看我奶奶了，今晚去您家蹭個飯你看方便嗎？啊其仁啊，對對對，我們下午一起打球呢。”

.......

“從科學的角度上來說，男人想要生孩子，要麽借助人造子宮，要麽利用克隆技術。”段醫生扶了扶眼鏡，他其實不近視，戴的眼鏡也根本就沒有度數。

“不，”郁其仁沒有搖頭，他有些累了，帶着疲倦說：“不用克隆。就是從我肚子裏生，最好受精過程都是按照正常流程來，不用借助科學手段。”

“按照正常流程來？”段醫生非但沒有像高朗那樣頓住，反倒溢出了些猥瑣的揶揄，“你喜歡...？”

“不，我不喜歡男人。”

如果不是作為醫生和“患者”的身份見面，郁其仁覺得眼前這個男醫生大概會“切”的一聲。

“行吧，”回到正題，段醫生拿着手機屏幕給郁其仁看：“在2002年初，就有研究者首次在世界上用組織工程技術，在體外再造了人的子宮內膜。這種在體外重建的子宮內膜，不僅與人體自身子宮內膜在組織結構上一模一樣，而且功能也差不多。”

“我看過這則新聞，查到過。”郁其仁微微的不大适應診所裏的消毒水味，這惹得他有些反胃。

他盡量克制着自己不要做出太明顯的表情來：“這種子宮內膜可以放置進我的身體嗎？”

段和意味深長的打量着眼前的“病人”，他說：“你知道如果男人要生孩子需要滿足什麽條件嗎？”

“血液和養料都要豐富；要有一定空間便于胎兒的成長；周圍不能有重要的血管神經和髒器，以免被胎兒壓迫；還要便于剖腹産取出。”

“不錯，”段和收回手機，按掉屏幕，“你的功課做得很足。從目前的醫療水平來看，如果一個男人想要生孩子，步驟不過就是先取一個卵子和精子，在體外授精。等到受精卵分裂到一定程度，将胚胎置入男人腹腔中的特定部位，開始妊娠。之後将通過一個導管向“準媽媽”的體內增補雌性激素、孕激素等。最後便是待懷孕六七個月後，對“媽媽”施行剖腹産。”

這段話郁其仁在網頁上也看到過，這都很好搜，一搜都能搜的出來的話。

他的問題在于：“我能不能不用別人的卵子？”

“不用女人的卵子？”段和的眼睛裏閃爍出不一樣的光芒，“倒也是有這類型的研究的。”

“嗯，我有看到。”

“對，”說着段和有些興奮起來，“現有技術已經可以将從人類胚胎中分離出來的幹細胞培養出原生殖細胞。”

郁其仁顯得平靜很多，這些功課他早就做足了，他現在只關心：

“你的診所能完成這項技術嗎？”

“哦不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現有技術只完成到了培養出原生殖細胞，從原生殖到卵子或精子還有很長一條路在等着科學家們去完成。”

“所以你的診所能完成到哪一步？”

段和的眼裏冒出精明的光，或許他應該現穩住這個瘋子，他摘下框架眼鏡：

“那将取決于你的努力和金錢。”

“三周後，你給我看你的水平，我帶着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