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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裏。

送走補習老師的宋紫荊回到房間，沖了個澡，然後躺在床上，翻看着歷史書，默念老師勾畫的重點。

床頭燈下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她拿起看了眼，是周月陽打來的視頻。

她調整了一下坐姿，按下了綠色的鍵。

鏡頭的周月陽穿了件運動背心，沒形象地躺在懶人沙發上，問道：“咦，這麽晚了你怎麽還在看書。”

宋紫荊翻了一頁，“馬上就要月考了，我們班競争很激烈的，不複習我就得吊車尾了。”

周月陽面上不太開心，“這就是你放學沒等我的理由嗎？”

她幹笑兩聲，因為中午綁了他的鞋帶，怕放學被他算賬，下課鈴聲一響她拿起書包就沖回家了，絲毫不給他打擊報複的機會。

他冷哼一聲，起身，不知道幹什麽去了，沒過多久，手裏拿了根冰棍，他似洩憤地咬了一大口。

宋紫荊抽空瞥了他一眼，提醒道：“喂，你那頭頂空調開18度，又穿這麽少，還貪涼吃冰的，注意一點，別鬧生病了。”

“我這是中午學舞的時候被熱傻了。”他嘴裏咀嚼着冰棍裏的果肉，“不知道是哪個小沒良心的，給我把鞋帶綁在一起就算了，駱同那智障給我解個鞋帶硬是把它攪成了死結，最後還要到處借剪刀，我又足足在操場站了二十分鐘。”

小沒良心嘿嘿一笑，假裝在看書。

沒一會兒，他手中的冰棍也吃完了，在那裏擺弄電腦。宋紫荊看了看，“要不我們把視頻挂了吧，我專心複習。”

“不。”他一百個不願意的樣子。

他搖頭晃腦，“不準挂，我一個人在家，有點害怕。”

宋紫荊這才想起，早晨去找他的時候，聽到他父母說要離開家一段時間。可是他現在那笑彎了的眼角真的看不出一點膽怯，害怕個球球。

“那我把手機架在旁邊，你少說點話。”

他點頭，把耳機塞到耳朵裏，“我看籃球比賽，不吵的。”

半個小時後，宋紫荊無可奈何地把筆摔到書上，擡頭看他，“我看起來像籃球嗎，為什麽一直盯着我看。”

他面色不改，“你想的不要太多哦，我電腦擺在手機旁邊，從方向來說确實是像在看你。”

宋紫荊翻了個白眼，看時間已經晚上十一點了，說道：“你早點休息，熬夜不利于你骨頭的愈合。”

周月陽聽話地拿下耳機，“你睡我就睡。”

“好好好。”她把課本合上，拿着手機，躺到了床上。

與此同時，周月陽也拿着手機，舒舒服服地靠在了枕頭上。

“這下可以睡了吧？”宋紫荊問。

屏幕對面那人卻笑了，把手機放在枕頭邊，“小哪吒，你說這樣像不像你就睡在我枕頭邊。”

宋紫荊微笑，“我現在要你睡在我的腳下。”說着她就把手機扔到了腳頭，在他的啊啊啊啊聲中，道了聲：“您好夢。”

翹起了大腳指甲，點了紅色的按鍵。

第二天，天尚未亮，宋紫荊就醒了，她的作息一向很準時。

給自己沖泡了一包麥片後，坐她在落地窗前，靜心地背着單詞，直到窗外有蟬鳴聲起，她才拿起手機，給周月陽發了條短信：

“起床沒？”

鑒于昨天遲到的慘痛教訓，她決定今早确認他起床過後，再選擇去不去找他一同上學。

半天沒有回複。

估摸着又是睡死了。

在她正準備回個電話過去的時候，收到了消息：

“我今天不想去上學，不用來找我了。”

“怎麽了？”這三個字剛打出來，宋紫荊便把它删了，周月陽不上想上課還能有什麽原因，八成是又犯懶了。

于是自顧自地換好校服，穿戴整潔地出了家門。

然後她發現沒有周月陽在身邊，幹什麽所花費的時間都縮短了不少，可真是輕松快活啊，她心情愉悅地賞了自己一杯奶茶。

只是這杯奶茶有些委屈，一上午都快過完了，它都還沒被自己的小主人喝完，小主人一上去都心不在焉的，做一道題，看一下手機，明明什麽消息也沒有收到。

宋紫荊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狠狠地捶了自己一腦袋，強迫自己專心，可是下一瞬，手機就振動了起來。

