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鳥

二鳥

向執安被仍進一堆囚犯之中,看獄卒的意思,都叫他受些罪。

有人扯着向執安的頭發,就往角落拖,“兄弟們,好不容易來了一個象姑,別急,一個一個來。”

向執安的頭皮被扯得發痛,拖着疲乏得身子與他們纏鬥,他的指甲裏都是血污,這會兒都沒個人樣。

上來了多人,一起便要剝了向執安的衣服。

向執安像只受驚的小瘋狗,大喊“我殺了你們!”“我要殺了你們!”他的眼白都是血絲,斷裂的膝在此刻痛得難以支撐。

象姑。若是做了這些囚犯的象姑,那向執安真的活不下去了。

“給你臉了,給哥幾個舒服舒服怎麽了?”有人打了向執安一巴掌,後面的人一擁而上。數不清有多少人的髒手都朝着向執安來,身上都發紅發痛,他們扯着向執安的腿一遍遍撞向牢中的欄,撞得向執安的下身都血肉模糊。

向執安瘋狂的咬着這些人,衣服都被撕爛了一半,但是無濟于事,他咬的滿嘴是血,滿眼是血,耳邊還都是污言穢語。

“來吧,小兄弟,來跟哥幾個玩玩呀!”

“反正都要死的,還守什麽啊?”

“就算活了也沒的什麽用場了,連生娃娃的家夥都爛了吧?”

“哈哈哈哈哈,快讓我們看看,是不是爛成一攤了?”

向執安一頓拳打腳踢,滿臉的血污。他身上已然沒有了一塊好皮,他想死了。

“住手!怎麽回事!”崔治重就在此刻來了。

“崔提督。”獄卒們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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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治重是大晟督察院提督。這次向燕貪饷案以至于下奚大敗,崔治重應當也是被連坐了,所以看着神情疲憊的很。

崔治重背着光,向執安看不清臉。

“把人提出來。”崔治重說。

獄卒們得是二皇子的令,左右為難,但是他們也不想得罪崔治重,就把向執安拖了出來。

“執安,受苦了。”崔治重說。“郃都都說這向燕貪得無厭,那他女兒已是貴妃,将來龍嗣也不需他來操心,再說你,小小年紀就被點為太子陪讀,怎麽看都不至于傻到從軍械上摳那三瓜兩棗。若真的盤算至此,那你怎會流落到如此境地,不該早早的送去敵國,帶着大量錢財,謀個安穩才是。他們看不清,只盯着你的錢,是他們不對。”

向執安雖然是第一次見崔治重,但是此刻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向執安有些忍不住了,怕下一句就要帶哭腔,但是向執安又害怕,害怕崔治重也是奔着錢來的,現下只不過是來籠絡他的心。雖然向執安心裏清楚,誰來問,都問不走,因為自己真的壓根不知道,但是向執安必須先從這裏出去,出去了,一切才有機會。

“謝,謝謝崔大人,執安,執安給你磕頭了。”向執安粗粗的重重的叩首。

崔治重說“執安,你應當早些出去,在這裏,若是真的設計陷害你父親的人盯着你要一個死無對證,你在這裏随時都會死。”緩了一口氣說“此事我也牽涉,也沒法動彈。”

向執安悶着聲說“我願意為天家找銀,銀子就在郃都。”

崔治重說“我回禀了天家再來尋你。”

崔治重團着手走了。

***

趙啟骛的暗子已傳回來話,母親無恙,只是多跟天家在一處,又是帶着母親去祈福,又是要為母親修廟宇。

事情與趙啟骛所料不差,初來乍到,定是要虛與委蛇一番。

郃都不買得了向執安的賬,現在還倒打一耙說母親為得向執安得錢財才這般拷打向執安。

母親着實從一開始就不讓自己虐打,但是一想起上梁死去的軍士就怎麽都忍不住。

憑什麽他就可以拿着他父親貪墨的軍饷逃出生天,去榮華富貴?去錦衣玉食?

