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名利

名利

初三。

衆人都從各地歸來益州。

趙啟骛還得守着白沙營,将向執安送到益州就得回,這一路要過霄州,趙啟骛不放心。

邊楊說“花鞘,你我來送有區別嗎?”

花鞘說“不知,反正世子願意送。”

邊楊說“世子一天眼裏只有世子妃。”

花鞘說“不然眼裏都是你啊?”

邊楊說“滾蛋!”

楊立信架着馬車,海景琛卻不願意坐在車裏,楊立信好說好哄,勉強進車坐了一段。

楊立信一臉笑意。

向執安見到楊叔說“楊叔,怎麽的,在益州撿到寶貝了?”

楊叔撓撓頭,貼近了向執安說“嗯…撿着寶貝了…”

向執安團着手,說“需得好好護着景琛,他心裏苦,跟着我也受委屈。”又說“景琛慣用些好的,你就別自個兒擔着了,景琛一應要用的,你就從我賬上撥,或者你自個兒提一些。”

楊叔說“是。”

海景琛這會兒拿着文書過來,說“怎的了,出什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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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叔說“主子說給你屋裏火燒旺些,別凍着海先生。”

向執安說“啊?對的呢。”

海景琛說“是麽。怎麽聽着不像好話。”

楊叔說“上次那燙菜你愛吃,晚上還吃?不然明日你不喜。”

海景琛說“你看着辦。”

楊叔走了。

向執安說“怎就回去過個年,覺得楊叔對你不如之前恭敬了。”

海景琛的臉不動聲色的紅了,說“許是太熟了。”

向執安說“原是如此。景琛找我何事?”

海景琛将手中書案攤開,向執安前段耽于快樂,眼下覺得有一堆正事襲來,沒奈何的揉揉自己的眉心,說“還不如去打丹夷痛快。”

海景琛說“若是載府如此,我便要告訴聶老少讓你與世子在一處。”

向執安說“剛說到哪了?這是棋州的案卷麽?景琛快與我說說吧。”

海景琛說“棋州此地,文人輩出,重讀書輕商賈,若是文人歸心,倒是無什麽好憂,頭一日毛翎就放了些鬼騎在這,但是棋州地理位置特殊,北能鉗制霄州辎重,南與郃都緩沖。所以此城的必要,大于任何一州。”

向執安說“九州之中,棋州的黃冊與賬面是最幹淨的,也說明黃中路是花了心思的,若是這樣,我并不想太插手棋州除衛兵以外的事務。翰林毀了,學子們已無處可去,我只盼着棋州還能留些地方讓他們讀書。”

海景琛說“希望黃中路能知道載府一片丹心才好。”

二人看着黃中路與聶老又因為雞零狗雜的事情在拌嘴。

聶老支着腿說“你這個混小子!我跟你說了你這個打葉子牌的規矩壓根不對!”

黃中路舉着牌說“怎不對!我這是陸老教的!他就喊我這麽打,是不是你要輸了,輸不起啊!”

聶老跳腳說“那你把陸天承給我叫過來我問問!這葉子牌的規矩你棋州的跟郃都就是不一樣!”

黃中路說“聶老,你可休胡謅了!你滿棋州去問問,二人打是不是分八張!哪來的規矩分十張!”

聶老把牌一撇說“不與你玩了,景琛還有事同我們商量!”

黃中路說“我讓我府上師爺劉善文與載府接洽了,不日應能把事情捋順。”

聶老說“劉善文?那小子還跟着你呢?”

黃中路說“善文今年都四十多了,怎還叫人小子。”

聶老說“善文自二十年前離開郃都,我就未見過了,跑到你邊上做了師爺,哈哈。兜兜轉轉,還是那麽一圈兒人。”

黃中路說“善文當時在翰林本來應任修撰學士,前途無可限量,突逢變故,可惜了了,來了棋州,也是蠻好。這次景琛孤身來清談,也是善文壓住了唐堂鏡帶來的兵。”

聶老說“劉善文走時,唐堂鏡剛入翰林。我只盼啊,這唐堂鏡不要執着心中不可得之物,不要物物不以物為物才好。是個好孩子,切不可被人利用了。”

黃中路說“他與景琛不一樣。”

聶老說“不然你以為陸天承那厮真不辯玉石?”

黃中路說“唐堂鏡還是敬仰聶老的。”

聶老說“若他分不清執與逐,糾纏與前塵,望不到郃都密布的蛛網,抽絲扒繭之時亦在桎梏自己,永遠也成不了。”

黃中路說“世人不為名利,又為何般?”

聶老說“茍立于世,名利皆輕。立殿再高,勿忘踏上這權臣之路處處死門。我老了,飄不動了,若不是陸天承那老東西走在我前頭,我可真是,真是就躲在犄角旮旯裏,不要露面了。”

黃中路說“聶老心懷蒼生,斷不會如此。”

聶老說“若不是我站在景琛面前,那日景琛就會身死棋州。景琛若死了,執安的手,誰也按不住。”

黃中路說“唐堂鏡還是在意景琛的。”

聶老說“這就是他永遠入不了我門的緣由,我若是他,殺。”

黃中路連連搖頭。

聶老閉着眼睛仰着腦袋唱小曲兒。“一輩催一輩,一聚一別離…”

“一生一夢裏,一榻一身卧……”

黃中路閉着眼跟着一起哼,亭外的風徐徐漸春,撣去了霄州的陰冷。

向執安問“劉善文在哪裏?”

