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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陽和宋紫荊大眼瞪小眼了好久。

然後,後者蹦下車,前者掏出手機,打電話:

“喂,馬叔啊,我那個……自行車壞了,你開車來接一下我吧,我在……”他說着看向宋紫荊,“我在?”

她扯了扯嘴角,“周PS怎麽失靈了,沒電了麽。”随後接過手機,邊走,邊大致地和周家司機說了一下方位。

周月陽在一旁老實地推着自行車,默默跟上。

二人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挂斷電話的同時,看了眼屏幕上顯示的時間,瞪了一眼周月陽,微笑道:“我沒想到我今天會幸福地遲到呢,多虧了你。”

他踹了一腳自行車,一本正經地說:“事實證明我們應該支持國貨,老外的東西質量也不咋地。”

宋紫荊翻了個白眼,看了他一會兒,随後把書包單肩背到胸前,在裏面掏啊掏出了一支筆,朝他走近。

“這什麽?”他好奇地問。

“眉筆。”她利落地拔掉眉筆蓋,墊着腳向往他臉上比劃,“诶,你下來點,我夠不着。”

他聞言立馬彎下了腰,把臉湊到了她的面前。

挨得近了,他那殘缺的眉毛也看得越發明顯了,她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還有臉笑。”周月陽有些不耐煩。

下一瞬就被她溫熱的左手給捧住了臉頰,她的掌心很小,卻很細嫩,帶着點執拗,把他的視線固定在了她的臉上,她輕聲說道:

“再動,到時候畫歪了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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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僵住了身子,不敢和她的雙眸碰撞,目光下移,不巧正落到她的唇珠上,粉紅柔軟,帶着些濕潤,讓他的瞳孔不由得變深邃。

眉毛上的點點觸碰,讓他從腳底不由生起了一股酥麻,他忽地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右手也捧住他的臉,認真觀察着,“讓我瞧瞧,畫對稱了沒。”

待她滿意的點了點頭後,他如臨大赦般地掙脫開她的手,猛地退了兩步,大口呼吸着口空氣。

“你怎麽了?”宋紫荊的手停在半空中,莫名其妙地問。

周月陽的眼睛到處亂瞟,“那個……我們的路在車上了,應該快到了。”

宋紫荊:“哈?”

“不,不是。”他說話都結巴了,“讓我看看,我們的車正開着司機到哪了。”

“哈?”她驚異地看着他,“你沒事吧?怎麽話都說不利索了。”

這兩句話後,周月陽不用照鏡子,都知道自己的臉已經燒得通紅,怎麽說都錯,幹脆不說話了。

宋紫荊已經習慣他這人總是神經兮兮的了,沒怎麽在意,自顧自地收起眉筆。

良久,他才想起拿出手機照照臉,悶悶地道:

“畫得還行。”

宋紫荊抱拳,“謝謝誇獎。”

“以後多幫我畫畫,我挺喜歡這……。”

她看向他,“喜歡什麽?”

他紅着脖子嚷道:“當然喜歡這個眉毛啊。”

周家司機來得很快,可是就算再快,他們進學校的時候還是因為遲到而被門衛記了名字。

已經快接近下早自習的時間,主席臺附近聚集着不少正在拉彩帶、打氣球的學生。宋紫荊側目瞧了下,說道:

“原來是在準備教師節的活動啊。”

心裏已經尋思着今年該送點什麽有心的小禮物給老師們才好,而周月陽面上沒有什麽觸動,畢竟他這種問題學生,老老實實不犯事,就已經是給老師們最好的禮物了。

宋紫荊的教室在三樓,周月陽在一樓。

前者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就快步往樓梯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那人并沒有立刻進班級,而是望着她的背影—

從一樓,走到二樓……

與此同時,主席臺前正在打氫氣球的女同學一不小心手沒抓穩,粉色的心形氣球飄到了一旁的大樹上。

“同學—” 周月陽聽到斜前方有人在叫自己,循聲望了過去。

喚他的女學生,雙目含羞,撫了撫耳邊的碎發,“同學,氣球挂樹上了,太高,我撿不着,你能幫我拿一下嗎?”

