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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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門口的路燈年份有些久了,上面攀着黑壓壓的飛蟲,投出來的光線有些昏暗。陶叔叔直到走到他們身前,才發現這裏還站着兩個人。

被吓停住了腳步,打量着那烏漆嘛黑的一團。

周月陽察覺到身後人的視線,把宋紫荊往懷裏抱得更緊了些,手護住她的後腦勺,二人頭頂着頭,盡量不讓自己的臉露在明處,尤其是恨不得把她藏在懷裏。

陶叔叔終于看清了二人在幹什麽,眉頭深皺,想趕緊走,嘴裏還在說着:“現在的孩子呀,真是……”

撇頭之際,餘光卻瞥到了男孩臂彎裏露出的一個粉色的書包。

好像有些眼熟。

于是腳下一拐,朝二人走了一步。

周月陽也緊張得抿緊了嘴唇。

一串鈴聲忽然響起,陶叔叔的手伸向褲管,拿出了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然後接通,下意識走開了兩步,“喂,老婆啊,我剛剛給紫荊開完會……”

周月陽的手肘挨着她僵硬的肩,再看她臉憋得通紅的樣子,他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捏了捏她的臉蛋,“喘口氣吧。”

末了,還補充了一句,“瞧你這出息,我剛才要是真親上去,你現在是不是都幸福得暈過去了?”

她終是回過神來,翻了個白眼,“不,是被你這臭嘴給臭暈過去的。”

他彎唇,朝她靠近吓唬道:“好啊,今天我非要臭臭你……”

“給我死開。”被她一巴掌給推開了。

他立馬松開了環住她的手,“好,可是你自己說的,那我死開了啊。”說着還望後退了一步。

宋紫荊的身前一空,一眼就瞥到打電話的陶叔叔在往這邊看,她立馬又抱住他的腰,“別別別,你再死回來吧。”

情況緊急,她把剛才的害羞全都一股腦地抛到腦後了。

周月陽看着死死縮在他懷裏的宋紫荊,“啧”了一聲,嘴裏嘚瑟道:“瞧瞧,是誰離不開誰。”

宋紫荊說不過他,索性閉上了嘴巴,小心翼翼地挪着腦袋偷看陶叔叔所在的方向,只是陶叔叔這電話通得實在是有些久,她保持着和周月陽頭抵頭的動作,又不能走,實在是有些無聊,忽然說了句:

“要不我們來打個賭吧。”

周月陽問:“賭什麽?”

宋紫荊想了想,一定要借這個機會扳回一局,想着自己這幾天在他身上吃的虧,鄭重道:

“輸了的人要被贏了的人使喚一整天。”

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他做牛做馬的日子了。

他砸了砸嘴,“我不打這個賭也能使喚你一整天啊。”

宋紫荊瞪了他一眼,他還說得挺理直氣壯,冷哼一聲,“怕了?”

“呵。”他輕笑一聲,“說吧,怎麽個賭法。”

她慢慢放下了揪着他衣服的手,往後小小地站開了一步,确保自己不會被陶叔叔看到後,輕聲道:

“我們雙方腳都必須站在原地,雙方能動的只有手或者是面部表情,但前提都不能碰到對方,誰的腳先動誰就輸了,明白?”

“開始吧。”他的表情無畏,立馬老僧入定般立在原地,只靜靜地看着她。

宋紫荊卻是拼了老命般地逗他,先是沖他做鬼臉,誰知道這人真是石頭做的心腸,根本就不為所動,連眉毛都不見抖一下的。

就在二人比拼的同時,不遠處打電話的男人聲音忽然揚高,“老婆,你沒事吧?手被燙到了嗎?我不是說了一百遍到烤箱裏拿東西的時候記得帶手套啊……”邊說邊急忙忙地走了,早把粉色書包抛到腦後了。

這頭的宋紫荊終是徹底放松,但她沒有動,因為她和周月陽的賭局正酣。

沒了顧忌,她的動作幅度更大了,雙手舉到胸口,想虛張聲勢地推推他,看能不能吓到他,哪想這人依舊動都不見動一下。

她有些氣餒地低下頭。

周月陽笑了,“宋紫荊,我就說你不見黃河不死心吧。”

