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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以為在那樣的雷劫之下,洛霆必死無疑,連林風也以為他要挺不住了。
他在殘缺不堪的破屋裏守了一整晚,洛霆氣息微弱,一直昏迷不醒。
這麽一昏迷,就是三天。洛霆醒來後,已經不是原來的他,能挺過九道天雷的人,不死即可飛升,這是天道定下的規矩,天譴雖為懲罰而設,但終究也是天雷的一種,逃不了運行的規律。
洛霆從将死狀态恢複過來,以前所未有之例飛升成神,天道震怒,是他定下的規矩,卻也無可奈何。
他成了邪神,在上天庭有自己的主宮,卻沒有繼續在天庭待下去,而是重新回到了他的仙山。
仙山還是原來模樣,洛霆離開時是什麽樣,離開後就是什麽樣。
在雷霆之下灰飛煙滅的庭院,被洛霆親手修複,只是苦了那株小綠草,半死不活地殘喘了幾個月,才等到有人來管一管它。
洛霆把它從爛泥堆裏挑揀出來,重新找了花盆種植,給它澆了甘露,它也争氣,由原來的兩片葉子很快變為三片葉子。
做這些事情時,林風在身後注視着他,看着他将庭院一點點恢複成原來模樣。
邪神,掌管天下鬼怪,凡是鬼魅精怪,無不聽其號令。
洛霆的行為模式發生了很大改變,陸陸續續又有人來上門求他,他不再置身事外,聽一件管一樁,為人間免去了極大災禍,然而又有很多人的命盤随之發生變化。
遇到實在化解不了的邪祟,洛霆會沉默地側耳傾聽,聽對方講個數年,邪祟也漸漸放下執念,往生投胎了。
流年往複,西水東流,他在人間落了個好名聲,大家不管他叫邪神,而是在人間為他立神祠修神像,供奉香火,四時不斷,叫他為洛神。
林風已經記不得他在精神海裏待了多久,千年已過,洛霆卻還是孤零零一人在仙山住着。
來拜他求他的人越來越多,邪祟占多數,原本山清水秀的仙山被經年累月的邪氣侵蝕,漸漸也變了模樣,失去生機的樹枝焦黑,總有大片陰雲籠罩在仙山上方。
再後來,整座山都變黑了,寸草不生,一片荒蕪,庭院外的深深竹林一夜全黃,枯葉凋零。
唯一點頑強堅持的綠色,是洛霆親手種的小綠芽,現下已經有五片葉子了。
這片山漸漸的不再有正常活人踏足,成為遠近聞名的鬼山,被人間拿來作為傍晚吓小孩的鬼故事。
洛霆先開始做的一切沒有人再記得,幾個春秋交替,人間不複有洛神,只剩下住在鬼山的邪神,再也找不到可以祭祀他的神祠。
無論外界對他态度如何,洛霆還是一如既往做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有天,他在心口附近發現了縷若有似無的邪氣,他的仙力不再純淨了。
天道遺棄了他,人間也遺棄了他,整個修仙界,也沒有人再敢上門。
他的仙山,一點點被染黑,從此再無其他顏色。
望着事情發展到這一幕,林風心緒翻滾,無數話語堆積在胸口,無法纾解。
洛霆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人間的事,也是修仙界人人敬仰的存在,他心性高潔,慈悲溫和,怎麽會變成這樣?
林風仿佛能對洛霆的處境感同身受,心髒跟着不停抽搐。
“洛霆跟葉寒舟是什麽關系?”林風陷入思考,“他們很像,但并不完全像。”
系統沉浸在洛霆的悲寂中,哭啼個不停,它道:“他們本是一體,此刻葉寒舟受了傷,心魔趁機入體,造成了現在的局面。”
鐘靈毓秀的仙山,像是塊未經玷污的璞玉,現在這塊玉髒得徹底,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方。
林風穿過庭院來到洛霆身邊,他生病了,但連個照顧他的人都沒有,昔日陪着他的山下道童早在天譴時被雷給劈死了。
空大冷寂的屋子裏,洛霆躺在床上,雙眸被絲帶束住,臉色蒼白,胸口一點點往外溢出邪氣。
他現在的模樣,誰能将他跟當年遺世獨立的仙君聯系到一起呢?