周月陽沒有應答,而是在她的竊喜神色中,徑直朝那樹走了過去,随後他雙腿用力,爆發力極強地一躍,很輕松地便扯到了那跟系着氣球末端的線上,把氣球拿了下來。

女學生揚起笑容,嘴裏的謝字剛冒出了一個音,卻發現周月陽朝她的反方向去了,“诶……同學,我的氣球。”

周月陽并沒有理會,而是到教學樓面前停下了,擡頭喊了一聲:“宋紫荊。”

剛巧走到三樓的宋紫荊,一驚,趕緊跑到欄杆前,對他擠眉弄眼地做嘴型,“你小點聲!”

迎着的卻是他的燦爛笑容,眼見他手一松,然後那氣球便飄飄然地上升,周月陽道了聲:

“送你小心心。”

随後頭也不回地進了十班的教室。

宋紫荊愣住,直到心形氣球飄到面前的時候,她才傻乎乎地扯住,失笑連連。

抱着它,偷偷摸摸地溜進了教室。

座位周圍的人皆是不可理喻地看着她,她先是莫名,随後才反應過來,現在學校裏到處都是這種氣球,她這樣拿着,就跟拿學校公共財産似的。

她把氣球的線在手上繞了好多圈,最後讓那氣球和臉并齊,該拿你怎麽辦是好呢。

這時,班主任米妮忽然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宋紫荊心裏一慌,情不自禁地拿起了桌上的筆,照着氣球就戳下去了。

“砰—”的一聲,身旁的秦鷗吓得抖了一下,然後她撇嘴:

“真的紮心。”

中午剛過午飯時間,全校師生就聽到廣播響起—

“親愛的同學們,運動會臨近,我校領導為調動同學們的積極性,在開幕儀式上增加踢踏雙人舞版塊,從今天起的每天中午,請同學們13:00準時到操場集合,學習二十分鐘的舞步。”

教室裏頓時一陣躁動。

宋紫荊想,這樣午睡的時間就少了二十分鐘。轉頭看向一旁趴在桌上的秦鷗,後者似乎根本沒聽到這廣播,不予理會。

收拾幹淨桌子,宋紫荊出教室,下樓梯的時候,收到了周月陽的微信消息,“把衣服換好,我們操場見。”

她回應了一條消息,然後腳步加快,走出樓梯的時候,操場已經聚集了各年級不少的同學,不少女生手裏還拿着剛從包裝袋取出的紅格子百褶裙。

整個操場大致按各年級被分為三個板塊,她輕松地找到了高二所在區域,走向人潮擁擠的地方。

需得先到那裏領服裝。

宋紫荊身高不太出挑,還沒往裏走上兩步,就被同學們擠到了登記處的邊緣,接着嘗試了幾次,遂放棄,想等着人散了些再說。

“每個同學請排隊領服裝,押金一百,領過的同學務必将你的學號信息登記一下,會後是要統一歸還的,押金全退……”于霆站在椅子上,沖同學們的人頭高聲喊着,話畢,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身為藝術團副團長的他,近段時間一直在為這踢踏舞的事奔走,從舞步選擇到服裝租借,費了他不少心,但他喜歡組織這樣的活動,也算是樂在其中。

餘光忽然瞥見站在的角落有位無所事事的女同學,正玩着自己垂在胸前的頭發,乖巧得讓人忍不住留心。

他凝神看了一會兒,随後朝她走近,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同學,你要什麽尺碼的?”