話音剛落,她一個沒注意,身體沒注意平衡,往後倒。

他的瞳孔微張,立馬上前一步摟住了她的腰,“小心。”

面前的女孩卻古靈精怪地咧嘴,“周同學,你的腳—”

周月陽這才意識到是中計了,他恨恨地撒手,“好吧,算你贏了。”撒掉的手去而複返,彈了彈她的丸子頭:

“下次可不準再開這種玩笑了,我要是剛才勝負心重,沒扶你可怎麽辦。”

她眨了眨眼睛,“我覺得你肯定會扶我的呀。”

他驀地愣住,眼裏暗流湧動。她卻扯了扯書包帶子,高興邁開了步伐,“具體哪一天聽我使喚等我通知吧,現在我們趕緊走吧,我得回家了。”

他立馬跟上,但沒說話,似有心事。

宋紫荊歪頭,“你在想什麽呢?”

他說了別的,“你家在哪裏?”

“甘露園。”

“嗯?我家也在甘露園。”

她回頭,“這麽巧嗎?” 不過也談不上特別驚訝,因為這個區裏家境還不錯的人家,基本上也都住在甘露園那片別墅區了,程熠也是。

“我在三期。”

他說:“我一期。”

回家的公交車還有空位,二人默契地走到了最後一排,周月陽把靠窗的位置留給了她。她似玩累了,外加車晃來晃去,整個人有些慵懶。

周月陽也沒有說話,享受着這份安逸。

等到他們下車的時候,周月陽擡手擦了擦額頭,“诶,怎麽下雨了。”

“沒有啊……呃,一點點毛毛雨。”宋紫荊語氣裏滿是不在意,雨小到地上都沒濕。

周少爺卻又開始作妖了,“打傘吧。”

“這雨很小的,我們都到小區門口了,跑跑得了,不對……你怎麽知道我有傘?”她問。

周月陽又擦了擦額頭,“昨晚在醫院拿洗發水,不,脫毛膏的時候看到了。”說着他就來氣,“趕緊把傘撐起來,不知道咱們國家的雨是酸性很大嗎,我就剩這麽點頭發了,拜誰所賜呢,再淋淋雨還想不想有頭發了。”

宋紫荊不情不願地拉開書包拉鏈,她是真的懶得事後折傘,嫌麻煩,除非大雨,基本能不打傘就不打傘。

“一個男孩子,能不能活得馬虎些……”她小聲嘀咕着。

他聽得一清二楚,“不行,我可是泥菩薩,淋不得雨。”

宋紫荊無語地撇嘴,“菩薩不就是光頭麽……”

“嗯?你再說一遍?”他的語氣突然加重。

她聞言立馬把傘遞上前,“給你給你。”

他去沒有伸手接。

宋紫荊嘴抽搐了一下,“你不會是還想讓我給你撐傘吧,你可是男孩子耶。”

他嘆氣,學着她的語氣,“我還是個受了傷的男孩子耶。”

她就知道他要拿這事說事,二話不說地撐開傘。周月陽滿足一笑,露了口白牙,鑽到了傘裏,“高點,再高一點。”

他人高馬大的,宋紫荊只能把手舉得老高,滿臉哀怨地走着。

周月陽步子輕快,還一副救世主的語氣,“我就以德報怨,先把你送回家吧。”

“謝謝您嘞。”她沒有靈魂地答道。

走了兩步,他突然停下,問道:“程熠有沒有送你回家過?”

宋紫荊有些莫名其妙,“沒有。”程熠為什麽要送她回家。

他這才慢悠悠地繼續走,“所以說嘛,我是不是比程熠要紳士一萬倍。”

她懶得理他,怎麽什麽事都能扯上程熠。

“是不是?”

“是是是,你走慢一點。”她敷衍道。

雖然聽出了是敷衍,但周月陽心裏還是沒止住地有些暗爽。

宋紫荊覺得自己的手好酸,吐槽道:“周月陽,你知道韓劇裏的小哥哥們這個時候都是怎麽做的嗎?他們不僅給女朋友打傘,自己半邊身子都淋在雨裏,還樂在其中。”

周月陽挑眉:“現在是在拍韓劇嗎?”

