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去南京

去南京

008  去南京

要說起方才是怎麽把人給認出來的,還是因為顧宴呈那雙手。

噠,噠噠,噠噠……

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是一個試探的暗號。

和他在桌子上畫出來的那個圖案一個意思。

不然,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就這麽直接把那朵玫瑰花放桌子上去。

但這一次見面,他卻得到了跟之前從顧珊口中不太一樣的消息。

那批貨,是要用到那個鑰匙不假,可是……

最後的目的地不是要往廣東去,而是留在上海。

這樣一來,事情似乎輕松了,又似乎變得不太妙。

輕松的是,他們有了更多的機會下手,不太妙的是——

“等東西進了日本人的倉庫,那就只剩下兩條路。”

“要麽放棄,要麽毀掉。”

毀掉是不可能的,別說是整整一船那麽大的量,就算是半船,也夠讓人心疼了。

顧宴呈的打算是劫車,但是怎麽劫,這又是一個巨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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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忽然間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人很不舒服,嚴鈞晟閉上眼睛,沒來由覺得一陣心慌。

但當他一路想東想西想回了家之後,推開家門,卻看見屋裏燈還亮着。

忍不住皺眉,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半?”

他當時就啧了一聲,心說嚴藝涵這小丫頭只怕是又皮癢癢打算挨揍了。

快步走進屋裏,猛地把門一推開:“嚴藝涵!”

話音未落,就聽見有人呵呵兩聲,“小嚴,上哪兒去了,怎麽現在才回來?”

“……大爺?”

坐在屋裏的游平朔正笑眯眯地轉頭看他,身後跟着兩個穿了一身黑的打手,旁邊是一臉忐忑不安的嚴藝涵,一看見他回來,雙眼亮了亮:“大哥,你回來啦?”

嚴鈞晟把帽子在手裏一捏,走上前去摸摸她腦袋,“你先回屋睡吧。”

說罷,轉身對着游平朔擺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這麽晚了,大爺來我家是……”

“等等,等等。”

游平朔擺擺手,等着一步三回頭的嚴藝涵出了門之後,臉色慢慢就變得嚴肅:“小嚴啊,最近也沒什麽大事兒,上海這塊地界風平浪靜的,不如你替我去趟南京吧。”

“去南京?”嚴鈞晟一怔。

“去那邊見一位故人。”

游平朔掏出一支煙,等着他幫忙點了火,才慢悠悠道:“白老板你還記得吧。”

嚴鈞晟點點頭,“記得。”

記得,他怎麽不記得,要說舊相識的話,當初在南京摸爬滾打的那段日子裏,要是沒有白老板……

他這日子還真是會舒坦不少。

收回思緒,他擰眉:“大爺是個敞亮人,不妨有話直說。”

“哈哈哈,小嚴啊,這麽久了,你這性子還是沒變。”

游平朔笑得臉頰旁的肉微微抖了抖,“也是今天的事兒,事出突然沒辦法跟你提前打招呼,所以我這不直接過來找你了嘛。最近有批貨要出,但是裏頭還缺點什麽,是我們這邊沒有的東西,可是白老板手下倒是挺富裕,我今天也跟他聯系上了,商量着說把倉庫東邊那幾箱子拿過去做個交換,但白老板沒馬上同意,只是提了個要求,說這事兒要當面講。”

“當面講也不是什麽難事兒,但關鍵問題在于,他指名道姓說讓你去跟他談,不然這事兒就不往下再說了,你瞧,我也是出于無奈。”

說着,還攤開手,用肢體動作向他表示無奈。

嚴鈞晟表情未變,嗯了一聲,“那我去的話,這邊的事情——”

游平朔盯着他,“不是還有胡三嘛。”

“……”

嚴鈞晟嗯了一聲,“也是。”

這外頭人都說龍興有三個爺,游大爺,嚴二爺,以及底下的胡三爺。

但正兒八經有分量的,還只能是前頭兩位爺,至于後頭那個胡三,別人眼裏,也不過是個高級一點的小癟三罷了,還遠遠夠不上前頭那兩位。

有時候當面喊個胡三爺,那都是客氣客氣而已,可游平朔現如今忽然間來這麽一下,他也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這是終于忍不住,想打他個措手不及了吧。

用這種調虎離山的法子,試圖讓胡三上來,悄悄把他手下頭握着的權勢給換個方向?

嚴鈞晟在心裏嗤笑一聲,并不是很在意游平朔這種着急的行為,好歹他在龍興這些年也做過不少事,要真是那麽容易就被架空,他還混不混了?