宋紫荊微楞,随即擡頭,看着面前發型三七分,校服外套裏穿着惡搞圖樣的潮T,胸前帶着goros的項鏈,笑起來很港風的男同學。

她對他還是有些印象的,學校舉辦的各大活動,通常都有他的身影。

“同學?”他歪頭又喚了一聲。

宋紫荊這才反應過來,“S碼。”

于是奮力搶奪服裝的同學們,親眼看着副團長大人,親手拿了一套服裝,微笑着遞給宋紫荊。

後者也有些懵,但還是禮貌地說了謝謝,轉頭想走,卻被于霆的一聲“等等”叫住。

“你鞋還沒拿呢。”

“哦,我穿36碼的,麻煩了。”她說。

于霆找到鞋,遞到她手上,“不麻煩,今後要是有什麽問題,直接來找我就好。”

宋紫荊怔了怔,沒有接話,稀裏糊塗地走開了。

一旁同樣在發服裝的藝術團成員,看着于霆望着人女孩的背影發呆,掐着嗓子喊道:“團長,我也要S碼的小裙裙。”

于霆面不改色地走到成員身旁,“很閑?一會兒把高二這邊發完,去高一高三那邊幫忙。”

“不要吧……”

宋紫荊翻轉着手中的衣服,除了紅格子裙,上身是一件白襯衣,有一根紅格子的絲帶做領結,鞋子是鞋底鑲了鋁掌的坡跟小皮鞋。

“嗒……嗒嗒。”身後有人穿着這鞋,朝她走近,聽上去斷斷續續,很是不習慣的樣子,宋紫荊似心有所感,立即轉頭看着周月陽歪歪扭扭地站在身後。

他蹙着眉,“這鞋怎麽跟那些吃奶的娃娃穿的鞋一樣,走路還叽叽喳喳的響。”他跺了跺腳,“質量還不太好,穿着悶汗。”

宋紫荊笑了起來,見他揮着手裏的黑色褲子,繼續吐槽,“這褲子,明明是最大碼了,我還是套不上去,學校能不能對我們這種健壯的同學友好些?我小學以後就沒穿過緊身褲了,太他媽娘了。”

她點頭,“設計得确實挺不合理,我覺得你現在退出活動還來得及。”

周月陽立即把褲子裹成一團,“為了不讓你一個人落單,我大發慈悲地再堅持一下。”好在校褲穿在他身上本來就短了,也不存在踩褲腳的事了。

駱同和丁乙身材偏瘦,二人都沒有難度地換好了緊身褲,聽着鞋子發出的聲響,面上都覺得新奇。

他們二人經常跟着周月陽,最近和宋紫荊也經常打照面,一來二去地也混熟了。

丁乙沖宋紫荊點了點頭,表情誠懇,“小宋同學,不知道你們班還有沒有沒找到舞伴的女同學?”

宋紫荊眨了眨眼睛。

駱同聽了,眉頭都豎起來了,“什麽?!都到這個時候了,你竟然還想着抛棄我,過分了啊,我都沒嫌棄你,你竟然還嫌棄我!”

丁乙挑眉,“既然你這麽大度,那等會你跳女步。”

“靠,原來你就等着這是吧?”駱同當即拒絕,“女步自然是長得矮的那一方跳了,非你莫屬。”

“你把你鞋子裏的增高鞋墊拿出來再說話。”丁乙斜了他一眼。

駱同揚着脖子,“那你把你的兩層厚襪子脫了再說話。”

周月陽把宋紫荊拉到一邊,說道:“你別管他們了,日常鬧騰。你現在去換衣服嗎?”

她把手裏的衣服都塞到了他的懷裏,随後彎下腰,把兩腳的褲管都給卷了起來,“這樣就行。”說着把鞋給換了。

“周同學啊,沒想到你這麽支持校方的活動啊,帶傷上陣,真是我們所有同學的表率。”橫空插進了個人,将宋紫荊擠到邊上。

她有些不耐地看過去,再發現是教導主任後,乖乖噤了聲。

教導主任人稱大犟瓜,油鹽不進,脾氣很臭,常年板着“班主任臉”,人見人畏,此時卻對周月陽笑得花枝招展,“周同學啊,你這新發型不錯啊,去哪個理發店做的?哪個發型師?”

