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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紫荊無聲地，慢慢地清着自己的書包。

“姐，你怎麽還是來了？”斜前方的王醜石雖語露責怪，但宋紫荊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欣喜。

“你家長會這麽重要的事，不來的話，老師要怪罪你的吧。”王姐說話帶着一股S市周邊小縣城的口音。宋紫荊記得王醜石以前和她介紹過自己的家鄉，但她給忘記了，只記得是一個她第一次聽說的小地方。

王姐的衣服和王醜石一樣都不太新，洗久了似的有些褪色，面色也是一樣偏黑，王醜石以前說過，他們那的人都這樣的膚色，因為從小就要下地做農活，都是給曬黑的。

“來一趟又費時又費錢的，下次不要再擅自做主了。”王醜石嘴裏這樣說着，給姐姐捏了捏肩。王姐好奇地到處亂看，和宋紫荊對視的時候，後者沖她笑了笑，她也回敬了一個微笑。

又瞥到常年冷着臉的秦鷗，想着幹脆當沒看到的轉開頭吧，沒想到這個酷酷的女孩竟然禮貌地對她點了點頭。

她有些受寵若驚地也沖她笑了笑。

教室裏來了不少家長，馬忠忠的媽媽和他一樣體型，一來就揪着他的耳朵吼道：“你最近又犯什麽事了啊？……沒有？沒有你們班主任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要我等會後留一下？”

秦鷗的桌前也站了位戴眼鏡的瘦高男人，一聲不吭地就開始翻秦鷗的筆記本。素來舉止随性的秦鷗這下也坐直了背，幹幹地喊了聲，“爸。”

都到這個時候了，等的人應該也不會來了吧，宋紫荊有些尴尬，加快了收東西的速度。

“小哪吒—”好在她也不是那麽孤獨，至少是有人找的，她擡頭看向走來周月陽。

他問：“你是等着你家裏人開完會一起走嗎？我媽剛下命令了說我今天必須回家，今天就不住宿舍了，你要是先回家的話，我和你一起走吧？”

直到他說了這話，旁邊人才意識到宋紫荊的家長一直沒有來，王醜石奇怪道：“你家長怎麽還沒來啊？”

宋紫荊想了會兒，“嗯，他們應該不會……”

“紫荊。”忽然一個低沉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話，所有人回頭，發現一位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口，正沖着宋紫荊揮手，有點點發福，看上去很是和藹。

宋紫荊有些驚訝，“陶叔叔，你怎麽來了？”

“來參加你的家長會啊。”說着走近，沖周圍的各位點了點頭。

宋紫荊先是一震，随即自我安慰道，至少有人來，有人來就行了，家長會不過是走個過場，沒必要太在意。她重新揚起笑容，沖大家介紹道：

“這是我叔叔。”

家長之間相互問好，所有的同學，因為有家人在身邊，似乎都變得孩子氣了不少。

宋紫荊和陶叔叔道了別，對一旁等待着的周月陽說：“我們走吧。”

二人出了校門，周月陽問道：“我好像還不知道你家住哪啊？”

“周月陽。”她突然喚了他一聲。

“嗯？”

“我們去吃烤魚吧，你說好吃的那家，我想吃辣的了。”她笑着看向他。

周月陽愣了愣，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随後攔了輛出租車，給她開了門，“走吧，我們去吃無敵無敵辣的烤魚。”

今天的宋紫荊，和昨天愛說話的她，又不一樣，今天她特別安靜。結過賬，烤盤端上來後，她選了塊肚子上的肉，仔細地用筷子挑着刺，然後夾給周月陽。

周少爺很是感動，險些熱淚盈眶，“你要是能每天都這麽懂事，我得省多少心啊。”

她翻了翻菜單，自語說着：“也不知道這家店賣不賣芝麻糊，這東西對長頭發特別好的。”

周少爺忽然一點也感動不起來了。

她給自己也塞了口魚肉，外皮酥焦，裏面的肉很嫩，果然是值得他喜歡的地方。

“好吃吧？”他問。

她點了點，“好吃的，就是不夠辣。”

他嘗了口，“我覺得已經很辣了啊。”

她說：“那為什麽我還是沒有開心起來呢。”