但是現下是确實給母親的麻煩惹得更大了。

得為母親謀條後路。

趙啟骛将目标盯在了神機營。

他想自由在這皇城內外出入,怎麽也繞不過神機營,神機營內護天子皇城,外攻蠻夷番邦,配備了最為先進的火器與軍馬,你都不知他們有幾重身份,有的混在市井,有的任職刺衛,有的安插在番郡,除了神機營的營編提督,沒有人能掌握這神機營的名冊。

飼養着這樣的獵犬注定是怕他反撲。天子也不例外,所以,督察院應運而生。

督察院,院如其名,督察天下。崔督察當年一本折子,下了大半三品以下官員,涉及範圍之廣,牽涉數額之大,哪怕是螞蟻般的小官,都提供了他聞,旁問,字據,等林林總總的證詞,算無遺策,密網恢恢。

崔督察在貪污腐化案中名揚天下,坐鎮這晟朝監國督察之位。

趙啟骛想的頭疼了些,這些光是走路都比自己打馬多的老油條,又豈是好對付的。

一箭瞄着趙啟骛的右眼襲來。

趙啟骛伸手抓住了箭矢,但是手掌也被劃過鋒利的口子。

“世子,城外臨江茶亭一敘。”

趙啟骛伸了個懶腰,打算去見見這個朋友。

茶亭附近無人。只有一個玉樹臨風的背影對江飲茶。

袍子上繡着隐約的獬豸。不用猜了,說曹操曹操到。

“崔提督,久仰大名。”

那蕭條的背影未轉身時,強大的氣場讓趙啟骛都有些心怵。

再擡頭時,趙啟骛就有些懵了。

看背影很是俊朗。轉過來又是小眼睛,塌鼻子,發線太高偏還長了兩筆小胡子。

崔治重顯然已經習慣了這般的眼神。”怎麽,世子,我很醜嗎?”

“沒沒沒,挺好看的。”趙啟骛也不知他怎麽敢問出來的。

“坐吧。”便為趙啟骛斟茶。

崔治重問“世子,你看這江,寬不?”

“挺寬。”

“那你看這城,美嗎?”

“挺美。”

崔治重放下了盞子,道“那想必是世子貪戀這郃都美景,一時忘了回家,畢竟上梁,也沒有這番美景。”

“明知道我為何在此,搞這些沒有用的,揣着答案來問我,不是想抓小爺的把柄,我跟你姓。”趙啟骛心道。

“世子,可願入我督察院?若我沒猜錯,或許,不該我來邀請,而是該世子毛遂自薦。”

“為何?”

為何有好幾個意思。

為何要幫我?

幫我你想得到什麽?

“不為何,你遲早也是要來這郃都的,還不如早些來我督察院,還省的被人養成個廢物。”

“那便謝過崔提督了。我當什麽官?”

“灑掃吧。我缺個掃地的。”

“那趙啟骛真是,拜謝提督擡舉了。”趙啟骛的拳都要捏碎了。

***

上梁郡的郡守趙思濟收到媳婦兒的信件還得偷摸躲起來看,若是趙啟骛在,必然是要大聲朗誦的。

這個混小子,上次也不知道從哪得了趙思濟跟他媳婦兒劉懷瑜的信件,在他們的寝殿外大聲朗誦,若不是他兄長護着,差點被他娘打個半死。

趙啟骛的兄長是趙思濟大哥的兒子。若是大哥還在,這郡守之位還恐怕真不是那麽好說。

兄長戰死在沙場,留下這一個六歲的小兒,嫂嫂沒多久也随了大哥去。

劉懷瑜看着趙啟明都要流眼淚,孩子太苦了,當時趙思濟還有立趙啟明為世子的意思,但是劉懷瑜說,世子就是個萬人盯着的惡毒名諱,若你真讓趙啟明做了世子,郃都要人做質,你還真送啟明去不成?天家難免懷疑你這麽做就是有意為自己的孩子作替,啟明父母雙亡,為國捐軀,就讓他在這上梁,一世勿卷進朝堂。

趙思濟永遠折服于夫人。

趙思濟太愛夫人,他眼裏的夫人是晟朝的巾帼,是上梁的心骨,是趙思濟最為佩服的女人。

趙思濟躺在榻上舉着信件看。

“見信展顏。我在郃都一切安好,夫君勿念,想你甚篤。待那小子歸家,馬鞭伺候。”

趙思濟啥也沒看清,只看到了一句“想你甚篤。”