周月陽,聞言看了眼宋紫荊,笑得玩味,“不好意思,恐怕無法告知老師了,因為這理發師只給我一個人做造型。”

她撇了撇嘴。

犟瓜主任尴尬地輕咳一聲,随即沖不遠處忙碌的人影喊道:“于霆!時間差不多了,開始放視頻吧。”

為了方便大家更好地領悟所學,學校特意在操場安了一塊投影儀,播放舞蹈片段供于大家參考。

音樂聲起,喧鬧的操場慢慢地便安靜了下了,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幕布。

是首北美風情的歡快曲子,節奏很快,帶着西部牛仔的味道,由管弦敲擊而出。曲裏的兩位金發人,跟着節奏點着腳尖,舞動幅度加大,氣氛瞬間被點燃。

宋紫荊情不自禁地跟着節奏點頭打着拍子,眸色認真,想着些什麽。

周月陽則懶懶散散地看着屏幕,待看到男女突然牽住了雙手的時候,身體為之一震,一旁的宋紫荊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緊接着視頻裏的女孩子的鑽到了男孩的臂下,二人親密地牽着轉圈圈,周月陽的眼睛都看直了。

嘴裏嘀咕着,“這舞也太太太……”太棒了吧。

正巧傳入了身旁醬瓜主任的耳裏,“确實,這舞蹈的動作幅度太大了些,周同學,考慮到你受傷了,情況特殊,我一會兒安排同學,把你的舞步稍微改一改,去掉手的部分,這樣就省力多了……”

“不行!”周月陽猛地出聲拒絕,音量之高,喊得醬瓜主任頓住,宋紫荊也看了過來。

周月陽臉不紅心不跳,“我們實驗是一所公平公正公開的學校,不能為我一個人搞特殊化,況且我還處于高二隊伍領頭的位置,不能帶來不好的影響,不勞您費心了,我自己會控制舞動幅度的。”

宋紫荊與犟瓜主任:“……”尤其是後者,無比欣慰,這話從誰的嘴裏說出來都不稀奇,從周月陽的嘴裏說出,莫不是天上要下紅雨。

音樂聲畢,同學們又開始細細的交談,不少人覺得舞步有點難。

教導主任走到過主席臺上,拿到于霆遞過來的話筒,調整了一下音量,“同學們,按照班級序號,由小到大地排好隊伍,麻煩各班的班長幫忙維持一下紀律。”

周月陽和宋紫荊走到了中間高二隊伍的最前列。

旁邊高一、高三領頭的同學也已就位,宋紫荊側頭看了眼,高三帶隊的女生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身材高挑,薄唇一臉的倨傲,看上去很自信,自身也确實有驕傲的本錢。再看向她旁邊的舞伴,宋紫荊微微一怔,竟然上次在教學樓不小心和她相撞的那位,下巴上半指甲蓋大小的黑痣,令她記憶深刻。

那男生恰好和她對視了一眼,顯然是對她也有印象,點了點頭。

宋紫荊裝作沒看見似的轉過頭來,不知道為什麽,這個男生明明是帶着禮貌笑意的,卻令她心底忍不住有些發寒,下意識地離周月陽近了一些。

周月陽也發現了那個男生的存在,氣息忽然變得緊促了些,不作聲色地和宋紫荊調換了一下位置,徹底擋住了那個男生的視線。

雖然今天沒有什麽陽光,但天氣很悶,看上去有些大雨将至的味道,越是這樣越是熱得人喘不過氣來。

同學們站隊列的動作很快,只想快點結束,回教室吹空調。

宋紫荊看周月陽的衣服已經被汗濕了大半,頭發也沒精打采地耷拉在臉上,稀奇的是,他竟然沒怎麽抱怨,還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教導主任巡視着下面的同學,目光在高二(一)班的所在的位置停下,肅聲問道:

“那……就是右邊的角落裏,怎麽空了一個人。”

宋紫荊聞言,心裏漏跳了一拍,那是秦鷗本該在的位置。而秦鷗至始至終地反感參加這個活動,自然不會來參加練舞。

教導主任點了班長的名,“你,說說,是怎麽回事?”