她說:“不是。”

他喉結微動,“那你是我女朋友嗎?”

宋紫荊白了他一眼,“做什麽春秋大夢呢?”

怔了怔,他把目光移回道路上:“那不就得了。”

宋紫荊徹底投降,任勞任怨,其實她也就是說說,自己也是看不得他那傷着的手淋雨的,不然又得進醫院。

他腿長,勻速走路的時候,她得小跑着才能跟上,走了将近有一百米,他側頭,發現她小喘着氣,急急忙忙地在他旁邊跟着,尤其把他的手護在傘裏,自己的書包都打濕了。

他不耐煩道:“你怎麽走得這麽慢呢。” 說着,完好的那只手摟過了她的脖子,然後接過了傘,把她禁锢在臂彎了,“你可真矮,傘尖一直在戳我的腦袋。”

二人挨得有些近,她不自然地聳了聳肩。

“你別動,我的石膏淋濕你就完了。”

她立馬老老實實地呆着,二人就這樣歪歪扭扭地走到了宋家。

她連忙閃到了家門口的雨棚下,對他揮了揮手,“傘就給你打着吧,改天再給我就行。”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問道:

“對了,今天怎麽沒看到司機接你?”

她彎唇,“今後都看不到了。”

他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看了她一會兒,道:

“宋紫荊,你現在,開心了嗎?”

她點點頭。

周月陽彈了彈她的丸子頭,笑道:“既然開心了,那你,星期一去我家找我吧,我把傘給你,順便……一起上學。”

“啊?”她愣住。

他撓了撓頭發,“來叫我起床。”

宋紫荊如果知道自己在這一刻會成為人形鬧鐘的話,她是絕對不會說自己開心了的,她難過,萬分地難過啊。

周月陽看了眼她那哭着的臉,心裏樂了,“你別忘了你的老本行,随叫随到是第一要務啊。”

她欲哭無淚,想行使那個贏了賭注的權利,但想想還是忍住了,來日方長,他們後會有期。

回到家的周月陽,剛換上拖鞋,擡頭就見自家的父母坐在沙發上,俨然一副談話的架勢。

每次家長會後,周父周母總是樂此不疲地做這件沒有什麽成效的事。

他把書包往沙發上一甩,拿起桌子上的一個蘋果,咬了一大口。

周父冷哼一聲,“又去哪裏玩了?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就是,在外面遇到危險了可怎麽辦?你不會平時在學校住宿的時候也是晚歸吧?”周母附和道。

然後二人又就他的學習成績,儀容行跡,校風校紀,嚴肅地唱了一出“二人傳”。

往常的周月陽,通常都是掏掏耳朵,面無表情,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可今天的周月陽,卻聽一句,點一下頭,嘴裏塞滿了蘋果肉,囫囵道:

“好好好。”

“是是是。”

“對對對。”

聽得正唾沫橫飛的二老皆是怔住,相視一眼,眼底俱是不可思議,好多年沒看過這小子心情好成這樣了。

周月陽麻利地把蘋果啃完,“咻—”地一下扔進了垃圾桶,“我改我改我會改的,我現在就回房去改了。”

說完便步伐輕快地走了。

周父擡了擡眼鏡架,推了推一旁的女人,“那是我的兒子嗎?”

周母皺眉,“反正不是我兒子。”

緊接着,就見周月陽拿着睡衣,還有手機,吹着口哨進了洗手間。

二老剛準備繼續讨論,一道響亮的兒歌吓得他們一跳,那聲音豪放地從洗手間裏傳來:

“是他是他是他就是他

我們的朋友小哪吒

是他就是他是他就是他

少年英雄小哪吒

上天他比天要高

下海他比海更大

制服妖魔勇降鬼怪

少年英雄就是小哪吒

黑了臉的周父又推了推身邊的女人,“你去看看,別是什麽不幹淨的傻東西附了體。”

周母鄭重地點了點頭,下午家長會之前就覺得兒子奇怪了,現在更是引起了她的重視。

她先是貼在廁所門口,仔細地聽着裏面的動靜。

裏面除了水流的聲音,就是周月陽跟着音樂的輕哼,“有時她很聰明,有時她也犯傻,

她的個頭跟我不一般高。有時她很努力,有時她也貪玩,她的年紀跟我一般大……”

