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噩夢
噩夢
皇後娘娘渾身癱軟,伏在太子殿下殿裏就是沒醒。“查!查啊!給我徹查!”皇後娘娘尖聲的喊叫。
來人卻是向執安。
向執安行禮,“微臣見過皇後娘娘。”
皇後娘娘拖着肥胖的身子上來掐住向執安的喉嚨,說“你!你這個孽種,你們向家一門孽種!”
郭禮見狀趕緊扶着皇後娘娘說,“勿怪,皇後娘娘此刻心緒不寧,多有冒犯。”
郭禮如此客氣,倒是向執安未想到的。向執安幼時在宮裏,還得過郭禮的恩惠,當時太子将他吊起,還是郭禮進來解圍。
“郭公公,好久未見,別來無恙。”向執安客氣的問候。
“別什麽無恙!你看看這像是無恙的嗎?郭禮!你與他這般客氣是在本宮面前都要向他向執安認主了嗎?是不是?早就等不及了!”皇後娘娘爆裂的喊叫,肥身擰巴在一處,衣料都崩了一截。
“皇後娘娘說的哪裏話!向公子原先為太子伴讀,相伴七年,自是有感情的,現下太子殿下不醒,國不可一日無君,三皇子繼位也得尊您一聲太後大娘娘啊!”郭禮顫着聲勸導着。
這一聲太後大娘娘讓皇後的眼珠子都有了光。“太後大娘娘!是,吾兒劉懿司八歲,自是該本宮垂簾!”
“這是自然。”向執安恭敬道。
“陛下所出,皆為皇後娘娘子嗣,太後大娘娘垂簾聽政,執安求之不得。”
皇後娘娘“哼啊哼啊,”被幾個太監扶着回了宮。“哈哈哈哈,本宮是太後大娘娘,不管你向執安怎麽攪合,本宮都是太後大娘娘哈哈哈哈哈。”
“本宮是……太後!”皇後娘娘被人扶着離開。
“看緊了,沒事就別讓皇後娘娘出來吹風。”向執安團着手,冷漠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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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執安與杜太醫微微點頭算是見過。
向執安需得先去找長姐,但是尋遍了厲海寧與趙啟骛說過的廢宮,都未找到。
向執安瞥見了太子殿下床頭的朝服,輕笑了一聲,拿了回去,就在禦書房門口焚燒。煙氣有些大,誰也沒見過能在宮裏燒龍紋朝服的,但是誰也不敢動,誰也不敢問。
向執安蹲在黑夜裏,用手上是柴火棍似乎在翻燒着什麽破爛,他眼裏帶着不屑,臉上有挂着漠然。燒了半晌,燒成了灰屑,向執安招來下人說“明日讓禮部去見一下海先生。明日海先生應在翰林。順道,收拾一下這宮裏,二日內,這宮換新主,不該出現的一應玩意兒,自該是清楚的。你叫什麽?”
“小人名叫安建。”安建勾着腰,低低的伏着。
“郭公公現下為十二監之首,你做他的近身,自然也是會做事的,那我說的這些,就仰仗安公公了。”向執安客氣道。
向執安将景琛寫的诏書遞過給安建,說“請郭公公過目,若是差了什麽章程,盡可與我說。安公公,麻煩您了。”
周廣淩跟在向執安身後,說“怎麽算都不該是我跟着載府吧,楊立信呢?”
向執安淡淡道“海先生的臉,十二監幹的。”
“那跟楊立信有什麽關系?這一宮的太監丫鬟,我還不如去校場看神機營那些兵。”周廣淩一臉無辜。
向執安笑了一下說“這就出宮了,周統領要去校場就去校場吧。”
海景琛的馬車在宮門口等向執安。見他一人出來就知道,向芫沒找到。向執安看起來心情不佳,說“唉,我們的二皇子,都出了宮了還惦記着不該與他的東西。”
楊叔猶豫了一下問“主子,是回……”
向執安并不想回向府,捏着眉心有點煩躁,歪在馬車上不做回話。海景琛說“那就去我的院子吧,祖上留下的,寒碜了些。就是離這皇城近。”
“就去海先生院裏。”向執安說,偏過頭輕生與楊叔說“明日我去祭拜父母,你撥些賬,找些雜的,給海先生院子收拾收拾,回頭我便常住了。”
“可以麽?海先生。”向執安問。
“自然。”海景琛應了。
在這郃都裏,自然明槍暗箭,楊叔兩頭跑還累,還不如就立了靶子在那。
向執安這幾日需要辦的事情太多,最多明晚,司崽就要在先皇陵前繼位,過了孝期再登基大典。
海先生的院子楊叔已經派人收拾了個大概,過去了就能先住下來。
向執安回了郃都,又開始夜不能寐。
長姐,阿爹,阿娘。
又是這個熟悉的地方,向執安雖然只是漠然的看了太子一眼,但是現下已經忍不住要嘔出來。