林風感到不忿不公,以及心疼,魂體狀态下什麽都做不了,他在屋子裏環視一圈,視線投到屋子角落的花盆上。
小綠芽很争氣地長出了許多葉子,很是繁茂,看不出什麽品種。
他走到花盆邊,伸出手指碰了碰它的葉片,意圖通過它來制造些動靜,然而他手指碰到葉片瞬間,整個人一陣天旋地轉,再一眨眼,視線變得很矮,屋子裏的一切都變得很大,短短幾步遠的床榻,也看似遙不可及。
林風有些震驚,他動了動手指,擡起來的是片綠葉。
好家夥,他居然直接附身到了一株草身上!
林風沉思了下,往前傾身,他半邊魂體在外面,半邊魂體在綠植身體裏。
在精神海裏,他可以随意附身到人和物的身上?
林風從綠植裏脫身出來,又繼續嘗試了些其他東西,這兒的活物太少,只有邪祟和小鬼,林風挑了只剛死沒多久的小鬼附身,現在終于能動了。
他溜進宅院裏,燒好熱水,炖了些草藥,放到洛霆身邊,洛霆昏迷不醒,沒有意識,林風便擰了毛巾幫他擦額頭,又端起碗小口小口地給他喂藥。
洛霆還算配合,藥水沒有灑落在衣服上,喝完後睡得更沉了些。
林風趴在床邊,回憶如何照顧病人,他找了把長蕭,按了按音孔,長蕭抵在唇邊,開始徐徐吹奏安神曲。
這是上千年來洛霆睡得最安穩的一次,周身盡是熟悉的氣息包裹,他陷入了場平靜溫和的美夢中,梵音環繞。
在輕柔的簫聲裏,他不斷沉醉,仿佛有道聲音告訴他,什麽都不用做,安心沉睡即可。
這麽多年,他為百姓為邪祟奔波,他是洛神,是邪神,而這首曲子只是單純為洛霆而奏。
睡了不知多久,洛霆慢慢醒來,醒不醒與他而言沒什麽分別,他是個瞎子,不能視物,只能模糊感受到些朦胧光暈。
守在床榻邊的林風第一時間發現他醒來,他忙問道:“葉哥哥,你感覺怎麽樣?”
洛霆遲疑了下,坐直身體,緩慢重複了遍他的稱呼:“葉哥哥?”
面對這張臉,不知不覺間,林風已經形成習慣,洛霆這名字于他而言太陌生了,既然系統說過這兩人本就是一體,也不用格外特地區分。
林風牽起唇角,朝他一笑:“葉哥哥,我是來接你回家的。”
青年聲音溫和軟糯,讓人不自覺聯想到許多美好的東西,雖是鬼物,身上卻沒有絲毫鬼氣,實在很奇怪。
洛霆靜了靜:“你也是有事相求麽?”
天色将暗,昏黃的光透過層薄薄的窗紙,落了洛霆半身,白衣墨發,玉簪白帶,他依舊溫然如玉,仿佛世間一切都不能讓他動容,哪怕數年來多次伸手幫助邪祟,也透着股抽離的清醒和淡漠。
林風打心眼裏心疼他這副模樣,他把頭埋在洛霆身側,悶悶地道:“不要仙山了,也不要天道了,我帶你回家。”
在中轉站裏,他們至少擁有個獨屬于自己的小別墅,葉寒舟大部分時候也事不關己,隔離在外,臉上卻也會偶爾劃過絲會心的笑。
仙山太大了,人間也不值得,除了這個院子,洛霆何曾擁有過屬于自己的東西?
洛霆心中仿佛被根鈍針輕輕地刺了下,不痛也不癢,莫名泛着股麻意,他雖瞎了,修為擺在那兒,看到的東西卻更多,他擡起手,摸到身邊人毛茸茸的腦袋。
久違的安心感上湧,洛霆手指從對方發間穿梭而過,仿佛這個動作他做了無數遍。
他啓唇:“你叫什麽?”
林風擡頭望他,乖乖地答:“林風。”
“林風……”洛霆重複了遍他的名諱,“好名字。”
林風想了想,聲音更輕了些:“我在另一個世界等你,很擔心你的狀況,你願意跟我走嗎?”