周母皺眉,聽着聽着,不知不覺被這首歌給洗腦了,竟還跟着清唱起來,直到沙發那的周父怒咳一聲,她才回過神來,繼續聚精會神地聽着。

有人從浴缸起身的聲音。

兒子手受傷了,不方便學校的淋浴,還是住家裏合适,也不知道這樣提議的話,他會不會答應,周母的思緒又開始飄了。

直到裏面傳來瓶瓶罐罐被打開的聲音—

她先是一愣,随即立馬扭開門,眼見着裏面那個下半身圍着浴巾的人,正從她的lamer眼霜裏,摳了一大坨,糊在臉上,粗魯地捈勻。

見自家老媽進來了,還沖她挑眉,“媽,你這擦臉的還挺好用啊,擦了好幾天了,覺得自己帥出了新高度……啊!媽,你打我幹什麽?”

周母一下又一下地掄起拳頭往他背上砸,氣得發抖,“我是說我的護膚品最近怎麽用得這麽快,原來是你在這偷偷用呢!說!你還用了什麽!”

周月陽疼得嗷嗷叫,想跑,誰料洗手間的門被周母給堵住了,眼神跟要謀殺親兒似的,他咽了口唾沫,小聲道:

“也沒啥,就是把架子上那什麽,寫着SK的,往浴缸裏倒了半罐……嘶!”

話音還沒落下,周母又開始打他。

他朝客廳大聲叫喊,“爸,我要被你的老婆打死了!你不來救我嗎?”

周父鼓掌,“打得好,打得秒,打得呱呱叫。”

周月陽翻了個白眼。

周母也打累了,心痛地看了眼梳妝臺上一片狼藉的護膚品,又瞪着周月陽,“你最近怎麽回事,怎麽gay裏gay氣的,平時連頭都得被人拿刀架着你脖子才肯洗的人,怎麽還愛俏起來了?”

周月陽捋了下所剩不多的頭發,“青春期的男孩子,不要多問,逆反心理很重的。”

周母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道:“你是不是還偷用了我的削眉刀?這眉毛怎麽缺了一塊。”

他聞言摸了下自己的殘眉,忽地笑了起來,“這個呀……”

笑得周母渾身起雞皮疙瘩,“還有你頭發怎麽回事?剛開家長會的時候我就想問了,理發了?怎麽理成這個鬼樣子。”

周月陽笑得更燦爛了,也不回答,套上睡衣,吊兒郎當地回了房。

周母滿臉愁雲地坐回了沙發,身邊的男人已經歪着身子看起了手機推送的新聞,他情不自禁地哼了起來,“是他是他是他……”

被周母一巴掌給打斷,“給我閉嘴。”

與此同時,甘露園三期。

宋紫荊已經回到家裏有一會兒了,不過家裏安靜得毫無人息,她拿着本詩集,無趣地看了好多頁,才等到別墅門被人打開。

她立馬起身,對着門口的西裝女人笑道:“母親,您回來了啊。”

