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奇人

第十一章奇人

“這個胚胎的質量有問題，”程前停在一頁報告上不動，指着給藍眼睛的博士生看：“你們初篩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過這個問題嗎？”

“胎兒缺氧，臍帶病變：臍帶扭轉、臍帶脫垂等；包括其他的胎兒因素：畸形、胎兒宮內發育遲緩、感染、多胎，母體病變方面的過期妊娠、妊高征、心血管疾病、中毒性休克等因素我們全都排查過了。甚至是胎盤因素裏的胎盤早剝、前置胎盤等，能查的都查過了。”【1】

程前的臉色不大好看，但不至于就此和手下人發難。

對于一個前沿的科研者來說，實驗目标出差錯是很正常的事情。

這次實驗失敗了，那就下次再來。

對于一個科研瘋子來說，即使實驗對象是人類，失敗了也可以換一個人類從頭再來。

程前就是瘋子。

他有足夠的資金來源，身體又沒到将死之年，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把這項實驗慢慢推進。

想到這，這張俊美的臉上又出現了笑意。

郁其仁這樣人體實驗對象并不難得，他不過是可貴在他是自願想要作為一個人類男性參與進這個項目。

而程前正好需要一個這樣“自願”的實驗對象。

郁其仁從思想層面突破男人生孩子，他從技術層面突破男性繁衍，堪稱是對外發布新聞會的天作之合。

算了，程前翻過這一頁。

再來一次就是了。

程前把報告交給藍眼睛：“去準備吧。”轉頭對着寧人和段和，說：“你們不用說，這件事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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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程前走遠，寧人不解：“出什麽問題了？”

“應該是胎兒出問題了，”段和喃喃。

“你們來之前發生了什麽？我聽說他撞到了肚子？可是嬰兒不是沒死嗎，那現在怎麽辦？程前的意思是堕胎？”

段和不說話，寧人不滿的去瞧他，順着段和的眼光看到牆角頂的監控。

“別在這說。”段和低聲。

兩個人走到外面，熟悉的地方從刺眼的紫外線轉變成了略略帶一點寒意的春風。

另一邊，郁其仁在撥下自己的藍白色的體檢服。

程前一臉笑意的從外頭走進來：“郁先生，感覺怎麽樣？許久不見，你的氣色似乎又好了一點。”

“程教授，”郁其仁扣好最後一粒扣子，正對着喉結下面五公分。“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嗯，我剛想和你談論這件事。”

程前和郁其仁一人坐一頭，各自占據長桌的一面，像是旗鼓相當的對手各占春秋。

“來說說這次的體檢情況吧，郁先生，我聽說你來之前的一天肚子撞到了桌子是嗎？”程前從別的地方切入。

郁其仁喜歡直說：“是的，有什麽影響嗎？程教授你直說吧。”

“好，”程前笑笑，“郁先生還是一如既往的直爽。那我就直說了，胎心太弱了，我的建議是這胎不要了，停胎。停止妊娠。”

“是因為我肚子撞到了桌子的原因嗎？還是基因的問題？或者是這項技術還不夠......？”

“我們的技術沒有問題，”程前很篤定，“之前已經在無數哺乳動物身上試驗過了。當然，我們不能排除實驗存在偏差，或許有我們技術上的問題。”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當然，很多因素都有可能。撞到桌子也有可能，萬事皆有可能。現在我們只需要确定，這次的胚胎質量不好不是由基因産生的問題。我們就完全可以停止妊娠，養好身體，進行下一次的胚胎孕育。”

“郁先生，我知道我說這樣的話，對于你來說絕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我有到很多醫院去見過很多産婦，為人父母的心情我能理解。畢竟是自己懷揣着足月的胚胎，舍不得很正常。但是郁先生，我們從優生優育的角度來說.....”程前正欲往下說，郁其仁打斷了他。

郁其仁：“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程教授，你把報告交給翻譯翻成中文交一份給我。确定有問題，我們就引流了吧。”

“對了，我這樣的情況，人流是不是應該開腹腔？從腹腔走？”

“對，就和放進去的時候一樣。當時放進去的時候，我們把胎盤附着在了髒器上，現在這個胚胎棄置了，我們就要盡快剝離胎盤。不然你會有大出血的風險。”

“好，我知道了。”

......

