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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張牙舞爪，肆意流動，恨不能将一切都吞噬的黑霧緩緩消散，消弭于無形。

林風把娃娃放到桌上，溫和道：“太晚了，我們先走了，等下次再來看你。”

葉寒舟也跟着點了下頭。

小女孩沉默了下，做鬼多年，聽到林風的話時，雖然很不想承認，但的确有絲期待。

看到葉寒舟點頭時，她第一反應是看向空蕩蕩的桌子。

她語氣有點艱難：“你一個人來就夠了。”

葉寒舟無動于衷，只關心食物有沒有裝好，是否遺漏，林風扶額，說不出話，唯有微笑。

他們是從窗外翻進來的，現下也打算從窗戶翻出去。

臨走時，小女孩再度開口道：“你們的時間不多了。”

林風回頭看了她眼，偌大空房裏，小女孩孤零零坐在桌前，從背面看，她就是個正常小女孩的樣子。

“什麽時間？”

小女孩聲音很輕：“當白紙燃盡時，你們将永留此地。”

屋內光線驟然黯淡，林風背後陡然有只手推了他一把，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站在窗外。

小女孩最後那句話細思極恐，林風想到什麽，從口袋裏摸出白紙。

在他們第一天上課時，老頭給他們每人都發了張白紙，所有人都沒當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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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這張白紙拿出來時，林風清楚地看見，從白紙邊緣開始，有道焦黑痕跡蔓延，整張紙已經被燃盡小半！

他立刻看向葉寒舟：“葉哥哥，你的白紙收好了嗎？”

吃飽喝足的葉寒舟正在犯食困，他打了個哈欠，雙手插袋，嗯了聲。

林風催促道：“你拿出來我看看。”

葉寒舟瞥了他眼，他似乎沒有意識到事情嚴重性，不以為意地在身上找了找，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團被揉得皺巴巴的紙。

林風：“……”

将其展開的時候，他說不出是什麽心情。

屬于葉寒舟的白紙也有燃燒痕跡，已然燃盡一半。

“奇怪，”林風皺起眉頭，将兩張紙放到一起對比，“你出現的時間比我們晚，為什麽白紙燃得這麽快？”

葉寒舟搖了搖頭：“不清楚。”

旬陽村總共只百來戶人口，是個小村莊，一條主幹道将村子均勻分成兩部分，中間交錯盲腸小道，他們回山洞的路，便是其中一條。

零點剛過，街道上無端發生了些變化，數道黑霧拔地而起，幻化出千奇百怪的面容，有的腦袋只剩下一半，有的長了三頭六臂，有的彎腰駝背，只剩下副骷髅架子……

他們走動時，大地無聲發出震顫，無數陰冷的鬼氣籠罩這個村子，地上尚未融化的雪水凝上層厚厚冰霜。

血氣、怨氣互相糾纏，他們冰冷麻木，僵硬前行。

所過之處，草木枯敗，所有顏色盡數消融瓦解，化為虛無黑白。

林風和葉寒舟剛出巷子口便撞見這幕，當即停下腳步。

“好家夥，”林風目不轉睛地望着這些數不清的鬼，“百鬼夜行，萬聖節的壓軸節目。”

鬼群們浩浩湯湯，統一往某個方向前行，他們走出村口，沿着山路往前，去的方向赫然是山洞！

其餘人睡在山洞口，這些鬼難道每晚都會經過他們身邊？

林風覺得頭皮發麻，今晚收獲未免太多了些。

葉寒舟一錯不錯地望着百鬼方向，若有所思。

小黑龍扒拉林風肩膀，獸瞳眯起。

他們隐蔽在石頭後，這個角度十分安全，夜行的百鬼們不會注意到他們，但他們能将所有百鬼觀察得十分清楚。

就在這時，不遠處忽然由遠及近傳來陣腳步聲，那聲音十分沉重，有道刺耳的摩擦聲也混在一起，像是某種尖銳的東西拖到地上，不斷與地面發生碰撞摩擦。

林風一回頭，身後長巷裏，一個中年男人，手拖長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瞥見林風，他一寸寸地偏轉腦袋，望向這邊，步伐加快。

若是鬼，林風不見得多怕，可現在來的是人，某些時候人比鬼更貼近現實，更可怕。

林風拔腿想跑，還沒忘伸手去拉旁邊的葉寒舟，可這一拉，卻拉了個空，葉寒舟根本不在他身邊！

緊急時刻，林風顧不得什麽，往前猛沖，幾乎在他逃離的下一秒，那把寒光凜凜的長刀便劈在他方才藏匿的位置。

“影子呢，”中年男人呢喃道，“你看見我影子了麽？”

前方是百鬼夜行，後方是持刀殺人魔，說不清誰到底更恐怖些，林風別無選擇地沖向百鬼方向。

男人追得更近了，原本是眼睛的地方只留下兩個空洞，他咄咄逼人：“把我影子還給我！”

林風腳步微頓，抽空往後瞥了眼。

中年男人像是在尋找某種東西，表情焦急，嗅到生人氣息，他再度持刀劈來！

林風靈活閃避開：“你影子怎麽不見的？”

