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舉案齊眉

舉案齊眉

顧朝槿側身躺在卧榻上,心煩意亂地睜開眼睛,猝不及防看見屏風上光影晃動,層層長衣落地堆積在腳邊,宋清風向後撈了一把,困難地抱住尾巴。

他嗓音沙啞地問道:“需要我來幫忙嗎?”

屏風後的身影慌亂無措,宋清風撿起裏衣胡亂披在身上,手臂碰到桌面打翻藥膏罐子,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宋清風半蹲在地面,透過屏風,顧朝槿仿若看見宋清風一雙秀眉微蹙。

聽見身後腳步聲,宋清風心神霎時一凜,擡眸仰視顧朝槿,聲音抵得近乎聽不見,卻無責備,“你出去,我自己來就好。”

“哦?夫君确定不要我幫忙嗎?”顧朝槿蹲下撿起藥膏盒子,低頭一聞分辨出主藥。

他坐在木椅上,燭光将他側臉照得棱角分明,手指在膏體中一舀,指腹沾染透明藥膏,欲滴不滴,“過來,你現在是我的病患。”

宋清風搬動板凳在顧朝槿面前放下,狼尾垂落,尾尖輕輕晃動。

“別亂動。”顧朝槿彎腰抓住宋清風尾巴,溫暖的掌心包裹尾巴,細小的狼毛炸起,像貓貓受到驚吓時炸起的毛。

藥膏均勻塗抹在掌心,顧朝槿用撸貓的手法為宋清風處理尾巴,經他撫摸過的地方激起一串電流,直達宋清風尾椎。

宋清風一手搭在桌子上,因難耐指甲滑過桌面,抓痕密布。

顧朝槿怔愣都松手,視線落在抓痕上,不經意間聯想到,上次山洞中和宋清風初次接吻,旖旎輾轉忘不掉其中滋味,若是再往下更近一步,他的美背可經不住宋清風一爪。

他開口時像是極度缺水,滋潤的嘴唇起了裂縫,“處理好了,一天之內尾巴不可沾水。”

宋清風面對顧朝槿,手裏把玩一縷長發,清冷昳麗的面容如同天邊明月,他撩閑地問道:“我自己洗不方便,不知夫君可否幫我。”

“你想都別想。”顧朝槿雙手捂着發燙的臉頰,迅速站起來別過臉不讓宋清風看他。

“今晚你去書房睡,我這張小床睡不下你。”顧朝槿給宋清風收拾被褥,發現搬空後有一種入室搶劫的錯覺。

原來早在不知不覺中,宋清風悄無聲息地融入他的生活。

宋清風抱着一床被子,神情委屈地說道:“夫君,是我趕睡書房嗎?”

“等我想明白,我會讓你回來。”顧朝槿低頭看手,他指甲修建幹淨,月牙白顯得指甲圓潤飽滿,別扭地說出事情真相,“地下集市,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他擡起眼皮,對上宋清風一雙含情脈脈桃花眼,一時間有些怔愣,回過神後緊張地說道:“所以,你能等我的答複嗎?”

宋清風捏了捏顧朝槿兔耳朵,“我願意等你的答複。”

即使最終沒有結果,他也願意為顧朝槿等上漫長餘生。

待房間恢複片刻寧靜,顧朝槿像是被人抽走魂魄一般,頹廢地倒在床上,滾來滾去,額頭撞上床梁捂着腦袋坐起來,眼神放空望向窗外月色。

“陛下身為一國君主也會畫眉?”

睡夢中顧朝槿看見宋清風被一群人簇擁,徑直路過他身邊,連一個多餘的顏色都未曾給他,夢境漸漸模糊,顧朝槿猛地睜眼。

和夢境中一樣的恭維在他耳畔重複,他煩躁地掀開被子,揉了揉眼角,一手掀起門簾上挂滿的珍珠,瞧見宋清風坐在銅鏡前,拖着尾音說道:“陛下劍眉星目無需下筆太重。”

他坐在宋清風身側,自然奪走宋清風手中眉筆,一手撐在木板上,身體慢慢靠近宋清風,長袖下垂堆積出褶皺掃過宋清風眼底,他輕聲提醒道:“夫君閉上眼睛。”

宋清風眉毛顏色很濃微微上挑,旁人見了只會生出恐懼之意,顧朝槿握着眉刀,還沒觸碰到宋清風眉角,圍着的仆人吓得尖叫起來:“王妃,你怎能行刺陛下?”

顧朝槿:“……”不知該從何解釋。

宋清風眉頭微蹙,解釋地說道:“我相信他。”

硬質眉筆落在眉毛上像是羽毛輕輕掃過,宋清風只能感覺到癢意,他蹙起的眉頭因顧朝槿動作舒展,不一會顧朝槿落下眉筆,“夫君看看可還喜歡?”

宋清風拿走眉筆時指尖與顧朝槿觸碰,裝作無意地說道:“願你往後能每日為孤描眉。”

他握住顧朝槿手腕,視線輕掃過顧朝槿面容,心髒驀地跳漏一拍,“你陪我一同去參加宴席,今日有各國使臣拜訪。”

“夫君都這樣說了,我還能抗旨不遵?”顧朝槿挑眉。

眉筆筆尖在他眉頭上走動,往上一滑拉出一條黑色長線,宋清風摸出絹帕蘸取清水,按壓在顧朝槿眉頭,“都說了讓你別動。”

“夫君能否松手,我手腕很疼。”顧朝槿垂下兔耳朵,眼尾泛紅,一副受人欺負的模樣,偏偏這個人是宋清風,他不好多說些什麽。

兔子急了也會咬狼!