班長神情有些猶豫,不願做出賣同學的事,但迫于教導主任的威嚴,他小聲地道:“那個同學說她不參加。”

“不參加?”教導主任的臉色垮了一個度,“什麽理由,請假了嗎?”

理由……這可真是為難班長了,秦鷗不願意做什麽事情,從來不需要理由。

教導主任在班長的沉默中,瞬間爆發,“去,給我把這個同學找來,還有沒有點紀律了?”班長轉身就跑,生怕這犟瓜的怒火澆到他的身上。

其它班級也有不少同學無故缺席,氣得教導主任滿臉通紅,也不急于開始讓同學們學舞,雙手環胸一言不發地站着,讓各個班的班長去叫人,有意整頓一下大家的風氣。

宋紫荊在為秦鷗擔憂的同時,奇怪地發現,素來最認真好學的王醜石竟然也沒在,不知道去了哪裏。

漸漸地,不少同學站累了,止不住地發牢騷。

宋紫荊掏出餐巾紙,給周月陽擦了擦汗,“熱嗎?你身體不方便,要不要去休息一下?”

誰知他說:“不去,你在哪我在哪。”

她的臉驀地一下紅了,她扇了扇,心想,肯定是熱紅的。

又過了三四分鐘,所有同學忽然把注意力都投到操場的入口,宋紫荊也望了過去,謝天謝地,秦鷗總算是來了。

不過她還是有些憂心,因為秦鷗的臉色看上去,很是不好,看上去更像受不了班長的唠叨,被逼着來的。

教導主任發現來人是秦鷗,眼神不由自主地眯了眯,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是你啊。”他對秦鷗印象很深,因為鮮少有女孩子會把自己打扮成異性,還不僅僅是外貌的那種,走路形态都很相似。

在他的眼裏,這就是另類。所有另類的學生,都被他歸類為問題學生,并且是重點觀察對象。

秦鷗不情不願地在他面前站定,也不說話。

教導主任硬着嗓子,“為什麽不參加學校集體活動?”

她的語氣頗為不耐,“不想參加。”

這話直接把教導主任氣笑了,“你知道因為你的任性,多少同學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裏,等你了多久?做人得有團隊意識,你是一個集體中的一份子知道嗎?”

秦鷗抿緊了嘴唇,不作回答。

宋紫荊皺眉,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她知道,秦鷗的為人并沒有教導主任口中這般惡劣,她只是狀态不對。

她處于一個很自我,并且厭世的狀态,對所有東西都提不起興趣,一個人消化難過,然後只會越來越難過。

教導主任一拳頭打在棉花上,越發氣了,“不參加也可以,讓你的家長來學校一趟,說明原因。”

秦鷗煩悶地看着地面。

她不是沒想過和家人說不參加跳舞這件事,偏偏她爸爸是個老古董,不會顧及孩子的心情,要她不管如何都要服從老師的安排。

教導主任也和她僵持着,不說話。

良久,秦鷗低落地說了句,“我不想穿女裝。”

這話,卻是正中教導主任心中所想,果然還是因為她标新立異的想法。他老人家生平最讨厭的就是不合群的學生,別的男生兩兩組合,都是因為男生多而迫不得已,現在好不容易有個落單的女生,竟不願意穿女裝,着實讓他頭痛。

他絕不會允許這種“不正之風”繼續蔓延下去,他環視四周,想到對策,對她說道:

“我一向是一個比較講道理的人,你既然不想穿女裝,那穿男裝的話,你問問在場的學生,有沒有人願意和你一組。”

秦鷗把視線投到操場上,女生們紛紛轉過腦袋,女性舞伴本來就很搶手,她們從來不缺選擇。再換到的各位男生臉上,他們就更不願意了,和男生一起跳舞就已經很令人不爽快了,再和一個像男生的女生一起跳,別提有多怪異了。

她垂下腦袋,心底連失望都生不出。

宋紫荊急了,看得周月陽也跟着有些急,他回頭看向丁乙,“喂,你剛才不是說不想和駱同一組嗎,這不,機會來了?”