葉智華還是往常那副看不出神情的樣子,換上拖鞋後,不像往常一樣直接進房,而是徑直走到宋紫荊對面,拉開椅子,坐下。

宋紫荊連忙老老實實地也跟着入座,心裏忐忑萬分。

“你家長會的情況,回來的路上,我已經和陶老師電話聊過了。”葉智華看着她。

她聽到,放在腿上的雙拳不由得緊張地握緊。

“你們班主任說,分班考試,你的成績,在你們班連前十都排不上。”葉智華的語氣重了些。

宋紫荊的頭逐漸埋低,看着桌子上的紋路,沒有說話。

“月底的月考,我不希望看到你再原地踏步。”葉智華說了這句話後,起身,板凳在地上劃出了長長的一聲噪音,然後進了房間。

宋紫荊有些害怕一個人坐在桌前,頭頂一束光,讓她覺得眼睛酸澀不已,立馬熄了燈,鑽回了自己黑暗的房間。

這時,床上的手機忽然亮了,柔柔的光源似托住了她的雙肩,無形中給了她些許安全感,她走近,拿起手機,發現是微信來了一條消息。

滑開屏幕,竟是周月陽的好友添加請求。

她想也沒想地就點了通過。

他的頭像是一只瞪着雙目的哈士奇。她眨了眨眼睛,點進了他的朋友圈,很幹淨,偶爾幾張籃球場的場景照片,一看就是運動打卡,再沒有其它的痕跡。

手機對面的周月陽和她做着同樣的事情,第一時間翻看她的朋友圈,心下卻有些失望,她的朋友圈裏空空如也,轉念一想,倒也像是她的個性。

于是退出界面,順手就撥了視頻過去。

宋紫荊給吓了一跳,倉促間打開房間的燈,接通視頻。

周月陽的打臉擺在鏡頭前,仔細地瞧了瞧她,發現她穿着絲綢面料的吊帶睡衣,鎖骨往下的衣領有些松弛,裏面若隐若現……他立馬跟見着鬼似的彈開腦袋,“素……素顏的你,可真醜。”

她立馬橫了他一眼,“我平時也沒化妝好麽,您老眼神可真不好。”

他輕咳一聲,轉開話題,“小哪吒,你在幹嘛呢?”

宋紫荊靜靜地看着他,許久沒說話。

看得他微蹙起眉頭,這剛才放學好不容易給哄開心了的人,現在怎麽又讓人揪心起來了?

她終于說話,“周月陽,我是不是很笨?”

說完她就有些後悔了,按照他的性格,肯定會借機把她數落一頓的。

“誰這麽說的?”他的表情變得很是生氣,“竟然說你笨?這不是間接地罵我是弱智?告訴我,是誰說的,我去揍死他。”

宋紫荊撲哧一下,被他給逗樂了,笑了好久,她才停下,輕輕地問道:

“那為什麽我都這麽努力了,還是沒達到她的期望呢?我明明有很認真很認真地學啊,你知道麽,看上去我的成績還勉勉強強是吧?那其實都是因為每天晚上都有請家教老師補課,課後我還會一個人複習到很晚很晚,可我還是很差,我是不是笨死了。”

周月陽不知道她口中的“她”是誰,但他大致能猜到時她很重視的家人。

“你想上這樣的家教課嗎?”他問。

她猛地搖頭,“一點也不。”

周月陽凝眸望着她,“你應該學會說不。”和“她”說。

宋紫荊沉默了一會兒,忽地沖鏡頭調皮一笑,“那我星期一能不去找你上學嗎?”

周月陽:“做夢。”

宋紫荊:“……”

然後看到周月陽在鏡頭那邊打開了電腦,沖着手機鏡頭調試着角度。

她問:“你在幹什麽啊?”

“沒事做,陪我看場電影。”他找好了角度,開始輸入電影名字。

“這個點嗎?我都準備睡了。”宋紫荊有些不情願。

“你睡不着的。”他淡淡說道。

她撇了撇嘴,确實,要是現在挂了電話,她肯定會在床上悶悶不樂好久還會失眠。

罷了,她家房子隔音效果好,母親也從來不會晚上來到她的房間,這點從她溜出家一晚上都沒被發現就可以看出。

視線移到屏幕裏的屏幕,在一個漆黑暴雨的夜晚,十一個人不約而同地來到了一個沙漠上的旅店……

電影音效涼飕飕的,宋紫荊拉開被子,自己鑽了進去,“周月陽,我有點怕。”

周月陽側臉對着屏幕,拍了拍自己的肩頭,“免費借你兩個小時,怕就把頭埋進來。”

後來看到驚悚的畫面,宋紫荊只能吓得把臉往被子裏埋,不過角度看上去就好像真埋在他肩頭似的。

她顫巍巍地道:“所以說,這十一個人,其實都是這個精神病男主分裂出來的人格?”

“嗯。”

這十一個人,接二連三地死去。周月陽看向宋紫荊,“要不,我們來猜猜,到底哪個人格是兇手?”

宋紫荊一下來了興致,“好啊。”然後開始認認真真地猜,“我覺得是這個女演員,看上去這麽無害的,通常都是兇手。”

結果女演員被兇手殺死了。

她摸了摸下巴,“那我覺得是這個警察,這種正義的形象,通常都是兇手,為了反轉。”

結果警察被兇手殺死了。

她:“……到底誰是兇手啊!”她開始抓耳撓腮,問他,“你怎麽不猜?”

