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山河踏遍(036)

山河踏遍(036)

036 另外一個人

高夢不傻。

之前她腦袋裏就已經有了個大概的輪廓,現在兩者一結合,基本上也就全部都明白了——

“你想……”

“悄無聲息斷掉他們的路?”

高夢的眼裏有擔憂和惆悵,更多的則是一種複雜而又無奈的情緒,她更不必去問太多“為什麽”,因為她心裏清楚的很。

竭盡所能。

不過是為了讓現如今這艱難的局勢能夠稍微對自己人有利一些罷了。

可能大多數人都會覺得,戰場上,武器補給才是最重要的,這樣一說也确實沒錯。

但和武器一樣重要的,還有一些東西。

食物,藥。

先前他們可是親眼看到過因為手頭藥物不足而死在某個角落的傷兵,這樣的人真是不在少數,仔細算來,根本全部清楚,也叫人不忍心去算。

而和那些傷兵境況完全相反的日本兵,不但有精良的武器裝備,更是有良好的治療環境提供給他們,若是單單如此也便罷了,可他們——

可他們拿到的,被提供的,大多數都是剛才那被念到名字的五個人所供給的東西。

為了錢,為了權,根本不在乎自己提供的東西究竟會造成什麽樣的後果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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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細想想,真是令人作嘔的态度。

她知道對面的人不說話就是默認,也知道如果要是對着五個人動手那他們必定會成為衆矢之的,但有句俗話說的不差:

“虱子多了不癢。”

差不多一個意思。

嚴鈞晟目光轉向旁邊,忽然想到了另外一個問題:“上午的時候我聽杜長貴說,清榮最近總被叫去司令部問話?”

高夢說是啊:“森山家兩兄弟都算是栽在你手裏了,這次你趁亂消失,他明面上又跟你有很大的關系,不問他問誰?但是我感覺叫他去的那個藤原态度有點奇怪——

“前幾天我偷偷去見了清榮一面,他跟我說那個藤原好像知道點什麽,但我問他到底是什麽的時候,他又說他也不清楚?”

高夢皺着眉:“什麽意思啊這都是?他應該不是閑着沒事亂說的……但是我怎麽聽完了更糊塗了……那個藤原能知道什麽啊?”

忽然說起這個,嚴鈞晟啧了一聲。

“那個藤原确實總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

“森山治還在的時候,他就來了,然後到現在,還是穩穩當當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誰都沒有他穩。”

“要說他在上海待了這麽長的時間,能做的事多了去了,可是你不覺得他這個人在某些時候的存在感,弱到總會讓人下意識忽略掉他嗎?”

二人對視。

“他不像森山兄弟那樣鋒芒畢露,而是永遠都很溫和的樣子,軟綿綿的,讓自己保持在可有可無的狀态裏,讓旁觀者們下意識把他忽略掉。”

“但是,他又确确實實是掌握着不小的權利,司令部的人他都能調動,發號施令的事情交給他而他也都能做,但為什麽……”

“他的存在感卻那麽低呢?”

“如果說鋒芒畢露的森山兄弟下去了,沒有人回來頂上,那他是不是就不能一直藏在後頭,終于要出來了?”

“這個人太神秘,也太難懂……”

“這就讓我感覺他才是那塊真正的‘鐵板’。”

片刻沉默後,嚴鈞晟補上了最後一句:“藤原才是最難搞的家夥,滑得像條泥鳅,抓都抓不到手裏頭。”

“但是目前我最想知道的是……”

“他到底都知道什麽,又是懷着什麽樣的心思,打算做什麽事。”

“做什麽?枝子你覺得我想做什麽呢?”

“其實我見過他,但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說起來,就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情一樣遙遠。”

屋子裏有淡淡的花香,藤原直太郎站在窗前,一只手按在窗棂上,掌心被按出了淺淺的印子,邊緣處泛着紅。

“已經連續折損了兩員大将,不知道接下來,那邊還會不會繼續派人來了。”

“那天晚上,我知道他肯定不會坐以待斃,但用的這個法子我确實是沒想到。”

“…………真是大膽的人。”

看着窗外點點星辰,藤原直太郎神情并沒有半點憤怒,甚至在說到最後那句的時候,他眼中還帶有笑意。

一是因為森山家的人确實不讨喜,所以對于對方的死活,藤原并不怎麽放在心上。

二便是因為…………

“我想跟他單獨見一面,互相之間,很單純的坦誠相見,也好讓我領教一下當年看到的那些招式。”

“我敬佩一切尚武之人,枝子你是知道的。”

就在他斜對面,藤原枝子一直在默默聽着,并沒有說話,只是聽到後頭,她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恍惚,好像是想起了什麽。

仰起頭,直視着空蕩蕩的天花板,她輕聲問:“哥哥,你想家嗎?”