海景琛說“在黃中路的府裏呢。”

向執安說“去瞧瞧。”

海景琛說“可惜了。”

向執安說“說說。”

海景琛說“劉善文當年入翰林,是他母親将他妹妹賣去給人做妾換的錢財,劉善文不知,後妹妹叫人打死了,劉善文卻還在讀書,年後就會任修撰學士。那家富商打死了他妹妹,還要劉家退還彩禮十兩,那十兩銀子早就做了劉善文入都的盤纏。劉善文去讨要公道,富商讨不去錢財,官府還維護富商,差衙役跟江湖子打斷了一條腿。晟朝考官,需得身康體健,沒有殘疾,入仕的夢,就這麽碎了。”

向執安說“确實可惜。但是來這棋州,可是陸老安排?”

海景琛說“是了。”

向執安說“那估計不能給我什麽好臉子瞧,畢竟我起家也不磊落,還是個富商。”

海景琛說“磊落的還怎麽活?”

二人信步到了劉善文處,是個儒雅的男人。

沒有戾氣,也沒有逢迎,淡淡的做禮,奉茶,書案收拾的幹淨,厲海寧在一旁咬着筆尖撥弄算盤。

向執安說“劉師爺,辛苦了。”

劉善文又理了一些雜文時志,說“向載府,見外了。”

言語間柔聲帶着疏離,客套全了又不多帶一絲碰觸。

向執安說“見過劉師爺理的棋州彙錄,很是詳盡,師爺十年如一日經營,有心了。”

劉善文說“哪裏的話,向載府過譽。”

向執安說“劉師爺,可否是因為國亂牽扯到了棋州,讓師爺心中不悅?”

劉善文說“國亂為人亂,無一能幸免。向載府無需這般思慮。”

向執安說“棋州重文,自陸老往上便奇人輩出,歷來是晟朝文墨的彙聚,此番執安來棋州做攻防,也是情勢所迫,除了我們自帶衛兵之外,不會插手棋州任何事物,我知,棋州有許多流言,于我不利。但是任憑是誰,也捂不住全天下的嘴。執安不在意,更不會拿誰殺雞儆猴。”

向執安團着手,懶懶的往後靠着說“劉師爺,我先生聶老對您多有贊美之言,您與黃大人共守這棋州更是英雄十年。兩黨争都非我之願,今日與劉師爺說個明白,我心裏也能痛快些。”

劉善文說“我就是個破爛師爺,載府無需如此。”

向執安說“師爺淡泊名利,實為一流。”

劉善文說“筆墨多有珠紅煞黑,載府善待棋州,棋州也會善待載府。”

向執安說“那便謝過師爺了。”

厲海寧說“棋州賬目清晰,抽查田畝賦稅也無疏漏。劉師爺是把好手。就是……”

海景琛說“如何?”

厲海寧把賬本往上一扔,說“就是窮呀!”

劉善文微微一怔說“棋州重學,輕了商賈,也少佃農。家家戶戶讀書至上,是窮了些。”

向執安沉思片刻說“我将會在五州将求學之道廣散,棋州或可做販書的買賣。既不失清骨,也能将棋州富庶起來。”

厲海寧說“販書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有點門道,我幼時書籍昂貴,常常蹭書去看,當時的書冊要經傭書局審核,以官身三人作保開設書鋪,再以高價賣給學子。晟朝廣興科舉,書冊傳閱泛泛,唯有棋州,為陸老故土,陸老藏書無數,學子皆可翻閱。這也是文人多出自棋州的原因。”

向執安說“劉師爺批注精準,閱書萬卷。若能将棋州藏書以天下觀,對無從機會念書科考之輩無異是個機會。劉師爺,我既與郃都決裂,那我便要自己做這個買賣。地方貧富不一定能武斷士子求學,但必然是越富越好。”

海景琛說“若載府能攜皇嗣入主郃都,廣開科舉是必經之路。劉師爺,您意下如何。”

劉善文擡頭看着向執安說“我還需一些時間準備…還需找一批人…可能,販書一事,太大了。我…”

向執安說“不忙。慢些籌備,需用錢的地方,你與厲大人謀算,從我賬面上撥。抄錄,騰卷也正好是門手藝,會寫字的就屬棋州最多。裝車,開設書鋪,裏面繁雜的很,南北巨商皆會為你鋪路。”

“由此也可做筆墨買賣,制紙買賣,稅賦初期必然低廉,這可與聶老再行商議。除這些科舉之書外,我倒是希望劉師爺能廣招人才,将醫術,農事,編寫成冊,書價比郃都低一成。”

“務必讓棋州好學之風,吹過晟朝每一片疆土。”

“是。”劉善文起身作揖,歪了些。

厲海寧一直撓頭。“要了命了!要了命了!我怎會聽信讒言,說接我來這棋州享福!”

衆人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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