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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舉着,我要看電影。”周月陽說得理所當然。
宋紫荊覺得自己的血氣上湧,“你不能自己舉着嗎?”
他面上好像有些委屈,“我一只手受傷了,還從二樓那麽高的地方摔了下來,渾身酸痛,也沒力氣。”
“還有,你不是我爸爸麽……怎麽有你這麽狠心的爹地。”
宋紫荊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他要拿這事堵她的嘴。
她盡力好着脾氣,“那你去教室看啊,在這蒸桑拿呢?”
周月陽自然不可能跟她說罰站的事,一臉沒得商量的神色,“就在這。”
宋紫荊懶得和他廢話,手托着手機到合适的高度,示意您請便。
周月陽從小就特別喜歡看電影,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早到無聲黑白片他都閱覽無數。其實他看電影的時候不喜歡有人在旁邊,但是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宋紫荊在一旁盯着他看電影竟一點都不難受。
看她也盯着屏幕,看得挺入迷,竟還給了她一只耳機。
于是一男一女,在這樣蟬都熱得裝啞巴的午後,靠在走廊的牆柱上,頭貼着頭,看起了印度的……災難片。
宋紫荊覺得,如果不是他邊看電影,沒受傷的那只左手還邊要一直玩她頭頂的小丸子,她可能會更享受這部電影。
電影裏—
男主從小叛逆,無惡不作,和自己的單親父親争吵不斷,甚至拳打腳踢。這日清晨,男主要出海去捕魚,他的父親叮囑他注意安全,他嫌煩沒有理會父親的那聲“再見。”
宋紫荊忽然出聲道:“這父親活不長了。”
五分鐘後,這個臨海的村落遭受突然襲來的海嘯的重大打擊,這位單親父親随着海水永久地逝去,男主出海前被朋友叫去送了趟了長途而幸免于難。
周月陽按下暫停鍵,問道:“你怎麽知道這父親會死?看過這片?”
她搖頭,“猜的。”
“猜也是有依據的吧。”
她想了一會兒,“男主是以反派形象出場的,然而這樣的形象并不能支撐一部以個人英雄為主體的災難片,男主必須要有蛻變,而他最讨厭也最在乎的父親是最致命的突破點,能夠影響他整個性情的轉變,其實我剛才說的也有些絕對了,這父親應該是要麽失蹤,要麽死亡,運氣好才猜對了。”
自顧自說着:“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男主後面還會遇到一位時刻牽扯他三觀的姑娘,畢竟男主劣性的根基太深,偶爾擦槍走火才最真實。哦對了,他們還會突然情不自禁地擁吻。”
周月陽看向她。
她不好意思地聳了聳肩,“這次不是猜的,是外語片兒慣用的套路。”
他把注意力再次投回手機屏幕,畫面是男主的主觀鏡頭,環視着被災害毀得支零破碎的家園,他皺着眉頭,“這鏡頭太低了,以男主的身高來說,應該是平視這根房梁的,而不是略帶仰視,而且一看就是三腳架拍攝的,少了人走路時晃動的真實感。”
宋紫荊眨了下眼,“學過攝影?”
他輕咳了一下,“自學了一點。”
她有些詫異,這人似乎對鏡頭有與生俱來的靈敏與挑剔。
同樣令周月陽有些意外的是,故事行到後來,男主當真和一位姑娘陷入熱戀,并且月下擁吻。他問她,“學過編劇之類的課程?”
宋紫荊忙擺手,“我那三腳貓的功夫全靠感覺猜的,不專業的。而且我家人平時也不怎麽讓我看這些,我都是偷偷看的,了解得不多,猜中真是因為運氣了。”
影片後來的走向和其它災難片無異了,但周月陽對任何影視作品都極為尊重,仍在專注地觀看着。
宋紫荊覺得有些無趣,眼神漫無目的地亂瞟。
落到周月陽臉上的時候,發現他觀影時特別安靜,不像平時說欠扁話的話,似乎還挺順眼的。
眉頭的地方有一結痂的小傷口,應該是昨天摔下樓時傷到的。
不免自責起來,自己當時要是多留意器材室裏的情形,他或許就不用遭這份罪了。
“怎麽,被我迷上了吧?”他忽地轉過腦袋,挑眉看向她。
宋紫荊心底的自責瞬間煙消雲散。
周月陽嘚瑟起來,“瞧把你迷得,手都拿不穩了。”宋紫荊這才發現自己托着手機的那只手歪了。
她不以為意,“我這是手酸了!”
很顯然他是不信的,“是不是忽然覺得,我比程熠那小子更帥氣了?”
宋紫荊覺得好笑,突然怎麽提上程熠了。
她微笑,“是呢,臉皮也比程熠要厚上不少。”
周月陽選擇性地只聽前面那句。
影片在二人拌嘴的時候就放完了,正在放片尾曲。宋紫荊把手機往他懷裏一塞,轉動着手腕,“沒我什麽事了吧,那我走了啊。”
剛轉身,就被周月陽給拉住了,“诶,陪我出去吃個飯吧,我中午還沒吃飯,餓死了。”
她以為自己聽錯了,“現在?”現在午休時間都快過去了,馬上就下午上課了。
“是的。”他說完便擡腳往校門口走去,宋紫荊追上他,“就随便在小賣部買碗泡面吃得了。”
他不理,繼續走着。
宋紫荊很是猶豫,“別了吧,我從來沒有逃過課,午休的時候出教室已經是底線了。”
他說:“沒關系,我經常逃課,經驗充足,我帶你出去。”
宋紫荊:“……”這是什麽值得炫耀的事情嗎
他把她引到了校門口的草叢邊,說話用氣聲,“你看保安室的窗戶是有一定高度的,等會就蹲着往外面走,走路的時候盡量不要發出聲音,出了校門就迅速往左拐,那是視線盲區。”
她的心跳得老快,緊張得不敢說話。
周月陽命令道:“我先出去,在外面等你。”
宋紫荊心裏默念着步驟,見周月陽身形熟練地就出了校門,然後……該她了。
他在外面對她招手,示意快點。
她還是不敢,向後退了兩步。他眯了眯眼睛,做嘴型,“再退你就死定了!”