藤原直太郎坐了下去:“怎麽問起這個了?”

藤原枝子垂下眼眸,細白的手指尖輕輕撥弄着桌上的東西,過了一會兒,留聲機裏便響起了幽幽的音樂聲,正是時下新興的樂帶。

分明是帶着濃重旖旎之感的歌聲,但在這空曠的房間裏響起時,卻好像是多了一種沙啞的腔調,似哭非哭,似笑非笑,聽起來叫人覺得有種悲涼的感覺。

藤原枝子說:“哥哥真讨厭,說得我都想家了。”

但她一直沒擡頭去看屋裏的另一個人,只是輕聲細語道:“哥哥,有時我真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麽,雖然我和你一樣,都十分讨厭戰争,更不願意把生命都浪費在這樣毫無意義的事情上,但我想不通,你為什麽要接二連三去幫助那個人。”

“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就算你向他們釋放出善意,但在他們看來,你我不論有沒有抱着反對的心思,但我們都是……侵略者。”

“這樣的立場,怎樣都改變不了的,而這樣子算起來,森山家的人雖說不讨喜,但我們和他們才是同一個立場的人,你為什麽……”

“明知道兇手是誰,卻還是選擇隐瞞呢?”

起初的詢問只是疑惑,但問到後來,藤原枝子的語氣開始變得尖銳,幾乎是迫不及待要将藤原直太郎面上罩着的假面給戳破。

她只是想知道一個原因,一個她怎麽想都不可能想得到的原因。

那就是……

她的哥哥其實早就已經死了,現在站在她面前的人,并不是她印象裏那個溫和又紳士的哥哥,而是另外一個毫不相幹的人。

所以她有時候不明白,為什麽哥哥做事越來越奇怪。

以往無話不談的兄妹二人,漸漸變得無話可說。

藤原枝子聽完了一首歌,遲遲等不到答案,她也不想在這裏繼續待下去了。

轉過身,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藤原直太郎,發現對方靠在窗邊出神。

忽然有敲門聲響起,她收回目光,發現是副官在外頭:“枝子小姐。”

她點點頭,有些意興闌珊地揮手:“找我哥哥是嗎?他在呢,你進去吧。”

副官側身讓開路,她拿走放在門口櫃子上的皮包,噔噔噔下樓去了。

門關上,副官敬了軍禮:“長官,安德魯探長來了,說要見您。”

藤原沒回頭,只是支着腦袋:“跟他說我不在。”

副官有些為難地看他一眼:“可是……”

“去。”

他的态度很堅決,副官只能向他敬禮,默默離開之前又聽他說了句:“把人放了吧。”

副官:“是。”

不多時,樓下隐約傳來對話聲,藤原閉上眼,長長舒了口氣。

待到樓下聲音也徹底沒了的時候,他緩緩低下頭去,把臉埋進胳膊裏,遮住眼,四周便暗了下去,讓他心裏那種無力感終于有了地方可以宣洩出來。

安靜了很久之後,他忽然間有點想笑。

最後他也确實笑出聲來了,聲音低沉古怪,跟平時其他人在外頭見到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在這顯得有些空曠的屋子裏,正對着書桌的那面牆上挂着一幅字,白的紙,黑的字,濃墨重彩的幾筆,就是單單看着也能看出,書寫之人用了很大的力氣。

而上頭其實只寫了一個漢字。

“誠。”

但事務繁忙的時節,安靜也安靜不了多長時間。

大約一個小時之後,一通電話撥到了藤原的辦公桌前,他接了電話之後表情瞬間變得嚴肅,聽着聽着,眉頭皺得越發厲害。

挂斷電話,他起身拿了外套出去。

順着樓梯往下,沒走幾步,就看見有人從大廳處拐了過來。

看見藤原之後,那人面上便露出了一抹和善的笑容,鏡片後的一雙眼睛黑漆漆,笑容将眼尾的魚尾紋都擠了出來。

藤原心裏帶着嘲諷,面上卻也跟着笑起來,上前問好:“藤田隊長怎麽有空來了?”