駱同瞪大了雙眼,“陽哥,不帶這麽拆散兄弟的啊。”

丁乙猛地點頭,挽住了駱同的手,“我覺得我和他還能再磨合磨合。”

周月陽呵呵一笑,患難見真情。

臺下的同學們開始議論紛紛,不少人直接對秦鷗的窘境嗤笑出聲,就在這時,人群裏突然爆發了一句:

“我願意!”

所有人為之一靜,接着默契地看向那發言人。宋紫荊驚訝不已,消失了好久的王醜石,忽然在這一刻出現了。

秦鷗也發現了他的存在,神色愣愣。

性格內斂的王醜石很不習慣成為人群的焦點,他有一瞬間的扭捏,但很快便深吸了一口氣,朝主席臺邁進。

他走起路來歪歪斜斜,衆人的目光不由下移……

宋紫荊驚得捂住了嘴巴,王醜石他,下身竟然穿的是女款的紅格百褶裙!再往下,粗壯滿是腿毛的雙腳上,是一雙有着跟的小皮鞋。

同學們“轟”地一下,笑得人仰馬翻。

他雙頰飛起不好意思的紅暈,但腳下的步伐卻未見任何猶豫,有力且穩重,鞋底一下又一下地敲擊着地面,“嗒……嗒……”的聲響,同時也敲擊在秦鷗的心房上。

她的眼眶微不可察地紅了,低聲罵道:“這蠢貨。”

王醜石氣喘籲籲地跑到呆在原地的中年男人面前,“主任,我願意和秦鷗組成一隊,您就讓她穿男裝吧,我穿女裝就好。”

教導主任:“你……這……你們這簡直就是胡鬧!”

周月陽唇角微彎,對宋紫荊道:“你這同學還挺仗義。”

後者沒有說話。

正常男人,都會是像駱同丁乙那樣,連對跳女步都排斥不已,換上這身女性化十足衣服,其承受的心理壓力,可想而知。

她看着王醜石面上的執拗,心想,這或許早就超越了仗義,而是用情至深。

王醜石據理力争,“主任,您別生氣了,就成全我們吧,你瞧我也沒找到舞伴,這不正好嗎?”

教導主任氣得說不出話來,一向聽話的王醜石,今天是怎麽也跟着和他唱反調起來了。

王醜石看着秦鷗沉默着不說話,心裏慌了,輕拍她的肩似安撫,小聲在她耳邊說道:

“秦同學,別擔心,都交給我。“

話音剛落,秦鷗就掙脫開了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見她跑了,王醜石站在這頗為尴尬,對主任幹笑地打了聲招呼,追了上去。

教導主任徹底被他們弄得沒了脾氣,連連搖頭,又看了眼手表,時間緊迫,等會再去收拾這倆學生好了,于是大手沖于霆一揮,“開始吧。”

于霆點頭,趁教導主任沒注意,收起自己身上的項鏈,然後接過他手中的話筒,沖底下的同學們道:“接下來由我來給同學們分解一下動作,我們今天先熟悉一下這種舞鞋,并且練練直踢踏,向前踢踏,向後踢踏,會後要是有什麽不懂的地方,可以直接來問我。”

所有人都在認真地照着動作甩腿,唯獨周月陽死死地看着于霆,這人說話為什麽要一直盯着小哪吒。

宋紫荊倒沒注意,一心鑽研着舞步。她從小就有學習古典舞,第一次接觸這種舞種,還是挺感興趣的。雖然跳舞不是她的興趣所向,學舞無非是因為葉智華覺得女生跳舞有利于形體的培養。