她立刻把剛才對自己的心理暗示統統抛到腦後，解鎖手機，這周月陽總算是有點音訊了：

“小哪吒，下課了，多出去走動走動，別悶在教室裏。”

宋紫荊回道：“嗯。”

電話那頭的周月陽拿餐巾紙拱了拱鼻子，流了一早晨的鼻涕，鼻頭都被揉紅了，他今早起床整個人頭重腳輕，立馬意識到真被宋紫荊那烏鴉嘴說中，他感冒了。

偏偏家裏的感冒藥又吃完了，他只好悶着的頭又睡了一上午。

前一刻整個人還昏昏沉沉的，和她發短信了以後，忽地好像就來了點精神。

他笑了，自語道：“消息秒回，怕是一直在等我的消息吧。”

她又發來了一條：“我下樓去學舞了。”

周月陽這才想起，現在每天中午都要學舞，如果他不去學校的話，他的小哪吒可就要孤零零的一個人了啊。

許久，沒收到周月陽的回複，宋紫荊撇嘴，這人怎麽一點慰問的表示都沒有，真沒義氣。

有些沒趣地把手機塞回口袋，就在她彎腰準備換鞋的時候，身邊睡了一上午的秦鷗終于醒了，伸了個懶腰。

宋紫荊沖她打了個招呼，“中午好。”

後者破天荒地點了點頭，揉了揉眼角，然後起身，走到前面王醜石身邊，踢了一腳桌子，“走吧。”

王醜石微微一愣，“走去哪？”

秦鷗有些不耐煩，“不想跳舞就算了。”準備回到座位，卻被王醜石一把扯住，他激動得結結巴巴，“想！我我想的，我們現在就去！”

他實在是沒想到秦鷗會答應和他組一隊，畢竟昨天他追上秦鷗以後，神情懇切地噼裏啪啦地說了一大堆，她并沒有予以回應。

生怕她反悔似的，他拽着她就下樓了。

宋紫荊在座位上發呆了好久，這才反應過來，揚起唇角，換好鞋，哐當哐當地下樓了。待在操場上再見到王秦二人的時候，她還是不免吃了一驚。

沒想到秦鷗穿的竟然是帶着跟的女鞋，雖然她沒有換裙子，仍舊穿的校褲，但這就意味着她選擇了女步，也是很大的一處改變了，即使對王醜石的态度還是臭臭的。

再看王醜石那笑得合不攏的嘴，宋紫荊失笑搖頭，可真好，哪怕秦鷗總是一個人舔傷，也依舊有人一直默默做她的創口貼，不帶花哨卡通圖案的那種，素素的棕色，比防水的還要粘得牢固，還帶着令人心安的藥香。

今天的天氣依舊悶熱，昨天那場雨一直到現在都沒下下來，看着陰沉沉的天色，估計是快了。

教導主任今天早早地就到了，也發現了秦鷗的“從良”，面上的神色總算有所緩和。

發現周月陽沒來，還特意跑來問宋紫荊，“周同學呢？”

得知他今天沒來上課，教導主任面色也沒有什麽波動，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不遠處的秦鷗冷哼一聲，這差別待遇。

有了昨天的基礎，今天同學們很快都進入了狀态，時刻都充滿幹勁的于霆站上了主席臺，第一時間搜尋宋紫荊的身影，很自然地沖她微笑了一下，遂移開目光，道：

“同學們，我們今天依舊學三個舞步，但是在學動作之前，我們先學學如何表情管理。這首西式的配樂曲風輕快，大家在舞動的時候，切記表情要愉悅，不是那種假笑，而是從眼神中散發出來的開心，這樣才能感染到觀衆，這個習慣我們得從一開始學舞就養成，大家來跟着我做……”