向執安睡下,做了一個又一個的噩夢。
“執安吶,你為何就不願意呢?你在我身邊三年,怎麽還是這個樣子,執安,叫我太子哥哥,好嗎?”太子殿下将腦袋靠在向執安的手臂上,附在耳邊說話。
“執安啊,來,把衣服脫了給我瞧,執安,太子哥哥喜歡你啊執安。”太子殿下居高臨下,負手拿着馬鞭,在臺上踱步。
“執安吶,我就喜歡将你鎖起來睡覺,你的眼神太可怕了,太子哥哥好害怕,太子哥哥怕你半夜給我一刀。”太子殿下的臉驟然逼近,面孔上的痦子都能看個清楚,向執安被固在原處,無法動彈。太子殿下的鼻尖在向執安的臉上用力的聞。
“執安啊,你知道為何我獨獨喜歡打你的脊背嗎?你的蝴蝶骨太美了,我得不到,我就讓所有人都看不到。你瞧瞧你,這般委屈,看的太子哥哥心疼的緊。”太子笑起來,笑的他自己都流淚,向執安不懂,為何每次太子殿下叫他的名字,都會把那聲執安吶拖得長長的尾音,令人毛骨悚然。
向執安覺得自己變輕,變飄,好久之後他感覺自己靠在了一葉扁舟之上,他在這湖水裏溺死的前刻,被人打撈上岸。
向執安感覺手心涼絲絲的沁意,将他從那七年的陰霾裏極速暴力的拖出來,慢慢将他擦幹淨。向執安覺得舒适,緊張的肩膀都放松了許多。向執安知道,是趙啟骛來了。
是趙啟骛來了。
向執安想醒,卻又醒不了。
向執安聽見駱濟山的風吹到了郃都,嘶鳴着鴻雁的狹長的音,有人對向執安說“執安,我在。”
向執安見到了來自落日的沙塵的霾,胡楊林在漠北盎然,有人為了遮了光,說“執安,不哭。”
向執安嘗到了絲絲上梁甜瓜的水汁,瓜農在後頭怒罵,有人親吻着他,說“執安,不怕。”
向執安聞到了飄雪那夜上梁的凜冬,他失重前一刻被擁入溫暖的懷。他抱緊了,說“執安,過來。”
向執安僵直着動不了,卻在此刻如寒冰驟裂,他一頭紮進了那個他朝思暮想的懷裏,失足了之後被綿綿的愛意包圍。
“骛郎,我想你。”向執安悶悶的說。
“醒了?”趙啟骛一如之前,皺着眉看着他,手上擁的更緊了。“害怕了?”
不待向執安回答說“許你怕一晚。”
“嗯。”向執安沒什麽力氣,就軟軟的癱在趙啟骛身上。
“骛郎,明日,陪我去看看爹娘,好嗎?”向執安說。
“我不去的話,你估計都找不着。”趙啟骛說“我當時剛來郃都,聽聞了你的事,不過沒有花什麽別的,只是草草葬了,你若是想…”
“我不想,這樣挺好。”向執安伏在趙啟骛的肩膀,說“我走之前,我娘曾經給我塞了一封信。我一直沒敢打開,我不知道娘要我做什麽。很多次都想看看,臨了卻害怕,今日,你陪我一起看看吧。”向執安從案上撩過那封已經不知道落了多少淚痕的發黃的信件。
“你幫我打開,念給我聽。我不想看娘的字。”向執安又将信遞給了趙啟骛,自己窩進了被褥裏。
趙啟骛反複端詳着“執安親啓。”小心翼翼的将信件撕開。
趙啟骛掃了一眼,念道“執安吾兒,盼好萬千。”
向執安窩在被褥裏沒說話,吸氣的鼻音愈重。
“娘曾想過将一切事情在這信中告知你,寫完了才覺得這些分量太重。”
“娘別無所求,只望吾兒,一路平安,布帆無恙。”
“若踏那門,便祝吾兒,瑞氣臨門,百戰百勝,幹霄淩雲。”
“吾兒定然是數年後才看到娘的信,願你展信之時,與心中屬意之人,白首同心,酒酽花濃。”
“愛子心無盡,綿綿無絕期。”
向執安的肩膀漸漸抖動,愈來愈烈,他掩着面哭泣,趙啟骛緊緊的抱着他,說“執安,我在這。”
向執安的手指緊緊的扣在趙啟骛的脖頸,頭使勁往她懷裏鑽,咬着牙的聲音在這小小的屋裏無處可藏。
向執安的心太痛了。痛的他一直捶打心髒都無濟于事。趙啟骛用手墊着向執安的胸腔,任由他用力的打在自己手上。
向執安縮成了一團,抱着膝蓋哭泣。趙啟骛将他橫抱在懷裏,又拿被子遮住了他沒穿襪的腳。
将向執安抱在懷裏慢慢的晃着搖,嘴裏哼着“搖一搖,過橋橋,乖崽崽,快快好。”向執安整個蜷縮在趙啟骛的懷裏,鬧了一宿,帶着淚痕又慢慢的睡着了。
趙啟骛去燒了點熱水,将帕子打濕,緩緩的擦拭向執安出了汗又出了淚的臉。
霜氣快散去,沒兩個時辰天都要亮了,趙啟骛連着打了一日的馬,又折騰到現在,吹滅了燈,脫鞋上了榻,抱着向執安的後背,沉沉的睡去。
向執安一夜無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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