這句話讓男人陷入短暫思考：“出門給囡囡找藥時，忽然就不見了，被人偷了。”

“人怎麽能沒有影子呢？沒影子怎麽活？”

林風抓住關鍵：“囡囡是身患咳疾的小女孩，你就是村長？”

村長二字實在遙遠模糊，男人愣了下，忽然發了狂：“你認識那死丫頭？你是不是跟她合夥的？那個小賤人，想跑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巴不得我被偷了影子早點死！”

他猶如被激怒的雄獅，雙手舉刀，不由分說朝林風方向砍來！

林風被逼到主路口，澄澈的月光一瀉千裏，映出林風身下的影子。

他身後是夜行百鬼，原本各鬼們神情呆滞麻木，機械地緩步前行，當影子現形後，他們紛紛像是嗅到世間最美味的糕點，一時亂了步伐，朝影子簇擁而去。

林風被擠到衆鬼堆裏，這些鬼怪睜着兩只空蕩的眼洞，僅憑嗅覺四處尋找定位，

村長舉刀砍來，混亂裏長刀砍中一鬼肩膀，竟将肩膀頭子削去大半，血滴答往下落，浸濕衣襟。

血液飛濺到林風臉頰，将白皙皮膚染上點點猩紅，他斂聲靜氣，悄悄往後挪移，想要迅速躲到沒有月光之處。

他們看不見，這是林風最大的優勢，但只要有影子，鬼怪們随時能找到他。

林風原本想借鬼群們遮擋身形，可讓人絕望的是，這些鬼怪們根本沒有實體！偌大條長街上，黑霧凝成的鬼們隊列俨然，地上卻如積水空明，幹幹淨淨。

而林風無論走到哪兒，便會迅速成為那片地的焦點所在，沒有任何往外爬的機會，遑論躲到沒有月光之地！

長舌鬼、青苗獠牙鬼、無頭鬼嬉笑着朝雪白俊秀的青年伸出手。

“影子，是影子的味道呀，嘻嘻嘻嘻。”

“你躲什麽？我們不會吃了你，不過是問你借點影子罷了。”

不遠處“叮”的一聲，響起陣悠遠寂寥的梵音，仙樂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萬人傳唱，威壓徒增。

在這佛音下，鬼怪們亂了陣形，混亂無序，身形暴漲數十倍，黑霧如水擴散，五官猙獰地從臉頰突出，青筋暴起。

不多時，整條街道全都被黑霧侵占！而鬼怪們猶如從泥沼中生長出的怪物，扭曲的身體，醜陋的嘴臉，在黑霧裏翻江倒海。

林風被絆倒，跌在地上，望着這一幕，頗覺震撼：“天吶……”

體型增大後，林風在他們面前，猶如米粒般渺小，理他最近的怪物貪婪地伸出手，瞅準林風往地上一拍，巨大的五爪山壓下，任林風如何逃都躲不過這一拍！

而自他身後，也有無數只伸出來的手，他們想将他一同扯入黑霧裏！

“你是被神選中的孩子，這是你的福氣。”

“獻祭你的影子，神将庇佑你。”

催眠似的梵音遙遙響起，十分蠱惑。

林風避無可避，無處可逃，他往半空啐了口：“這福氣愛給誰給誰，我不要！”

這句話惹怒了祂，無形中有道濃稠黑霧，直逼林風而來！

他猛地閉上了眼，心髒跳得極快。

腹背受敵，十面埋伏，不過如此，林風有自知之明，這會兒的他不過是新手村裏背着把野刀的新人，遇到這種情況，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躺平等死。

但死也要死得有骨氣！

在利爪與黑霧即将碰到林風瞬間，一直趴在他肩上的小黑龍嗷的一聲，身形變長變大，月光下烏黑龍鱗閃爍微光，身長數十米，爪似彎鈎，龍須浩長，兩只獸瞳似的眼淬着冷光。

它以身做圈，圍住緊閉雙眼的青年，所有攻擊在碰到它身體瞬間，猶如碰到銅牆鐵壁，竟是連黑霧都未能穿透半分！

黑龍仰天長嘯，龍威鋪天蓋地，猶如重石，壓得方圓百裏的鬼怪們喘不過氣，不堪重負地搖晃肥碩身體。

意料之中的疼痛沒有來臨，聽到龍吟的林風把眼睛睜開條縫，這一幕将使他永生難忘。

月華似練，紅燈飄搖，青石板路上，黑霧起起浮浮，諸多龐然大物在霧海裏行走，他們，不，它們的身體遮天蔽日，村莊的房子在它們面前不過是玩具，輕而易舉便可覆滅。

有道颀長身影立于房頂，那人身下是怪誕人間，身後是皎皎月輪，他垂眸緩緩掃視了圈，視線定格在林風這處。

旋即他腳尖一點，往下飛躍，黑龍再度長嘯，毫不猶豫地轉身飛去，在半空接住他。

罡風如浪潮，硬生生将黑霧劈開，摩西分海似的生出條道。

葉寒舟所過之處，鬼怪莫不跪地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