周月陽聞言放下了筷子。

宋紫荊伸筷看了看墊魚肚下的豆芽，還沒熟透，又把魚肚子蓋了回去，“其實剛才那人不是我親叔叔。”

周月陽喝了口西瓜汁。

宋紫荊抿了會兒唇，“他是我母親給我請的文學老師，是我烘焙課外教的老公，我烘焙外教做的東西超級好吃，送程熠那月餅還記得嗎？就是她教的。”

她有些無趣地戳着碗裏的魚肉，“其實陶叔叔來開我的家長會也是對的，畢竟也是他一直在主管我的學業，我爸媽真的超級超級忙，我是不會怪他們沒來的。”

餐桌一時陷入了沉默。

周月陽忽然拿杯底猛地砸了砸桌子，“可真是拿你沒辦法了。”

宋紫荊疑惑地看向他。

他捋了捋額前沒剩多少的頭發，“我決定傳授你治愈不開心的終極大招了，我怎麽就這麽善良呢，這大招我一般不外傳的，今天就勉強告訴你好了。”

她吸了吸西瓜汁，“終極大招是什麽？”

他彈了彈她的丸子。

她板着臉，“你別告訴我是彈丸子，沒人好你這一口。”

他搖頭，揚起唇角，“治愈不開心最好的辦法啊，就是—做壞事。”然後就拉住怔住的她，往門口的方向跑：

“走，我們去做壞事喽。”

·

宋紫荊實在沒想到，他會又帶她回學校。

不過這次去的是住校生們的住宿區。

他筆直地就帶她來到了男生寝室，被她死死地拉住—

“不好吧，我一女生……”

他把她拽了進來，“沒事，女生進男寝，阿姨不管的。”果真二人進去的時候，門口的阿姨只是淺淺看了一眼她，并沒有說什麽。

因為是夏天，寝室裏不少男孩子都是赤着上身的，只穿了個平角褲衩，看得宋紫荊臉紅得吓人，斥道：

“周月陽，你到底要帶我幹什麽，你指的壞事不會是要對我做什麽吧？”

周月陽回頭看她，從上看到下，“我雖然善良，但絕對不會自我犧牲這麽大對你做些什麽來換取你的開心。”

她捶了一下他的背。

“還是說你想要我對你做什麽……”他揚聲道。

宋紫荊見不少房間內的男生伸出了腦袋，她連忙捂住他的嘴巴，“趕緊閉嘴吧你！”

周月陽在三樓的一個寝室門口停下，“你等我一下。”推門而入，宋紫荊隐約從門口的板凳上看到他偶爾背的黑色書包，這應該就是他的寝室。

很快，他就出來了，手裏帶着一個方形的東西。

宋紫荊仔細看了看，“你拿來個遙控器幹什麽？”

周月陽“啧”了聲，“我告訴你，它可不是一個簡單的遙控器。”

“它是個多不簡單的遙控器呢？”她來了興致。

他鄭重地說，“它是一個空調遙控器。”

宋紫荊：“……”她有些想轉頭走人。

見她一臉的無語，他神秘道：“你跟我來。”

他帶着她，輕手輕腳地來到這層樓道的盡頭，做了一個“噓”聲的動作，示意她保持安靜，然後在她瞪大的雙目中，擡手，對着盡頭一間寝室的門縫—

按動了遙控上那個紅色的按鈕。

“叮—”房內傳來了空調扇葉被收起來的聲音，裏面的人嚷道：

“我艹，怎麽回事？空調怎麽自己停了？”

宋紫荊驚得捂住了嘴巴，“你們宿舍樓遙控是通用的嗎？”

周月陽嘚瑟地點頭，然後雙手把遙控奉上，“偉大的哪吒少女紫荊·SONG，我宣布即刻起你就能繼承這個聖器，拿起它開啓你邪惡的尋樂之旅吧。”

她盯着遙控器看了半天，“我……我我有點不敢。”

周月陽恨鐵不成鋼地看着她，“那你跟緊我。”

“好。”

他眼神變得玩味，再度擡手，一步，一摁，然後就是一間房的怒嚎：

“我艹！！！怎麽回事？是沒電了嗎？”

“空調又壞了？”

“誰，你們誰關空調了？出來！”

“……”

