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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禀陛下,臣以為,幽州如今動蕩不安,不宜在此時追究裴刺史的責任。況憑這小厮一己之詞便定下罪責,恐怕有所不妥。”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為之一振。

上一個這樣做的人今日午時即将被斬。

柳安是不怕死,只是向來喜歡戲弄朝臣的人,竟然能為旁人說話?

別說臣子了,就連皇上也頗為意外。

“哈哈哈哈,連愛卿都能站出來說話,想來裴刺史定有過人之處。”

雖然這話并不是他想聽見的,但因為這點小事駁了柳安的面子,不值當的。

皇上笑着說:“好啊,那此事就等平息了戰事再議吧。”

這結果着實讓人意外,但若是結合求情之人是柳安,也就不意外了。

裴相微微擡頭,目光撞上柳安。

對方微微一笑,裴相微微颔首表示感謝。

大朝會結束後,官員結伴往外走,柳安身邊更是湊了一群。

見裴相走來,所有人在不覺中讓出一個位置。

柳安微微颔首,“右相。”

裴相也是微微颔首,這二人平日裏交集雖然多,但無一點私交。

“今日,多謝柳相。”裴相絲毫不避諱,畢竟這件事大家都是親眼看見的。

柳安淡淡一笑,“我不過實話實說罷了,只要裴刺史自己問心無愧,陛下自然不會責難于他。”

裴相點頭說是,但心裏可不這麽想,以前被斬首的各個刺史以及戍邊将領,哪個是真的做了錯事?幾乎沒有真實的證據便會被定下罪行。

見時候不早了,裴相便先同柳安告辭。

将近正午的光灑在高階上,年邁的老者弓着身子,向對面站的筆直的年輕人行禮。

而柳安只能俯視着他。

這便是大雍朝的規矩,掌權者即為尊者。這規矩在柳安剛來長安那年便知道了。

稍後,柳安也同衆人辭別,一行人更是拱手相拜。

看着柳安的背影,不少人陷入了深思。

……

馬車尚未行至府門,外面便站了數十人在等着。

柳安下馬車後沒讓任何人攙扶,他厭惡那些貴人們嬌氣的樣子,一個個年紀輕輕的時候就開始裝的老态龍鐘。

穿過正堂,有一處近道能直接到了後院。

連接的這一處院落并不大,因為柳安喜歡竹子,又常從這一處經過,所以這裏幾乎要成了一小片竹林。

“啊呀!”前面忽然出現的女子吓了一跳,大抵是沒想到柳安會在這時候回來。

“丞相。”嬌豔欲滴的美人跪在石階上,嗓音像是已經被欺負過了一般。

柳安甚至沒大眼瞧她,直接從她身側饒了過去。

一直到柳安離開,跪着的美人還不敢起來,身旁的婢子走來攙扶,站起來也是顫顫巍巍的。

柳安竟然沒有發怒?

這确實令美人感到奇怪。

她正向回頭看,婢子忙道:“可不敢回頭!”

聞言,程燕茹又趕快收回了目光。

她才來這府上不足月餘,每一日卻都是膽戰心驚。

吏部不知道哪個混賬得罪了柳安,她作為賠禮被送到了丞相府上,但究竟是誰一手将自己送來的,她都不知道。

素來聽聞柳安府上皆是美人,想來他多半是…是喜歡的。所以多數官員才競相送來。

長安的美人她大都見過,想着即便是到了丞相府上,也能憑着這一張臉換來安穩的餘生。

到底是她見識太少,府上妾室幾乎百餘人,每一個領出來都是極美的,要說這丞相府比後宮的花都豔。

只是丞相似乎并不喜歡任何一個,還定了許多規矩。比如,不得去後院正中被封起來的庭院,不得在竹林間隙走動,不得去給他送膳食……

說來,都是被鎖在丞相府的人罷了。

……

穿過竹林,正對着的便是後院那處被鎖了的庭院。

随着‘刺啦’的聲響,沉重的鐵鏈被打開。

柳安快步進去,王津緊随其後。

外面站着的侍從,依着門縫,窺見地上的景象。青蔥遍地,石階光滑,雖覺美卻也透着冷冽之氣。到底是天寒了,如今能有綠意也是不易。

想來裏面的陳設都是極好的。

但只有和丞相一起進去過的王津知道,這裏幾乎不像是該有的庭院。

這處院落中只有一間寝房,周圍種滿了竹子,偶有一兩株其他的綠植混入其中。最為奇的便是這院落中,竟有一處活水。裏面還有幾條小魚。

整體看上去不像是院落,倒像是林間多出了一個房屋。

寝房中布局很是古舊,像是飽經滄桑的老者才會喜歡的陳設。

從王津跟在柳安身邊起,房中的陳設就是如此,幾年裏從未變過。若說唯一多出的東西,便是從永州來的信件。

王津不知永州住着什麽人,但他跟丞相去過兩次。每次都被丢在驿站中。

然,永州來的信也不是次次都會留下,大多數都會直接被燒毀。

但能肯定的是,永州一定有對丞相來說重要的人。

他從取出今日剛到的信件交給柳安,對方在打開的一瞬間,面漏喜色。

“許久不見她的字跡了。”柳安道,“難得那裏的先生能教出這樣清秀的字。”

其實王津不大明白,聽丞相的話,這字跡的主人似乎不常來信,為何丞相還能知道是誰寫的?