他微笑,“我猜這小男孩是兇手。”

宋紫荊覺得好笑,“怎麽可能,這小孩這麽弱小,其他人可都是大人啊。”

他一臉篤定,“就是他,因為這片子我看過。”

“開什麽玩笑……”她還在想着該如何反駁,卻這才聽明白他的話,“什麽?我去!!!!!!!周月陽,你竟然跟我劇透了!!”

周月陽把手機屏幕對向了自己的臉,“對啊,小男孩就是兇手,你知道後面死的人的順序嗎?我來跟你念念……”

“啊啊啊啊啊啊!”宋紫荊煩躁地喊着,打斷他的話,“我煩死你了!我不聽我不聽!挂了挂了。”然後二話不說地挂斷了視頻。

她胸口起伏劇烈,氣鼓鼓地躺在床上,嘀咕着周月陽這人不厚道,明明是他要她陪他看電影的,竟然選了部他看過的,還在她胃口被吊起來的時候給她劇透!

太壞了。

“叮—”地一聲,微信來了條消息,想也不用想,肯定是他。

她看想屏幕,上面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晚安,好夢。”

後面還附上了一串地址,一看就是他家的,暗示周一去找他上學。

宋紫荊沖手機做了個鬼臉,都要被你氣炸了,夢裏只怕是都在罵你,只會是噩夢了。

可是這條消息就像有催眠力量似的,她的眼皮子漸漸重了,連她自己也沒有發現,早不知在什麽時候,那些煩躁的,瑣碎的,令人無助的東西,都被忘得幹淨。

只餘下她嘴角的弧度。

周末總不就是排得滿滿的家教課。

直到星期一她從床上睜眼的時候,心中才莫名升起了一絲輕松感,收拾得很快,背上書包就出門了。

明明是算準了時間,但不知為什麽步子走得有些快,于是早到了周月陽家門口。

開始撥他的電話。

可是一直無人接聽。

“搞什麽鬼。”她嘀咕了一句,“不會是還沒有起床吧?”繼續打。

連續打了十個,都沒人接聽,她确定他這頭豬是睡死了過去。

幹脆直接走算了吧,反正自己來找過他了,是他自己沒起來。

轉身,還未邁步,她又洩氣地轉了回來。

要是就這樣走了,她的丸子頭可能又要朝不保夕了。

墊腳看了看周家別墅的結構,和自家的無異,都是一樣的房型,根本就看不出哪一個房間是周月陽的,眼見着時間越來越緊迫,她實在沒有辦法,只好走到門口,躊躇了一下,按響了門鈴。

不一會兒,門被人給打開。

是位穿着霧藍色連衣裙的中年女人,眼睛看上去和周月陽有七八分的相似。宋紫荊立馬彎腰,道了聲:

“阿姨好。”

周母正準備出門,沒料到家裏會迎來一個這麽可愛的小姑娘,多看了兩眼,不過也是見怪不怪,“是來找阿陽的吧?”

她經常看到好多小女生跟在阿陽的後面回家,這麽有勇氣來敲門的還是頭一個。

宋紫荊怔了一下,點頭,“我來找他一起去上學的。”餘光将房內的裝飾盡收眼底,不同于宋家奢歐的家居風格,周家的家具偏中式,一眼望去盡是檀木桌椅,看上去別樣的大氣莊重,角落裏的上好青瓷彰顯着房子主人的格調。

周母笑了,“他這懶家夥不到中午是絕不會起床的,準時上學更是不可能,小姑娘你還是走吧。”

宋紫荊愣住,喃喃道:“可是,是他要我來找他上學的呀……”

周母聽了直搖頭,她的兒子她了解的,眼裏就從來容不進小女生,怎麽會和小女生一起約着上學,每天就和幾個哥們混在一起,最近混得審美都奇奇怪怪了。

她可是擔憂了一整個周末呢。

又一個被混小子耽誤的小可愛啊。

可是面前的小姑娘實在太小一只說話又軟軟的,她也不好說得太直白,只得輕聲道:

“我剛都叫他好多次了,他都不理會,你要是能把他叫起來,讓他盡管跟你走便是。”