“傳兵士,今日殺羊。”趙思濟大喊。

帳外切切私語,“那是夫人來信了?”“肯定的呗,而且我猜,夫人肯定是對郡守說情話了。”“哈哈哈哈,誰不知道咱家郡守跟夫人情深似海。”

“話說這夫人對咱可真好。”“是啊,我也想夫人,夫人若在,每日操練完還有綠豆湯喝。”

“快走了,去殺羊咯!”将士們歡呼相擁着跑去。

來往的兵卒都愛戴這位夫人,但是夫人剛來的時候可不是這般。

夫人貴為公主,是人盡皆知的金枝玉葉,也是人盡皆知的傀儡。她出生就是為了牽制地方勢力,譬如嫁給趙思濟。

将士們愛戴趙思濟,自然為他鳴不平。公主來了立了規矩,不讓趙思濟再納小的,不僅如此,一般這樣來的,都會給将士們略微來點兒賞錢,也給自己立個好名聲。

但是劉懷瑜就這麽目不斜視的拖着長袍在軍營裏走動,似是充耳不聞。趙思濟從接了公主回來就沒去過她屋裏,這也讓将士們多少看輕了她。

“說來我們郡守也是,娶了個天家的母老虎,一點不體恤将士不說,連個好臉子都沒有”一個将士燒着篝火,翻翻柴木。

“誰說不是呢,端的那副架子,好似誰都欠她一般。生的好就是不一樣啊,上來就當上梁的大夫人,不過……”

“不過什麽?”

“哈哈!有名無實罷了!”将士們在營地裏嬉笑。

轉折發生在嫁入上梁的那年年關。一般年關都會休戰,且不說這會兒軍糧見底,天氣惡劣,過年麽,誰不想和和氣氣的。偏丹夷暴動,年關時候攻了城,雖未被奪走城池,但是說實話,倉廪已經空了。

趙思濟沒錢,朝廷也沒錢,過年了各項支出大增,只能給點兒散碎銀子。趙思濟沒有辦法,只得把自己的府邸都抵了出去,杯水車薪了,但是現下,總不能讓将士們餓着肚子過年。

劉懷瑜嫁來上梁的時候紅妝擡了八十八箱,沒人知道裏面是什麽。卡着過年的功夫,糧價高漲,劉懷瑜一箱子家底都沒給自己留,盡數全當了。

天家的女子當嫁妝,丢的是誰的臉?劉懷瑜不在乎,對着趙思濟說“那幾箱子釵環又不能當糧吃,他們笑便笑吧,上梁的将士喝白湯過年,是天家沒用。”趙思濟還想說什麽,劉懷瑜說“晚上給我上二十八個菜。就當你謝我了。”

趙思濟這個腦子裏一心只有打仗的男人,就在這夜,笨拙的愛上了以前看着只覺嬌奢,冷臉,孤獨又高傲的公主。

趙思濟變了,變着法的哄公主開心。別人都說趙思濟收了好處,才會這般待公主,趙思濟也怕公主這麽想。別別扭扭,笨裏笨氣,站在遠處瞧着公主。

這是趙思濟遇見的第一個女人。

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奇妙。

終在一個喝醉的大夜,他闖進公主的寝屋,磕磕巴巴的表達了愛意。

公主開始笑眼彎彎,再無先前那般目中無人。

“大夫人今日誇我箭射的準。”一個小兵興高采烈的說着。“大夫人的箭射的可比你準!”另一個反駁。

“我今日見大夫人騎馬了,可把我們郡守大人看的眼睛都直了!”“那可不,我也瞧見了,大夫人那英姿!我若是郡守大人,多讓瞧一眼都不肯。”将士們嬉笑走去。

趙思濟往朝廷遞折子,總如扔針入海。

大夫人不依,将畢生所有腌臜話都給寫上了,扔去郃都,這才讓郃都的官員警醒了一些。

趙思濟說“他們看不起我這個只會打仗的癟三。”

劉懷瑜說“他們他娘的才是憋三。”

趙思濟樂了“這是公主該說的話嗎?”

劉懷瑜說“我是上梁大夫人。”

趙思濟摟着劉懷瑜“是我的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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