好在她有基礎,并且也還算是有天賦,學起來并不費力,甚至無師自通,憑着記憶,跳了幾個視頻裏比較複雜的動作。

“這位同學跳得很不錯,上臺給大家示範一下吧?”宋紫荊忽然被于霆點到了名字,她想要婉拒,但餘光看到教導主任投來的視線,她實在沒好意思把拒絕的話說出口,只能硬着頭皮上臺了。

周月陽又看了于霆一眼。

中午吃完飯的時候,宋紫荊剛拆開頭發準備午睡,就被廣播給打斷了,是以現在的頭發是垂在肩上的,跳舞不是很方便,于是邊走她攏起頭發,準備束起來的時候才想起自己忘記帶橡皮筋了,一只手抓着頭發,有些無措。

但很快身後就站來了一人,循着那熟悉的味道,宋紫荊知道是周月陽。

周月陽從口袋裏抽出她剛才放在他這的紅格絲帶,接過了她的頭發,輕柔地替她綁住。

操場頓時一陣嘩然,有妒忌的,也有起哄的,例如此時的駱同,雙手捧着下巴,“天啊,我們陽哥,什麽時候這麽浪漫了,想嫁。”

丁乙從口袋掏了半天,最後掏出了男款的帶皮筋紅格領結,把它的彈性拉到最大,然後拴上了駱同的腦袋,蝴蝶結正對着他的腦門,“別羨慕了,你也有,還別人家的大。”

“滾。”

周月陽綁完,看了一眼沉默的于霆,然後一聲不吭地回了原位。

周月陽一切做得很自然,起初宋紫荊也沒覺得有什麽,就是臺下的人起哄個不停,害得她耳根子都有些發燙了。

直到于霆重新播放了視頻,歡快地音樂聲掩蓋了人聲,她才全身心地投入到舞蹈。由于此時沒有舞伴,她雙手叉腰,只跳出了腳上的舞步。

逐漸地,操場上的喧鬧聲消失了,甚至說是呼吸聲都變少了,大家都聚精會神地看着臺上那纖弱的女生,動作雖然說有些生澀,但反應很靈敏,每一拍子都能很準确地跟上,熟悉過後,她的面上揚起了輕松的笑容,舞姿也越發靈動。

周月陽靜靜地看着,心裏的滋味難以言說明明沒有太陽,她的身上卻仿佛渡了一層光,耀眼得他不由得眯了眯眼,尤其是那時不時拂過她臉頰的絲帶,在他的腦海中留下了無法磨滅的痕跡。

一舞完畢,随着音樂聲停止,她不好意思地捂了捂臉,好多動作她都不會,基本上是蒙混過去的,真丢人。

卻不料臺下響起了整齊的掌聲,她心中有些雀躍,但面上還是會害羞不已,準備下臺的時候,身後有人叫住了她:

“同學,等一等。”

她疑惑回頭,發現于霆朝她遞來了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這個給你。”

臺下又是一陣不小的起哄聲,宋紫荊沒好意思接,于霆又朝前遞了遞,“拿着吧,你剛給同學們做示範了,一點小禮品。”

宋紫荊沒辦法只能接了過來,剛才看周月陽出了那麽多汗,是該喝點水了。

道了聲謝,她回到了高二領頭的地方,周月陽此時的臉臭得跟剛從糞坑裏出來似的,她把水遞了過去,“很熱吧?喝口水緩緩。”

他撇過腦袋,“我不喝。”

宋紫荊“哦”了一聲,擰瓶蓋準備自己喝一口的時候,又被他搶了過去。

他一口氣把這瓶水喝得一幹淨。

宋紫荊有些驚訝,“這麽渴嗎?”

周月陽用手背擦了擦嘴,“反正一滴也不給你喝。”

宋紫荊莫名其妙,“有沒有搞錯,這原本就是別人給我的好麽?”

他把塑料瓶子捏扁了,随意地扔進垃圾桶,“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送水給你麽?”