宋清風悻悻地松手,誠懇都道歉道:“抱歉不小心弄疼你了,我下次注意。”

顧朝槿狐疑地看來一眼宋清風,他怎麽察覺到這人用詞怪怪的,重點放在弄疼上,他拉着一張臉,一時半會不想跟宋清風說話。

站在房間的女仆暗自腦補話本子,狼王和兔王妃的關系,簡直和話本子裏講的一模一樣,她默默将話本塞進圍裙裏,視線一直落在舉案齊眉的兩人身上,臉色變紅,就差跑去跟小姐妹們宣布好消息。

陛下愛慘了兔王妃!

腦海中冒出一些某綠色話本出現的東西,兔王妃将狼王撲倒在草堆裏,這樣那樣踉踉跄跄一番,事後狼王哭紅了眼,嗓音變得沙啞低沉,兔王妃頭埋在王妃頸側,語調裏充滿吃到嘴的餍足,耐着性子詢問道:“我們再來一次?”

顧朝槿絲毫不知部落裏有他和宋清風同人話本,瞧了一眼站在門邊紅臉女仆,不經在心裏感嘆一句,宋清風真的很有影響力,果然像崽崽說的一樣。

“孤想牽你。”宋清風故意壓低聲音,在大庭廣衆之下,湊到顧朝槿耳邊說道。

微風一吹聽不真切,落在顧朝槿耳中變成:我想親你。

顧朝槿霎時臉紅,別過視線,斷斷續續地說道:“不可以。”

“那你拽住孤的袖子,裝裝樣子總可以。”宋清風偏頭看向顧朝槿,真摯地說道:“孤,只有這一個請求。”

不好當着鄰國使臣的面讓宋清風丢面子,再說只是拉拉小手而已,又不會掉斤肉,顧朝槿不停在心裏做出暗示,手伸進宋清風袖子裏,拽住衣袖一角。

遮擋下誰都看不出異常,只有兩人心知肚明,手背擦過手背像是摩擦生出火花。

天氣陰沉,風雨欲來,宋清風撐開一把油紙傘,偏向顧朝槿那頭,綿綿細雨打濕他左側肩膀,他握住顧朝槿冰涼的手,心底驟然升起溫度,低頭笑道:“別動,我給你暖暖。”

顧朝槿親過宋清風,任由宋清風抱在懷中,兩人做過許多比這還要親密的肢體接觸,他卻在這一刻覺得,心裏跟貓爪似的難受。

掌心裏悶出一層薄汗,他試圖抽離而宋清根又會把他捉獲取,壓低聲音掙紮道:“我掌心裏有汗。”

“我掌心也是。”

顧朝槿側了一眼宋清風,狼王總是雷厲風行,不茍言笑,在大殿上殺人不眨眼,在面對心愛之人是像一只小狼崽,暴露本性會把人叼回去藏起來,會害怕自己的方式傷害到他。

他暗自嘆氣忽然有些羨慕原主,無法給予的回應被清涼的山風帶走,若他原本生活在世界中,能夠早一點,再早一點遇見宋清風,他們之間的情感或許會更近一步。

設宴之地是在瀑布一側,修建宏偉的木屋坐落于山林間,白色幔帳被風吹得飄起,竹林光影打在白色幔帳上,美得像是畫家筆下的山水畫。

顧朝槿反握住宋清風的手,兩人并肩走向最高的王座。

站着的各國使臣恭敬的站着,做足禮儀後宋清風讓他們坐下。

歡快的音樂自門外傳來,三只浣熊抱着腰鼓進入,整齊劃一的拍成一列,毛茸茸的手掌靈活拍打鼓面,有了精彩的演出讓人一時忘卻劍弩拔張的氣氛。

一位棕熊提着酒壺一飲而盡,粗鄙得不配在這吃飯,酒氣上來他想起坊間傳聞,粗礦地說着污言穢語,“早就聽聞陛下兔王妃善舞,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觀之。”

站在一旁伺候的獸侍心提到了嗓子眼,默默閉上眼睛,惋惜這只不知死活的棕熊,一上來就送熊頭,陛下的王妃豈是他們這些宵小之輩能出言不遜的?

“孤聽說熊族善舞,不如今日大家一同觀之。”宋清風拔出插在蘋果過快上的木簽,木簽飛出直愣愣地插入棕熊指縫中,吓得棕熊從座位上摔倒。

宋清風拿起一塊果快,遞到顧朝槿唇邊,“切莫上孤和王妃等急了。”

言下之意下一次木簽插中的就是棕熊的頭顱!

顧朝槿偏頭看向宋清風,微不可查地嘆了一口氣。

數不清多少次,宋清風擋在他身前護住他,就像今日這般,旁人說一句侮辱顧朝槿的話,那便是侮辱宋清風。

顧朝槿拽了拽宋清風衣袖,想要挽回不好收場的局面,“夫君,算了他也不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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