宋紫荊聞言,退了兩步,來到庭院裏,深呼吸了兩口氣,沖着樓上的房間喊道:

“周月陽—”

周母瞪大了雙眼。

宋紫荊繼續重複着:“周月陽—你還起不起來了,你不起來我走了啊。周月陽—周月陽--”

“小姑娘,你別這樣喊啊,打電話之類的試過沒,你不知道阿陽那個臭脾氣,起床氣很重的,你要這樣喊他……”周母連忙走近,欲制止。

這時,二樓的朝南房間的窗戶,忽地被猛地拉開,伸出了一個頭發稀疏的腦袋,面無表情地看着窗外,“是誰一大早晨……”嘴裏的話突然頓住。

這才想起和宋紫荊的約定,立馬道了聲:

“你等等我,我馬上就下來。”然後腦袋伸了回去。

沒隔一秒,腦袋又伸了出來,囑咐道:“你不準走啊。”

宋紫荊撇嘴,“你快點。”

看得在一旁的周母目瞪口呆,伸手指點了點宋紫荊的肩膀,“小姑娘,剛剛那是我的兒子嗎?”

後者的額角抽了抽,是不是您兒子您自己還認不出嗎?

周母在原地蹙着眉,陷入了思索,良久,忽然冒出了一句,“小姑娘,阿姨問問你,你是不是有一個長耳朵小兔子的陶瓷杯啊。”

宋紫荊想了想,點頭,經周母這麽一提,她才想起來,自己的杯子還在周月陽那,得找個機會要回來了。

周母面上忽然揚起意味深長的笑,目光也停留在了宋紫荊的臉上,伸手捏了捏宋紫荊的丸子頭,“真可愛。”

宋紫荊:“……”

周月陽絕對是您親生的,鑒定完畢。

還欲繼續問些什麽,自家小子已經沖出了家門,拽過宋紫荊就準備走,周母在後面嚷嚷道:“喂喂……你娘我和你爹要出趟差,你都不好好和我道個別什麽的嗎?”

周月陽頭也不回,擺了擺手,“祝您們旅途愉快。”

只有宋紫荊恭敬地又彎彎腰,“阿姨再見。”

周母又笑成了花兒,“诶,真乖,再見啊。”

宋紫荊瞧着他把頭發全部往後梳了,露出飽滿的高額,五官顯得越發立挺,幹幹淨淨的,她不想承認,這新發型竟……還挺有味道。

“別看了,這麽喜歡的話,幹脆給你拍一張,當手機桌面怎麽樣?”周月陽很是大度地建議。

她當沒聽見般地甩頭。

出了甘露園一期,宋紫荊看了眼手機時間,步伐加快,“都怪你,還賴床,害得我們都要遲到了。”

周月陽笑了笑,“你這話說得,好像我們睡一張床上似的。”

宋紫荊橫了他一眼。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公交車站,她事先查過手機地圖,這小區只有一輛公交車直達學校。

好在車來得比較快,宋紫荊剛準備從荷包裏掏零錢,看了眼車上的人,動作頓住,出發的時間晚了點,正巧趕上上班早高峰,車上的人就已經快要貼到窗戶玻璃上了。

要是只有宋紫荊一個人,她一定會拼命擠上去,可是她看了眼周月陽的手,他恐怕不行。

周月陽掏出手機,“要不我們叫輛車去學校好了。”

也只能這樣了,趁他叫車的時候,宋紫荊張望着路上有沒有空的出租車,可惜路過的都載着乘客。

周月陽也搖了搖頭,“叫不到車。”

宋紫荊有些心急,再不上車,肯定是要遲到了。

周月陽看不得她那皺起的眉頭,想了一會,丢下一句,“你等我一下。”然後就大步往二人來的地方跑去。

她有些懵,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麽。

五分鐘後,總算是盼來了他的身影。宋紫荊的嘴巴微微張開,指着他,“你……你回去是拿自行車了啊?”

