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晉江獨發
晉江獨發
餘桑聽到哥哥的嚷嚷聲時,已經接近中午。景安早就生龍活虎地在樓下和餘森下棋。她明明已是腰酸背痛,在父母哥哥面前還得僞裝成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偏偏哥哥還得問餘桑腰怎麽了,餘桑只好憋出兩個字,“摔了!”身邊安靜喝水的景安倏然“噗”的一聲,嘴角溢出笑來。正巧,細碎的陽光灑了一些,落在他的側臉。餘桑望着他,臉上的表情就此凝固住。
“桑桑,吃蝦。”直到哥哥喚了她一聲,她才緩回神。目光從景安身上挪到盤中的那個大蝦上。
“景安也吃,我媽做的蝦味道可是一絕”哥哥擠出一點笑。
餘媽媽在一旁笑的合不攏嘴,“對對,多吃點。”
餘桑下意識地攔着,“他吃海鮮容易過敏。”哥哥點點頭,眼眸中亮了一絲光。
等飯後,餘桑站在廚房的角落裏,窗戶開了一角,午後刺眼的陽光從那角鑽進來,軟軟地趴在她的身上。許久,她眼前遞來一支煙,她頓了頓,偏頭,是哥哥。
他長自己年歲不多,和自己一起長大,一直循規蹈距地跟着父親為自己制定的人生計劃走好似從未有過叛逆的時候。相比起,餘桑就是個讓父母操碎心的小屁孩。
她遲疑了會,還是接過點上。灰色的煙圈很快從煙頭星火處逸出,順着廚房的縫隙離開這座房子。
餘桑抖了抖煙,聽哥哥在耳邊絮絮念着周立妹妹的案子。她聽到最後,耳邊“嗡”的一聲炸開。
林東榆當時确實因為酒駕撞了周立妹妹,這件事不知怎麽就變成了庭外和解,路邊的監控攝像也莫名丢失。最後這件事以林東榆出國消失就此結束。
“餘桑,這件案子遠比你想象的複雜。”他淡然地說。
“也許比你想象的要簡單。”
“當警察最無奈的,就是你明明知道殺人兇手是誰,卻因為……因為這些漏洞。”
“哥。”她轉頭望哥哥,打斷了他的話。他咽了一口口水,亦然看向餘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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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哥哥忽而笑了,“這些日子你倒是變了許多。”
“嗯?”她撚滅半截煙,以手作扇在鼻尖邊晃了晃。
“感覺換了顆心。”
他記得從前自己的妹妹,對任何事,任何人都非常的冷漠,以一個陌生人、旁觀者的身份處理所有的事。包括,對自己的親人。
“所以當時老頭把你扔到敘利亞的時候,我和老頭打了個賭。”哥哥眯着眼。
“什麽賭?”
“賭不久的将來,你會帶着景安回家。”他笑意漸濃,“賭注就是永遠不給我安排相親。”
餘桑忍不住,扶着哥哥的肩笑,“難怪我見老頭幾次欲言又止。”
兩人就這麽捏着煙,立在廚房裏互相放肆的笑。還像多年前,餘桑和哥哥說,自己談了一個高中生時,哥哥愣了片刻而後彎着腰和自己一起大聲地笑了很久。
最後,哥哥停了笑。
“我過幾天又得走了。”
“嗯。”
“你要過的幸福。”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餘桑忽而就發現,哥哥頭發白了一縷。明明,他才三十多的年紀。
“哦,嗯。”
“走了。”他抱着碗筷,和餘桑揮揮手。
餘桑回去時,餘媽媽裝了一車的土特産,一邊念叨着到了江裏就沒這些吃的了,“餘桑就好這口,自己又懶,好久不回家取。”餘媽媽把烤鴨提上車。
餘桑吐吐舌,擺擺手鑽回了車。車越開越遠,餘桑偶爾瞥見後視鏡,見母親還杵在原地,目送着他們一點點走遠。
“我以前最怕回家。”她突然冒了一句。
“嗯?”景安手從方向盤上滑落,覆上餘桑的手背。
“因為每次回家,都要經歷一次分別。”
“很難過。”她無數次帶着媽媽的碎碎念上飛機,又無數次從機場飛奔到父親的車裏。
一旦回了家,就不想離開。
還好,現在的江裏有景安。
有他的地方,便有家。
林東榆因為證據不足被釋放,情理之中。他的勢力,他身後可怕又強大的律師團,這些都足以保證他比常人更能夠舒坦的過完此生。
餘桑所在的三組很快就有了新的案子,上面也勸餘桑放一放連環殺人案。畢竟前車之鑒,有些連環殺人案警方花了幾十年才找到兇手。更何況這件案子的嫌疑人又是林東榆。
餘桑知道,這件案子很簡單。從周立妹妹開始,死者身上就開始有了标記。
最後這些标記連成一串,就是林東榆手臂上那個奇怪的紋身—ZERO。
有些時候,案子處理麻煩的不是推理出兇手是誰,而是找到這些推理的憑據。畢竟法官不可能只憑這個紋身,判定林東榆就是連環殺人案的兇手。
餘桑找不到殺人動機,找不到在場證明。
就在餘桑接手新案子的那天,周日。她在基督教堂門口遇見做完禮拜回來的林東榆。
他們很久沒見,兩眼對視的瞬間,雙方都滞住未動。餘桑離他很近,近到她可以聽到林東榆的心跳聲,“咚咚”在胸口亂撞。
“餘警。”
“林總。”
“這麽巧。”
“一起吃個飯?”她脫口而出。
“既然餘警邀請我。”他笑。
他們到一家安靜的餐館,餘桑和景安常來吃。靠近警局,那扇透明的玻璃窗正對警局的大門。餐館的菜很難吃,餘桑只喜歡吃那盤麻婆豆腐。
忙起來的時候,她便用麻婆豆腐泡飯。幾分鐘解決完溫飽問題,撓撓景安小可愛的下巴,調戲兩句又匆匆跑回警局。
只是有一天,餐館的飯突然好吃了。餘桑随口問了句才知道,餐館換了個老板,老板高薪從上海挖了一個廚子過來。
“這店是我老公開的,口味還可以。”餘桑淡淡地說。
林東榆心裏咯噔一下,不語。
“點了塊白豆腐,希望林總以後少來這裏。”
林東榆知道餘桑在譏諷他,亦然不語。
到最後,餘桑也不說話。林東榆将那盤白豆腐吃光,“謝謝餘警款待。”
“林東榆,這些人真的都是你殺的。”她知道自己問不出什麽,但偏偏還得問一句。
餘桑希望林東榆也能理直氣壯地和自己說一句,“不是。”
因為他們是從敘利亞就開始認識的“老朋友”,還是她為林東榆取了這個名字?還是她以為,林東榆是個好人?
餘桑也不知道。
然而林東榆在臨走時,結了賬,在櫃臺那輕輕對餘桑說,“很抱歉讓你失望了。”
餘桑揪着衣襟,一時間竟不知道回些什麽。後來林東榆走了,餘桑也沒追。櫃臺的人叫住餘桑,“老板娘,林總錢給多了。”
她哼了一聲,翻了下賬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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