頓時，一整個樓層的人都出了寝室，而始作俑者周月陽，已經帶着心跳加速的宋紫荊來到了二樓。

“最後問你一次，要還是不要。”周月陽把遙控器平放在掌心。

宋紫荊跳着一把搶過，“要！我要！”

“那走吧。”他走了兩步，發現她沒跟上來，“又怎麽了？”

她轉折手裏的遙控器，歪頭道：“空調關了，他們立馬就能發現，我覺得還不夠壞。”

他頓住腳，“那你是想？”

她面無表情：“開暖氣，三十六度。”

他禁不住給她豎了個大拇指，心裏朦朦胧多出了些什麽，這才是初次印象裏窺見的她啊，看上去循規蹈矩活得小心謹慎，但她就是那種快達到臨界值的氣球，你給她根針，她就能爆炸給你看，比誰都有力量，能把那根針都絞碎。

不再需要他引導，她鼓起勇氣，按下了第一間房的按鈕，随後像發洩似的，用力地對着每間房揚起手臂。

一直走到一樓的盡頭。

周月陽拉着她來到寝室樓外，這時的天已經全黑了，他到自動販賣機買了兩瓶可樂，坐在宿舍對面的花壇邊。

他拉開杯環，遞給了她。

她接過，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對面的寝室樓，像只興奮的小鹿。

五分鐘後，對面樓的燈光裏，人頭攢動：

“怎麽越來越熱了？”

“我去，哪個智障調的暖氣？”

“我們寝室也突然這樣了，怎麽回事？”

“剛才我聽到空調它自己響了幾聲，不會是有鬼吧，啊—”

“……”

宋紫荊這只“鬼”在原地笑得直拍手。

周月陽舉起易拉罐，“慶祝一下？”

她舉杯，和他相碰，往嘴裏灌了好大一口。

二人細細品着嘴裏的甘甜，笑看對面那一個個傻逼。

忽地，周月陽猛地拍了一下大腿，“去他媽的蚊子。”

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你說話可真庸俗。”

“你要不試試？”他問。

“試什麽？”

他目光灼灼，“把你對任何事的不滿，用這麽庸俗的方式說出來。”

她覺得好笑，可是他卻一直靜靜地看着自己，狀似鼓勵。

“真可以麽？”

“當然可以。”

她深吸了一口氣，對着半空喊道：

“去他媽的周月陽！”

他一口可樂直接被嗆到，咳了好一會，聲音沙啞得好聽，“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呃。”

懷裏突然闖進了一個溫熱的小家夥，她緊緊地抱住他，“謝謝你，周月陽，我好喜歡。”

他腦袋一空，許久，方才問道：

“你喜……喜歡什麽？”

她笑道：“當然是喜歡這樣的方式啊。”

然後她起身，對着空中張開了手臂：

“去他媽的家長會！”

“去他媽的夜晚啊！”

“去他媽的世界啊！”

……

“宋紫荊，快坐過來，別亂蹦了，可樂都撒了老子一臉。”周月陽雖然這樣喊着，但語氣裏卻是充盈着笑意的。

她沒理會。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教學樓的方向湧來了稀稀拉拉的腳步聲，二人循聲望了過去，是家長會散了。

再待宋紫荊定眼朝人群看了兩秒，瞬間慌了，忙跑到周月陽身邊，用膝蓋頂着他，“你快看看，那是不是我陶叔叔。”

他的眼睛微眯，“好像是的。”

家長們都往學校的大門湧去，看樣子陶叔叔是準備從宿舍旁邊的後門離開。

“快！快點，我們快走，陶叔叔要是看到這個點我還沒回家，會和我媽媽說的！”她驚慌地拽他。

卻被他反拽回來，“這馬路這麽寬，我們還沒走兩步就會被你叔叔給發現了。”

眼見着她男人離他們越來越近，近到快要走到他們身前，宋紫荊急得背後都出了汗，就在這時—

周月陽驀地起身，把她摟到胸口，身體稍稍轉了一下，讓自己的背面朝着街道，手托住她的臉頰。

吓得她險些驚叫出聲，卻被他的一個大拇指給摁住嘴唇，只聽他唇邊溢出了一聲：

“噓……”

耳邊是陶叔叔經過的腳步聲。

宋紫荊只顧着屏住呼吸，外加瞪大了雙眼，他們二人這姿勢……

就像是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