周月陽騎了一輛複古的自行車,看上去鏽跡斑斑的,轉龍頭的時候甚至還能聽到“嘎吱嘎吱”的聲音。

見她盯着自行車看,周月陽撥了一下手柄旁的鈴铛,“怎樣,這車炫酷吧。”

宋紫荊幹笑兩下,“炫酷到下一秒就會散架似的。”

“這你就不懂了。”周月陽用力地在座位上颠了颠,“它可是老古董了,我爸才從一個古玩商那花高價買回來的,鳳凰牌的,民國貨,你今天幸福了。”

她咽了下口水,“古董就算了吧,別被我坐壞了。”

他不在意,“自行車就是用來坐的,而且據說它的配件都是洋玩意,放心結實着呢。”

她顧慮多多,“你只有一只手,不好騎吧……”

“那你來騎?”他問。

她搖頭,“我不會騎。”

“那這麽多廢話,趕緊上來,別像個娘們似的。”周月陽催促道。

宋紫荊小聲嘀咕,“我本來就是個娘們。”不情不願地磨蹭到跟前,雖然周月陽看上去單手騎車的技術還不錯,可是她還是不免擔憂安全問題。

再定眼一看,“這車沒有後座诶,我坐哪?坐你肩膀上騎馬馬嗎?”

“你想得可真美。”周月陽彈了彈她的丸子頭,“你坐前面這橫杆子上。”

“哦。”她乖乖地坐了上去,雙手緊緊擒住龍頭。

周月陽把腳放到了踏板上,騎動了自行車。畢竟要承載兩個人的重量,一開始自行車還歪歪扭扭的,她害怕極了,下意識地往後靠,自己整個人都縮在了他的懷裏,說話都結巴了:

“周周……月陽陽,你,你騎慢點。”

周月陽的喉結被她的細發拂過,癢癢的,卻帶着洗發水果味的清香,他忽地就覺得,騎自行車,似乎比坐公交車,還有意思了。

車逐漸平穩了。

“周月陽,這橫杆坐得我硌屁股,好疼。”

“再這麽難伺候把你扔下去。”

“你怎麽這麽兇?”她氣鼓鼓。

“哦,那等會到學校我幫你揉揉?”他聲音放柔。

“咦,你怎麽這麽惡心。”

周月陽忽然猛擺車頭,二人駛進了大路旁的一個小巷,宋紫荊疑惑道:

“怎麽換道了?”

“抄個近路。”他說。

宋紫荊觀望着四周有些老舊的民屋,“你确定這麽走能到學校嗎?”

周月陽冷哼一聲,“你怕是不知道,我從小是出了名的方向感好,人家給我起的別稱是什麽你知道嗎?”

“是什麽?”她有些好奇。

“周PS。”他一臉驕傲。

宋紫荊假笑兩聲,笑聲剛落,二人面前的路就出現了一堵灰牆……

她覺得太陽穴有些發痛,把鈴铛撥得當當響以示抗議,“周PS,你的雷達是不是還沒有開啓。”

周月陽皮笑肉不笑,鎮定地給自行車掉了個頭,嘴裏念叨着:

“周PS将持續為您導航。”

宋紫荊敲了敲他的腦袋,“把雷達定位全部都給我打開。”

他應道:“叮,已全部開啓。”

就是還沒騎上幾米,前面樓道裏忽然竄出了一個飛快的身影,宋紫荊疾呼,“小心!有貓!”

周月陽也看見了,立馬把剎車捏死,腳落到地上,險險地停住車。

那貓受到驚吓般地跑開了,周月陽則摸了摸她的頭:

“你沒事吧?”

宋紫荊說:“沒事,趕緊走吧,時間來不及了。”

周月陽嗯了一聲,蹬了一腳踏板—

使不上力,于是他又蹬了一腳,還是沒有反應。

表情有些僵住。

宋紫荊也覺察到了載具的異常,回頭問道:“又怎麽了?”

周月陽露出标準的八顆牙微笑,“掉鏈子了。”

宋紫荊:“……”

小劇場:

後來的後來的後來,宋紫荊在他的生日會上,聲容并茂地說道:

“月陽,這麽多年過去了,謝謝你,給了我這麽多第一次……”

周月陽差點感動到落淚,就聽到她說:

“比如說,我第一次逃午休。”

他:?

“再比如說,我第一次半夜離家出走。”

他:??

“還有,我第一次上課遲到[微笑]”

他:???

周PS=(不等于)G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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