宋紫荊閉了會兒眼睛,心下一橫,屏住呼吸蹲着慢慢走。
周月陽看着她這慫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自己這麽狼狽都是因為誰啊,還有臉笑。
出校門的那一剎那,宋紫荊一時得意忘形,沖周月陽“耶!”了一聲,引得門衛伸出頭朝外看。
“跑—”周月陽抓住她的手就往外面跑,奔跑中宋紫荊喘着氣,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在中午時分,呼吸校外的空氣了,竟是這般甘甜。
是因為路旁梧桐樹嗎?是因為剛才路過的那位阿姨噴了香水嗎?是因為身前這個陽光自信的男孩嗎?
或許是吧,或許也都不是,是因為後面追趕着自己的,是揣着大肚的保安啊,是鮮紅且龍飛鳳舞的一百分啊,是所有人包括她自己的欲望啊,力量強大且兇神惡煞。
跑了足足有一條街,周月陽的腳步才停下。
宋紫荊壓住心底的遺憾,“到了麽?”
他自然地放開了她的手,“嗯,看看這個點了還剩什麽吃的。”
她跟着他路過了蓋飯店、炸雞店、米線店,在各種味道裏流連片刻,最後在一家甜品店前停下。
他指着門前招牌海報上畫的一碗東西,“這是什麽?”
她瞅了眼,“芋圓啊,香芋紅薯做的,挺好吃的。”
“那就吃這個。”說着他往店裏走去。
宋紫荊:???這不是女孩子才愛吃的東西嗎?
周月陽見她沒有跟上,停下腳步,回頭,“怎麽了?”
她忙搖搖頭,立馬跟上。
“老板,兩碗招牌芋圓。”宋紫荊想出自己那一份的錢,被他搶先付掉了,她想着自己給他舉了那麽久的手機,吃碗芋圓總不過分吧,也沒和他客氣。
芋圓很快被服務員給送了上來,宋紫荊先用勺子舀了口奶茶,甜度适中,吃了顆香芋色的芋圓,勁道正好。
這才意識到對面那人似乎安靜好一會兒了,她擡頭看去—
周月陽皺着眉頭,左手拿着勺子,和碗裏的芋圓抗争着,可是這芋圓的表皮太滑,他左手幹什麽都不利索,勺子也拿不穩,就見着這芋圓一次次地從勺子上掉下,他不信邪地一次次舀起來。
宋紫荊低頭,作為害他只能用左手的罪魁禍首,她選擇沉默,外加……祝他成功。
“咚—”伴随着幾顆芋圓砸回碗裏的,是宋紫荊拿着勺子停住的動作,還有臉上頭發上斑斑點點的奶茶。
她抽了抽嘴角。
周月陽:“哦,不好意思,力道沒控制好,喏,擦擦。”他抽了張紙巾遞給她。
她放下勺子,專心擦臉擦頭發,有苦不能言,心裏把他罵了一萬遍,“要不你直接往嘴裏倒吧。”
“那多粗魯啊。”他說
你可不就是個粗魯的人麽。
她餘光看到桌角的牙簽盒,迅速拿出了一根,“要不你叉着吃吧。”
他嫌棄地“咦”了聲,“你确定要我一個大老爺們用這麽娘們袖珍的東西叉着吃嗎?”
宋紫荊:“……你愛怎麽吃怎麽吃吧。”
他沉思了一會兒,“要不你喂我吧。”
宋紫荊:???盯着他看,确定他不是在開玩笑。
她問:“你确定你一個大老爺們要我這個娘們喂你吃嗎?”
“你不是我的爸爸嗎……怎麽會有你這麽冷漠的爹地。”他又開始演起來。
她咬牙切齒,“別讓我再聽到爸爸這兩個字!”
周月陽不說話,靜靜地看着她,意思是—
我不管,要喂。
宋紫荊僵坐了一下,随後認命般地拿過了他的碗和勺子,舀了一個芋圓帶着點奶茶,遞到了他的嘴邊,他一口氣吃了進去。
終于吃到芋圓的周月陽滿足地嚼了嚼,“嗯~”了一聲表示味道還不錯。
“好吃吧?”她笑着問。
他點點頭,看了她一眼,又看向碗,樣似催促。
宋紫荊故意慢吞吞地挑了半天,才舀起一勺,在他急不可耐的眼神中,送了過去。
快挨到他嘴唇的時候,往左邊移了一點,他腦袋往左邊動,又往右邊移了點,他的腦袋又跟着往右邊動。
她又移回中間,他有些生氣地叫她,“宋紫荊!”
她笑着;“好好好,給你給你。”往前一遞,在他張嘴的那一剎那,她猛地收回手,全部都送到了自己的嘴裏。
周月陽愣住,看着她含着芋圓,沖他調皮地眨眼睛。
這,這勺子,他吃過的啊。
她好像根本沒有這個意識,還奇怪地道:“诶?周月陽你耳朵突然間怎麽這麽紅啊。”
他用力彈了一下她的丸子頭,轉移話題,“宋紫荊,你又膽肥了是不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宋紫荊沖他努努嘴,擡了擡手裏的碗,“你還吃不吃了?”
周月陽看了眼那個勺子,耳朵越發紅了。
“……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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