她說:“不太清楚,估計就是因為我上臺表演了一下吧。”

周月陽搖頭,“他是故意送給你的。”

她笑了,“你也這麽覺得嗎?其實我也有這樣猜測過,或許就是因為我的美貌吧?”

他幹嘔了一聲,差點沒把剛才喝的水都吐出來,“你想得不要太多哦,我聽說啊,人家藝術團,最近在收人,估計是想把你招去做苦力,你知道他們藝術團有多累嗎,經常課都不能上,要出去拉贊助什麽的。”

“啊—”她思索了一下,“課不能不上的,學習重要。”

“就是。”周月陽面露凝重,“你可不要被他一瓶水給收買了,這人不安好心的。”

宋紫荊連連點頭,稱自己知道了。

于霆又把剩下的幾個動作給一一解析了一遍,剩下就是同學們和舞伴自由練習的時間。

令宋紫荊感到頭疼的是,周月陽當初仿佛摔的不是手,而是腦子,以至于腳跟着不協調,竟然還有些同手同腳。

她揉了揉自己發痛的太陽穴,“這就是說你口中的,運動細胞很發達?”

周月陽正色,“請這位同學不要把舞蹈和運動混為一談,二者有本質上的區別。”

“把你從天才變成智障兒的區別。”她嘀咕着,拉着他的左手,“跟着我的拍子,我喊4時候再舉手,跟着我來,一二三四,一二三四……”

好在周月陽還沒有蠢得那麽無可救藥的,總算掌握了一點訣竅,他就開始分心和宋紫荊聊天了,“喂,以後誰要是再叫你上去跳舞,你別上去了。”

“為什麽?”她問。

“我不想讓別人看見。”他順口說了一句,忽地發現對面人停下動作,意味深長地看着他,他輕咳了一聲,接了句話:“看見你那蹩腳的舞姿。”

宋紫荊斜了他一眼,忽然腳下的動作加快,害得周月陽的動作也不由得加快,嚷着,“喂,跳慢點,我都跟不上了……嗷!宋紫荊!你你你你……”

她狠狠地踩了他一腳。

他的腳指甲疼得直抽抽,被她用腳跟狠狠踩了一腳,“你謀殺親……”

“親什麽?”她板着臉反問?

他硬是把那個“夫”字給咽了下去,“謀殺親……兒子。”

她這才滿意地一笑,面露抱歉,“不好意思啦,我的舞姿比較蹩腳,日後難免誤傷,你趁早習慣。”

周月陽甩了甩腳,還沒有緩過神來。這時,聽到駱同朝他叫了一聲,“陽哥,你鞋帶散了。”

他低頭,可不,左腳的鞋帶正放肆地躺在地上。

看着鞋帶,他有些為難。

善解人意的駱同繼續喊道:“陽哥,要不要我幫你系鞋帶,你一只手不方便。”

宋紫荊看沒自己什麽事,心裏默念着拍子,腳下熟悉着舞步。周月陽看着她,突然彎起唇角,對駱同擺了擺手,“不用了,她幫我系就行。”

宋紫荊:???她什麽時候說要幫他系了。

周月陽說完就跺了跺腳,示意宋紫荊可以開始了。

她瞪他了一眼,随即認命般地蹲下,沒辦法,誰要她是他的爸爸。

他看上去很享受此時的時光,嘴裏哼着舞蹈配樂的調調,好生惬意。

系好鞋帶的宋紫荊起身,拍了拍手,微笑道:“今天的練舞也差不多要結束了,我先回教室了,再見。”

說完就走。

“诶—”他擡腳準備追,卻發現,自己兩只腳的鞋帶,竟然被綁在了一起?

他行走不得,咬牙切齒道:“宋紫荊!你幹的好事,趕緊回來給我解開!”

宋紫荊當然不會傻到真回去,沖他做了個鬼臉,拔腿就跑得沒影了。

獨留下周月陽一個人在那像個黑臉的兔子,雙腳蹦着,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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