柳安将信合上,放在身後的書卷後。

王津知道了,這便是那位重要之人親手所寫。

“王津,府上要來人了。”柳安半倚着,略有些随性。

“丞相,府上不是天天來人?”王津反問。

柳安擡頭瞧了他一眼,這時候王津卻是沒周禾好使。

“夫人要來了。”柳安又道。

“哦,屬下這就去安排。”王津點頭就往外走,柳安靜靜倒上茶水,等着看他何時回頭。

果然,王津腳還沒邁出去就回來了。

柳安淡淡一笑,心想,就知道你小子會驚訝。

“哪位夫人要來府上?屬下看依照什麽禮儀安排合适。”王津又問。

柳安面色一黑,他說過很多夫人嗎?

“我夫人。”柳安淡淡道。

“咳咳咳!”王津一臉不信,“您……您有夫人?”

“你咳什麽!喝茶的是我!”驚訝是必然的,但他倒不至于這麽驚訝!

“啊啊…這,這,這可是…”王津瞬間不會說話了。

但見此狀,柳安卻頗為滿意。

自己在長安最親近的人都不知道盧以清的存在,證明她才是安全的。

王津又問:“丞相何時…何時成親?”最後他的聲音極小,這話可不是他該問的。

“去年。”柳安卻是回答了。

去年?!

去年他已經跟在丞相身邊了,怎麽連成親這樣的大事他能一點不知道?

“永州?!”王津忽然想起來了,去年他和丞相一起去了趟用手,而且這信也是永州來的!

柳安點頭,“這件事不要傳出去,先不要告訴任何人。”

王津有些疑惑,但還是應了下來,“那現在屬下應該去做什麽?”

從永州到這裏大概是半夜月是時間,現在讓王津去準備一些東西還有些早。

“且先等着吧,我只是先将這件事告訴你。”柳安接着說:“等夫人到了長安,你便跟在夫人身側,若是她有任何差池…”

“屬下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王津馬上道。

“嗯。”王津的保證還是能信的。

“但若是有差池了,你就去把周禾換回來。”柳安又補充。

換回周禾?去軍營喂馬?!

“丞相放心!屬下一定能将這件事做好!”

柳安勾起嘴角,招手示意他下去。

柳安愛笑,在他身旁久了,王津能分辨出他每個笑容的意思。尤其是今日,丞相這樣真心的笑以前是極難見到的。

王津從院子裏出去後并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門口把手。

總有些好奇心重又不長眼的家夥想要進來看看。也不怪他們,就連丞相第一次讓自己進去時,王津也不敢往裏邁腳,畢竟誰會嫌自己命長呢?

門被從裏面打開,王津瞬時站直了身子。

“丞相?”今天怎麽這麽快就從裏面出來了?

柳安就知道他會在這裏守着,“幽州刺史的事兒查清楚了?”

“沒……”

“那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柳安說話越是聲音小的時候,越是吓人。

“是!”

王津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丞相,據屬下得到的消息,幽州刺史應當是沒有叛變的。”

“你這不是廢話?”柳安又問:“可還有其他消息?”

“嗯……”王津想到了,但柳安向來對這些不感興趣,也不敢開口。

柳安等不及,“快說!”

“裴刺史有三個兒子,舉發之人正是他三子在長安,曾得罪過的人。”

“三個兒子,小三子的仇人啊。”柳安淡淡一笑,“留住裴刺史的命。”

“是!”王津知道,這件事丞相是管定了。

看着王津匆忙的腳步,柳安心中有些複雜。

許是因為裴刺史,也有可能是因為永州的人要回長安了。

他手裏并沒有很多真正能信得過的人,最死心塌地的也就是王津和周禾。可惜一個沒腦子,一個腦子太多……

他自己上手鎖住了庭院,鐵鏈落在地上的一瞬間,整個人回到了往常的模樣。

他扯了扯嘴角,仍舊是那個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

幽閉的皇宮在夜裏格外森寒。

尚未冬日,各個宮中已經開始有了暖爐,但暖爐總會令人幹燥。

半靠在坐榻上的女子衣衫單薄,不完全貼身的上襟,隐約顯露着風姿。

一抹赤色點在朱唇,略有些重的頭飾使其微微後仰,露出纖長的脖頸。

“娘娘,孫公公來了。”婢子輕聲道。

但女子并未睜眼,兩指落在眉心輕撚,“讓他進來。”許是有些累,聲音中失了些中氣。

一陣碎腳步後,為首的太監欠身行禮。

“淑妃娘娘,陛下今日來未央宮。”孫恩德弓着身子道。

彼時,程裳才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有勞孫公公了。”

懂事的婢子塞給孫恩德一些賞賜,他嘴上笑着說使不得,最後還是盡收囊中。

等孫恩德離開,程裳又成了方才沒有精神的樣子。

“娘娘,今日可讓陛下進來?”婢子的聲音有些輕。

畢竟将皇上拒之門外的,屬實是少。而她們這主子,一連拒絕三日。

“進啊,事不過三嘛……”

時候也不早了,程裳從坐榻上下來,走起路來,頗有一副病态美人的樣子。

只不過她可沒什麽病,就是單純不想伺候人。

“娘娘,當心腳下。”婢子見她又要踩上那個摔了許多次的門檻,忙道。

她将手搭在婢子小臂上,身子瞬間像是沒了骨一樣。

“當心什麽,又摔不死。”程裳一直都清楚,之前種種不過是宮裏那些瞧不上她的人用的手段罷了。

也是,誰讓她沒什麽家世,又年紀輕輕就擠進了四妃之中。

誰瞧着不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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