大家邊練習表情，邊鞏固昨天所學。

秦鷗是萬年的面癱臉，直接把于霆的話當耳旁風，不過對面的王醜石笑個不停，直接笑了兩個人的份。

王醜石小心翼翼，“秦同學，昨天的動作是先右腳腳尖踢一下，再左腳腳尖踢一下，再右腳左腳右腳踢一下，就是這樣，一，二，三打四。”

秦鷗不是周月陽，接受能力很快，一聽就會。

王醜石卻教得越來越緊張，滿頭大汗，“嗯……下面是手的部分。”他不敢簽秦鷗的手的，只敢輕輕地抓着她校服外套的袖子，“就是這樣……這樣動。”

秦鷗淺淺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樣教？我什麽時候能學會？”

他咬着下唇，深吸了口氣，勾出了她在袖子裏的手。

她的手同她的人一樣，哪怕是在這樣的夏天，還是涼涼的。手柔軟無比，卻和她的性格恰恰相反。

他還是有些恍惚，夢裏都不敢想的，就這樣理所當然地被他握在手掌心。

還是不敢太放肆，他就跟搭在她手上似的，慢慢地引導她的動作，只要她給出了一點力量的回應，他就會受驚似地跳開。

宋紫荊在遠處看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評價：“你們二位，是在……打太極嗎？”

秦鷗頭也不回地道：“一邊兒自己玩去。”

宋紫荊嘴裏嘟囔着，一點同桌愛都沒有。可是她一個人真的很無聊啊，這些舞步她很輕松地就記住了，閑下來就忍不住到處亂瞟。

發現了駱同和丁乙二人的身影。

他們二人此時實在是太吸引人眼球了，昨天明明還在推攘着誰跳女步，今天竟然就已經配合得天衣無縫了，駱同踩着高跟鞋那走路的樣子，絲毫不像第一次穿，走得比穿運動鞋還穩，校褲被他穿出了小裙子的婀娜多姿，配合着今日所學的歡愉表情，他在丁乙的身前靈活地轉着圈圈，眼眸含着秋波。

而丁乙則一臉菜色，看上恨不得下一秒就轉身去吐，但耐不住舞伴地賣力舞動，他也跳得極為認真，二人在高二陣營翩翩起舞，引起了不少同學的圍觀，好多人還激動地鼓掌加油。

宋紫荊下意識地就掏出手機，笑眯眯地錄了下來，想着明天給周月陽也惡心惡心。

“同學，你今天一個人啊。”身後忽然響起了說話聲。

宋紫荊回頭，于霆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她的身邊，她點了點頭，想起昨天周月陽的“提醒”，她并未多言。

“你舞伴竟然把你一個人扔在這，看來也不是很重視這個活動嘛。”于霆摸着下巴，試探地說着。

宋紫荊蹙眉，“他手不太方便，我可以理解。”

于霆察覺到了她語氣裏的不開心，話音瞬間一轉，“身體帶傷，還堅持參加，可真難得。”

原本她對他還算無感，頂多覺得這人還算熱心腸，現在特煩聽到他提到周月陽，無論是好話還是壞話。

索性不接話，自顧自地踢着腿。

“我現在也無事，要不陪你練練舞吧，兩個人一起，也事半功倍。”于霆邀請道。

宋紫荊想也不想地回絕，“謝謝，我一個人也挺好的。”

于霆有些尴尬，餘光瞥到一旁來回巡視的教導主任，他笑得殷勤，對教導主任道：

“主任，您來得巧，我正想陪這位同學練練舞呢，您要不看看？”

教導主任聞言，走了過來，連連點頭，“好啊！同學你要珍惜這個學習的機會啊，于副團長可是會多樣舞種，又細心快腸，有什麽疑惑抓緊機會問。”

宋紫荊心中煩悶不已，但教導主任都這樣說了，她也不好繼續拒絕，只好默認。

與此同時，校門口—

周月陽付好錢，從出租車上下來，搖了搖仍有些重的腦袋，剛收到宋紫荊要去練舞的短線後，想着小哪吒一個人練舞委委屈屈的樣子，他心就撓得慌，于是不顧身體仍難受，還是趕緊起床出了門。