他想好了,若是洛霆不願意,他就在這兒住下,等過幾天再來問一次,給他做好吃的,為他吹簫,總有一天,洛霆會松口答應跟他回家。
洛霆那麽個仙風道骨的人,讓人只想對他溫柔些,再溫柔些。
房間裏靜了靜,在最後絲天光消失大地之際,洛霆開了口:“好。”
這麽多年,他守在仙山上,像是在等待什麽,現如今他有種感覺,他等的人,終于來了。
醒來時是第二天清晨,林風幾乎是一睜眼,便迫切地往樓下
邁下第一級階梯時,他從樓梯扶手瞥見樓下沙發上躺了道身影,還有團黑影團在他頭頂。
林風先開始的腳步很快,越往下便越慢,直到踏下最後級階梯時,他刻意放輕放緩了步伐。
躺在沙發上的男人緩緩睜開了眼,長眸微眯,擡手擋了下從窗外散落進來的光線,餘光瞥見來人,他表情定格兩秒,而後牽起唇角,朝林風露出個淡笑:“小風。”
林風快步走到他面前時,葉寒舟站起身,張開手臂,輕輕抱住了他。
幾步路裏,有許多話堵在林風喉嚨裏,被擁住的那瞬間,他眼睛蒙上層淚霧:“你哪兒受傷了?”
空掉的部分重新盈滿,葉寒舟下巴抵在他額頭上,低沉好聽的聲音貼近他耳邊響起:“我沒事。”
不過是在給南融找食物時發生了些意外,已經解決了,便不是什麽大事。
林風揪住他胸前的衣服,想到在精神海裏的所見所聞,卻什麽都做不了,滿是無能為力。
在葉寒舟懷裏,林風情緒稍稍平複了些。
葉寒舟熱了壺茶,茶壺在小火爐上汩汩冒着熱氣,熱霧蒸騰,他用小勺子往裏加了勺蜂蜜和幾粒幹花。
擡眸時,林風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眼眸深處的情緒帶着熱度。
葉寒舟拿勺子在茶壺裏攪拌兩下,茶水煮沸,幹花泡開浮在水面上,茶水由淺色變為深色。
過了會兒,他擡起手腕,極穩地拿住把手,溫盞洗杯,倒好了一杯茶,放到林風面前。
“我以前在鶴山時,很喜歡喝茶。”葉寒舟神色十分平靜,像是在說另外一個人的故事,“沒想到一晃眼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
林風淺抿一口茶,茶水很淡,帶着淺淡花香和蜂蜜的微甜,擡頭觀察葉寒舟,他道:“現在你……都記起來了?”
先前葉寒舟從未提及過去,像是憑空出現似的,人人都有羁絆塵緣,唯他沒有,現在林風清楚原因了。
葉寒舟輕點了下頭,他對林風笑了下:“小風,謝謝你。”
他常年困在同一個夢魇裏,反反複複,孤身在鶴山終老,這次再做這個夢時,身後總有道一直注視着他的視線,那是林風。
若說世間能唯一讓他覺得溫暖的存在,那也是他。
林風握緊茶杯,“你又是怎麽從洛霆變成葉寒舟的?”
對于這個問題,葉寒舟沉默良久,久到林風以為他不會再回答時,他捏了下鼻梁:“中間發生太多事情,我有些記不清了,一睜開眼就來到了這兒,出現在你面前。”
兩人相遇時是在雪夜,系統還特地為他倆吹了一路的喇叭,捧吹他們是天作之合。
那天葉寒舟發了高燒寸步難行,是林風一直背着他,帶他回到山洞。
他們間的糾葛從此開始,好似總是出現在對方需要的時候,更多情況下,是葉寒舟保護他。
林風沒有告訴他,這回去精神海救他,林風并沒有完全把握,誰都不會對沒有經歷過的事情有百分百信心,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葉寒舟有事。
那麽多回葉寒舟都擋在他面前,這回他也想為他遮風擋雨一次。
殊不知,一走進去就再難拔出來了。
林風恍了下神,他捧着杯子又喝了口茶,不自覺笑了:“我們好像總是這麽有緣。”
在現實世界裏,葉寒舟是愛豆,他是粉絲,來到游戲世界裏,葉寒舟也是他要攻略的對象,冥冥之中命運的大手無形将他們推動到一起。
葉寒舟壓下眸底的深色,嗯了聲,忽然握住林風放在桌面上的手。
“小風,之前記憶還未覺醒前,我對你的感情很朦胧,只是想單純守護你,把你當成脆弱嬌氣的人類。”葉寒舟一本正經地望着他,從未如此認真,“但現在我想對你說,我喜歡你。”
不是一時興起,在無數次注視和親近過程中,發展為了長久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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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