段和站在寝室來回踱步。

郁其仁還沒回來，郁其仁怎麽還沒回來。

程前不至于急切到今天剛做完全身的體檢，今天就開到取嬰兒吧。算起日子，郁其仁已經懷了将近快要六個月。

六個月。

嬰兒的髒器均已發育了。

“6個月胎兒的大約在25到35厘米左右，胎兒的體重大約在700到800克之間。這時候胎兒各個髒器均已發育，所以胎兒排畸基本上是在胎兒5到6個多月之間進行，胎兒的皮下脂肪已經開始沉積，但是因為脂肪不多，皮膚會有皺縮狀，寶寶會出現眉毛和眼毛。”【1】

“到了胎兒6個月接近28周的時候，胎兒會出現呼吸運動，這時候寶寶肺泡表面活性物質比較少，出生時容易發生呼吸窘迫，6個月時胎動比較頻繁，聽力系統和呼吸系統也在發育，這段時期要注意胎兒的情況，可以去做彩超或者四維彩超檢查胎兒的生長發育是否達标，要注意休息及時補充營養，多吃蔬菜水果補充蛋白質。”【1】

段和略有些痛苦的閉上了眼。

他上一次聽到這段話已經是七八年前了，那個應着逆光的下午，頭發全白的教授，十幾個學生。

“到懷孕6個月的月底，胎兒的大小已超過30厘米，胎兒體重接近了0.9千克。胎動仍然很頻繁，而且甚至更協調了，胎兒也已經可以緊握拳頭。”【1】

段和已經迫不及待要出門去找郁其仁了！

開門，撞上。

郁其仁看着段和不自然的樣子發問：“你怎麽了？一副好像要拯救黎明蒼生的樣子。”說到這，他忍不住要笑，一笑就顯得他沒那麽老成，是個正常的青年男人。

“程前和你說什麽了？”

段和絲毫沒有松懈下來的樣子。

郁其仁就是再愚鈍都該發現出些端倪了，更何況，他敏銳着呢。“你好像和你的導師關系不是很好？”

“程前和你說什麽了。”

“沒說什麽，就是說胎兒不大好，建議我流掉。”

段和緊連着問：“那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不健康就拿掉吧。”

段和有些急了：“産檢并不能代表一切的。有的時候，檢查到的問題，生出來不一定有。有的時候，檢查是健康的，生出來可能有隐藏的問題。這都不是一定的問題。”

“段醫生，”郁其仁坐了下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床邊劃過一個不知名的生物，帶來嗚嗚的聲響。

“你知道嗎，六個月的胎兒，已經可以聽到你的聲音了。”段和是在說給郁其仁聽，也是在說給那個人聽。

“研究發現，六個月的胎兒已經可以聽到外界的聲音。如果你為他(她)講故事、唱歌、播放音樂或者跟他(她)聊天，他(她)都能聽得見。”【1】

在嬰兒出生後，如果你播放他(她)在媽媽子宮中經常聽到的音樂或故事，嬰兒都會有反映，如果他(她)正在哭鬧，聽到熟悉的聲音會很快安靜下來，如果他(她)在吃奶，可能會吸吮得更起勁。【1】

如果你想試一試，那麽現在你就可以拿起一本書，給你的寶寶講個故事吧，你可以反複地講一個故事，不用怕寶寶厭煩，他(她)會喜歡聽的。這樣，也許等你的寶寶出生後，這個故事就是哄他(她)入睡的最佳選擇。【1】

“這已經不是一個胚胎了，這是一個生命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郁其仁很像程前，他們頂着一張同樣清俊的臉，在同樣不合時宜的場合保持微笑。

“段醫生，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倘若想要說服別人，那麽最好的辦法就是——那自己的秘密作為交換。”

段和：“一定要這樣是嗎？”

“我不知道你到底經歷過什麽，如果不方便說，你可以不說。但是段醫生，你也該明白，有些事情，也并非我一直都想說。”

“我......”

郁其仁做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來：“那就不說了，早點睡吧今天。”

段和抿着嘴。

郁其仁已經要上床了，被子掀起來了一個角。

微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我曾經有一個女朋友，懷了別人的孩子，七個多月的時候堕胎，死了。”

“當時給她做手術的醫生，就是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