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疊字霸氣

疊字霸氣

湯圓的魂靈附着在小幺身上。

她無法控制對方的思維和行動，只能像看客一樣注視事态發展。

這個古代的村子叫“聚福村”，約莫三百多的人口，孩童數量卻占據了足足一百。

孩童們最小才三歲，最年長的不超過十二，男女都有，以三人一組被分批管理，住進同一戶人家裏。

這是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住進聚福村的孩子們，全都因戰事失去親人。

村民們将他們帶回，給了大家一個暫時落腳的地方。

稍微年長些的孩子們平時會幫養父母做家事，劈柴挑水。

年幼的則由年長的負責帶，只要不闖什麽禍，大人們也就不太管。

做完家事，閑着的孩童們會去找村裏唯一一位教書先生，聽他講課打發時間。

小幺是在去聽書的路上撿到黑貓的。

黑貓瘦弱不堪，縮在她懷裏小小的一團，口鼻呼出細細的白霧，很快被風吹散。

“咱自己都吃不飽，咋養？”鐵牛是個十一歲的男孩，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小花努力把過肥的衣服裹得更緊，凍得連連打噴嚏，鼻涕拖得老長。

她是個五歲的女孩兒。

兩人與小幺同住在李嬸家，已經一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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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嬸是個不太熱情的人，心腸卻極好，願意收養他們這些孤兒，每天也給飯食。

不過她家裏也不寬裕，飯菜量極少。

連飯量較小的小花和小幺回回都只能吃個半飽，更別提食欲旺盛的鐵牛了。

雪越下越大，小幺抱着黑貓猶豫着。

最終，她下定決心，把冰涼的小貓塞進懷中最暖和的地方。

靠近心髒的位置。

她撒開腿，跟夥伴們哆嗦着逃離雪地。

“我把飯省下一口給它！”

* * *

冬去春來，眨眼間黑貓已被養到五個月大。

它生命裏頑強，僅靠湯圓每天喂的一點點米糊就能活。

才兩個月大，就已經開始四處捉老鼠果腹了。

李嬸起初對這只貓頗有微詞，但見它捉鼠有功，護住了米缸，漸漸的也就不再管。

湯圓跟它形影不離，連睡覺也抱着。

冬天取暖，到春天也就成了習慣。

後來，甚至連去教書先生家聽講時，也會帶着它。

一日，先生正好講到“疊字”這一節。

“‘漠漠帆來重，冥冥鳥去遲’，這兩組疊字，讓詩的意境更為深邃，每每讀之，讓人喟然而嘆。”先生搖頭擺首，講得一臉陶醉。

臺下的孩童們聽得抓耳撓腮。

“什麽意思？”

“不懂。”

“你真笨！就是說兩個一樣的字兒湊一起就牛逼了！”

“原來如此！我還是不太懂……”

小幺也聽得一臉迷茫。

她不認字，來聽課時常雲裏霧裏，但她還是愛來湊熱鬧。

教書先可厲害了，懂的也多。

嘴裏滿是之乎者也，就算罵人也罵得不髒。

跟其他大人不一樣。

“疊字啊……我叫小幺，如果改成‘幺幺’，聽起來好像是更有氣勢一點。”小幺自言自語。

她親生父母沒給她起過大名，小幺決定以後對外就這麽介紹自己。

趴在小幺膝蓋上的黑貓打了個哈欠，慵懶地抻了抻四條腿。

“至于你……以後就叫貓貓吧！”湯圓把黑貓舉到眼前，小臉寫滿認真，“疊字霸氣！是不是啊，貓貓？”

黑貓眨眨圓眼，似懂非懂地“喵”了一聲。

它有名字了。

* * *

聚福村已經很久沒有新孩子來了。

湯圓仔細觀察過，自從孩子的數量達到100後，村民們便不再外出，每日輪流在村頭翹首企盼。

像是在等什麽人到來。

小幺那些孩子還是照常過日子，并沒有察覺到村子裏的異常。

直到有一天，一位道人模樣的旅客途徑聚福村，想在這裏借宿一晚。

村長起初不肯，但是當那道人掏出一塊碎銀子時，村長的态度又變了。

村長收下銀子，把道人帶到李嬸家落腳，轉頭又掏出三枚銅錢給李嬸，算餐宿費。

家裏擁擠，李嬸掂量着銅錢，把三個孩子趕到柴房湊合一宿，讓出空房間給道人。

還特地囑咐他們，不許驚擾旅客。

鐵牛最淘，哪裏肯聽話，半夜熄燈後就丢小石子砸那道人的窗子，然後躲起來看笑話。

等小幺發現，出去勸阻時，那道人正好也出來了。

道人沒生氣，年紀約四十多歲，道骨仙風的。

他從兜裏掏出糖塊給兩個孩子吃。

小花年幼，睡得沉，小幺和鐵牛對這道人頓生好感，索性在他的邀請下進屋玩。

道人沒點燈，說怕打擾到李嬸休息。

他帶着兩個孩子就這麽趴在土炕上，借着月光說話。

道人說他叫湯守微，今年已120歲，曾拜逍遙山上的仙人為師。

他勤懇修煉多年，師父卻說他心魔未除，離得道還差最後一步。

這些年來，他四處雲游，就是希望能突破瓶頸，鏟除心魔。

他說的這些，小幺和鐵牛聽着新鮮，雖然已到半夜，卻越聽越精神。

湯守微講話平易近人，跟喜歡咬文嚼字的教書先生不一樣。

說的事，可比書本有趣多了。

慢慢的，小幺和鐵牛的話匣子也跟着打開，但凡是湯守微好奇的，都肯詳盡地告訴他。

湯守微對聚福村裏孩童們的情況很關心。

小幺說，李嬸平時對他們很照顧，每天不單給飯，還會熬湯藥給他們喝。

而且聽說外頭亂得很，還在打仗，村裏的大人怕他們遇到危險，都不準小孩子出村。

湯守微聽得認真。

末了，他主動給小幺和鐵牛把脈，神色嚴重，久久不語。

他挽起小幺的袖子，在瞧見她右小臂有一塊黑色的印記時，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印記似水墨畫就的飛鳥，神似形不似，約一指大小。

小幺笑着說，這疤是喝完藥後長出來的，村裏的孩子們都有。

陰天下雨的時候，偶爾會癢。

李嬸告訴他們，這是大家體內的毒，被藥逼出來後的樣子，不礙事。

湯守微坐在土炕上，面沉似水。

良久後，聲帶哽咽：“造孽，造孽啊……”

這印小幺不認得，湯圓認得。

那是用于人祭的咒殺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