他低頭笑了笑，等會她見到他的時候，肯定會又驚又喜吧。

想到此，他的步伐不由加快了些，穿透人群，老遠他就看到了那嬌柔的身影，剛準備出聲喚她，他面上的神情卻凝固了。

于霆朝她伸出手，她把手搭在了對方的手上，二人都是習舞多年，不需要多言，極為默契地舞動起來。

周月陽面上的神色逐漸冷卻，眼前二人配合得是多麽的完美，一點都不像昨天他那樣冒冒失失，眼前閃過昨天自己那笨拙的樣子，簡直就像一個滑稽的小醜。

他的瞳孔忽然張大—

于霆傾身到她的耳邊，面色柔和地似說着什麽。

“剛才我在臺上說的，表情管理，你忘記了？笑笑，不然主任該說我教得不好了。”

宋紫荊滿心不願意，卻也只能依言照做，跳了這麽多年的舞，表情管理早就學得爐火純青，加之她本身就愛笑的緣故，笑容綻放只是一瞬間的事，好似正在經歷一件再高興不過的事情，雙目和于霆對視，雖然沒有情感，眉眼卻暖意融融。

那份高興似化成了實質，穿過空氣，生生地刺痛了周月陽的雙眼，他忽地笑了起來，為不管不顧從家裏沖出來的自己而笑，人家并沒有因為你的缺席而有任何不适，甚至你不在，對方要比你在的時候灑脫快樂許多。

他靜靜地看着他們跳舞，身體本就不舒服，腳底下有些發軟，無力地靠在牆邊。

一舞終了，宋紫荊瞬間撒手，想着該找個怎麽樣的理由回教室才好，無意間，忽然發現斜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

她定眼一瞧，不正是周月陽嗎？

她連忙招了招手，沖他跑了過去，“你突然怎麽來了？”

他說：“是很突然，打擾到你了。”

宋紫荊覺得他整個人的氣場都不太好，語氣也怪怪的，猜不出緣由。她想了想，“要不我們出去吃芋圓吧周月陽，偷偷的，別讓教導主任發現了。”

他抿着唇，沒有回答。

她回頭看了眼教導主任，正和于霆不知道在說着什麽，她拉着周月陽的手腕，“快，我們現在就去……”

卻不想手被他一把給甩開了，他面無表情，“我不想吃，我回家了。”

說完轉頭就走。

宋紫荊的手僵在半空中，“你不才來一會兒嗎？”那人卻走得很快，沒有回頭，很快就沒了人影。

她皺眉，這人忽然間又是怎麽了，一下來，又一下走的，脾氣還這麽大。

捏了捏之間，心道，他的手怎麽這麽燙啊，很熱嗎。

心事重重地和班長請了個假，她回到了教室，想着睡一下，下午才有好精神聽課，可是在桌上趴了有一會兒，都沒能睡着。

“啪嗒—”窗上有雨滴劃過的聲音，她猛地擡頭，雨瞬間像潑水似的降落，操場上的同學們往教室狂奔。

她的思緒飄忽，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到家沒有。

王醜石和秦鷗也濕漉漉地跑了回來，前者還沒站穩就把手伸到課桌裏，掏出紙巾，遞給秦鷗，後者沒說什麽，接了過來擦頭發。

看着王醜石一張一張地遞紙過來，她說了句，“你自己也擦擦。”

王醜石這才顧上自己，胡亂地往臉上抹了一通。

下午上課的時候，王醜石偷偷摸摸地朝她扔了一個紙條，她立馬攥在手心，生怕被老師看見了，快速展開—

“你們女生都喜歡吃什麽？我想買給你們吃。”

不用猜，她絕對是沾了秦鷗的口福，秦鷗喜歡吃什麽才是重點。

她偏頭看了眼又沉迷進言情小說的秦鷗，猜不透猜不透，準備回複說讓他自己問秦鷗，提筆卻寫下了“芋圓”兩個字，她先是一怔，随即立馬劃掉，她是瘋了吧，怎麽突然會寫這個。

把紙條揉成團，扔回給王醜石。

繼續心不在焉，直到數學書上的小明都快被她用筆鬼畫成伏地魔，她才收手，拿出手機，給周月陽發了一條微信：

“你在看電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