所以當下也是不急不緩,稍微一想,便十分給面子地點點頭,說:“大爺都這麽說了,我自然是要去的,您放心,您說讓我什麽時候走就什麽時候走,走之前,我提前吩咐一下叫他們都……”

“不用了。”

意識到自己這話說的有點着急,游平朔清清嗓子,遮住了些許不自然,“這批貨那邊要的也急,沒事的話你明天就出發吧,胡三好歹也是在我手底下待了這麽些年的老人了,他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不用你操心。這等你去那邊了,家裏小妹也沒人照應,不如就讓她上我家去住幾天算了,正好我那小女兒後天也從美利堅回來,倆人說不定能玩到一起呢。”

嚴鈞晟抿嘴一笑:“那好,都聽大爺的。”

……

游平朔是真有點急,說讓走就絕對不浪費一點時間。

等着把人送走之後嚴鈞晟還在想,對方這麽着急,難道是出了什麽他不知道的事兒?要不然的話,也不至于做出這樣明顯的動作來,大可以在暗中悄悄進行,以游平朔的本事,完全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所以今晚這一出,就顯得十足突兀了。

但游平朔真心想瞞,完全能讓別人沒辦法打聽到真實原因,嚴鈞晟猜了一會兒猜不到頭緒,索性不多想,等着明天随機應變。

第二天,他就在嚴藝涵可憐巴巴的目光中被送上了上海到南京的火車,車站那兒人擠人,因着他們身份不同的緣故,所以倒是成了人群中最特殊的一部分。

嚴鈞晟反正是很久沒坐過這種老舊的火車了,上去之後聞着空氣裏那股子奇怪的味道,忍不住就皺了一路的眉。

到的時候,他松了口氣,感覺自己總算是活過來了。

別人坐個火車,都是大包小包提着,但他就簡單帶了一個小小的箱子,裏頭裝着一身換洗衣裳和防身的東西,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下車之後,他一眼就瞧見了前來接車的人。

對方穿着一身寬大的西裝,看起來有點不太合身,褲腳處有些皺皺巴巴,手上扯着一張略微有幾分發黃的紙,上頭寫着‘歡迎嚴先生抵達金陵’。

字寫得龍飛鳳舞,就是那紙讓他看着,心裏未免有幾分不受重視的感覺透露出來。

但想想這次他是要跟那位白老板見面,這種感覺就沒什麽意外了。

挺正常,畢竟白老板不太喜歡他不是嘛,這次指名道姓非要讓他過來,肯定有點苦頭要吃呢。

想到這,嚴鈞晟面上表情沒什麽變化,走過去點了點頭:“麻煩你,帶路吧。”

他料到自己要吃苦頭,但卻沒想到這人都還沒安頓下來,苦頭可就來了。

那位接他的人帶着他驅車到了一個看起來像是白家別院的地方之後,客客氣氣帶他進去,結果包還沒放下,就有另外一個人過來說白老板讓他到了南京之後就先過去見個面。

嚴鈞晟沒話說,自然是跟着走,可等他被帶過去另一個地方之後,卻又得到了一句——

“怎麽這會兒來了?白老板跟人吃酒去了啊!”

這麽拙劣的招數也使的出來,怕不是把他當個猴兒耍?

嚴鈞晟冷笑一聲:“大白天的,吃什麽酒?”

那人有些怕他的眼神,悄悄往後去了點:“這……主子的事兒,我們做下人的也沒辦法說不是嘛,您消消氣消消氣,要不,您先待客廳坐吧?說不定我們老板一會兒就回來了呢?”

“說不定?那是什麽時候?明天還是明年?”

嚴鈞晟轉身,拉着最開始帶自己過來的那個人衣領子直接往外走,“走吧,帶我去瞧瞧白老板這是在哪兒尋開心呢,說得我都想去湊個熱鬧。”

“哎,這位爺,您這不太……”

“走不走?”

嚴鈞晟手一抖,袖口裏探出一個東西頂在他腰側,加重語調,眼神十分危險:“走,還是不走?”

那人瞬間出了滿背冷汗,戰戰兢兢道:“那,那您這邊兒請。”

汽車七拐八繞,約莫也就是十五分鐘左右,前頭司機一腳踩了剎車,勉強笑着轉頭說:“嚴先生,到了。”

他沒動,慢條斯理擦拭着手裏的家夥什,“确定是這裏?”

“确定确定,小的可不敢跟您耍花招,我們老板平日裏最喜歡來這裏吃酒了,一說酒,肯定是這個地方。”

“嗯。”嚴鈞晟慢悠悠一擡眼,“要說白老板也是真有意思,都說遠來是客,他倒好,把客人放到一邊自己去玩樂,你說,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

那人不敢吭聲,說是說不是那都不對,只能讪笑着咽了咽口水。

嚴鈞晟沒再理他,兩條長腿一邁,就下了車。

看着他背影離遠,車裏司機伸手抹了把汗,在心裏埋怨起了讓自己頂替這事的人。

想找白老板不是什麽難事兒,上門口瞧見店裏的夥計,直接問上一句:“白林秋在哪兒?”

夥計當時就能手一指,從二樓好幾個關着門的包廂裏頭準确指出白老板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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