雖說他的官職比這位隊長高,但一是因為對方年紀大,二是因為對方的職位并不屬于他的管轄範圍內,并且和森山家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所以見了面,态度還是要客氣一點的。

畢竟跟森山家有牽連的不管是人或者事,總沒有一件是能讓人順心的,特別是人——

有時候他都在想,大概是因為神經病不僅僅能遺傳,還能傳染的緣故,所以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

藤田野和他握了手。

雙方客客氣氣寒暄了一通之後,忽然,藤田野轉了話頭:“不知道藤原君是否可以讓我參觀一下您的辦公室呢?”

藤原一怔:“藤田隊長今天怎麽有這樣的好興致。”

藤田野笑着搖搖頭:“還不是因為我聽人說,藤原君背後一直在悄悄跟軍/部作對,所以想上去看看有沒有證據,也好證實一下這個情況,您說對不對?”

藤原的表情漸漸放冷了。

他收回手,緊緊盯住面前笑得極其和善的人,餘光注意到周圍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對勁。

走廊兩旁的士兵看起來很陌生,每個人都站得筆直,手牢牢按在槍上。

這蓄勢待發的樣子,怕是有備而來,并且來者不善啊。

“藤田隊長,這是什麽意思。”

他覺得背後似乎冒出一層冷汗,即便是沒有風,也仍舊是涼飕飕的。

而藤田野依舊是沖他微笑着:“抱歉了藤原君,我們不能看着叛徒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們作對,阻攔我們的計劃。雖然我到現在也沒有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如果那個可恥的叛徒願意解釋的話……但不好意思,我不願意聽。”

藤原在那一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似乎被什麽給擊中了似的。

他不知道現在是對方在詐自己,還是說确實掌握了證據,而他覺得後者不是沒有那個可能,因為他并非一個受過訓練的‘專業人士’,有時做事情沒有經過深思熟慮,會遺漏掉什麽證據被人抓到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不敢去賭,因為現在作為賭注的,是他的命。

他能感覺到後腳跟磕在了樓梯上,再看看那些陌生的士兵,他覺得現在基本上是無路可逃了的。

但如果對方真的有證據,那他現在借用的身份也根本不會對結果有什麽影響——

時機不對,做什麽好像都是徒勞。

他在那裏久久不說話,藤田野便假做關心地上前一步,手才剛擡起來,藤原就下意識躲了一下。

“藤原君?”

藤原悄悄深呼吸,勉強維持住了自己面上的笑容:“雖然說現在這句話不太合适,但……藤田隊長,你似乎沒有權利搜查我的辦公室吧?畢竟按照職位大小來說,我也是你的上級。”

藤田野“啊”了一聲,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從懷裏掏出了某樣東西:“雖然是這個道理沒錯,但藤原君如果不想吃苦的話,還是把路讓開吧。”

黑洞洞的槍口像個漩渦。

藤原知道,自己怕是玩完了。

但他并沒有做出任何懼怕的反應,而是沉着臉,冷冷看了一眼藤田野。

“你想上軍/事/法/庭嗎?”

“不不不,那裏還是藤原君你自己去吧。”

藤田聳肩:“畢竟,和人聯手謀害兩位森山長官的罪名,也夠您難受很久了呢。”

咔嚓一聲,子彈上膛,一個人跌跌撞撞被士兵從拐角處拉了出來。

藤原目光轉過去,眼神立刻變得譏諷無比:“原來是你。”

梁維在消失了一段時間之後,再回來,果然整個人都變了樣子。

楊蔓芝故作不知,假惺惺關心了一陣子,其實目的就是想套話,想知道他究竟怎麽了,但梁維這次卻變成了個悶葫蘆,那張嘴簡直就像是灌了膠水進去,死活就是不說到底發生了什麽。

唯一清楚的就是,他升職了。

“升職?”

“啊呀,這不是好事兒嗎,怎麽還愁眉苦臉起來了?”

楊蔓芝目光憂慮地望着窗外:“姑母你不曉得,他……”

話說到一半,她忽然閉嘴了,林太太發現她表情異常,順着往外看了一眼,發現竟然是梁維回來了。

林太太不由得皺眉,壓低聲音道:“他怎麽這時候回來了,不工作呀?”

楊蔓芝垂眼,“誰知道呢。”

說着,起身,在梁維踏入裏頭小門的同個時間,伸手把門一拉,表情淡淡:“回來了?”

梁維腳步似乎頓了一下,似乎是有什麽話要說,表情是欲言又止。

但他看到了屋裏還坐着個外人之後,便頗為敷衍地沖着對方點點頭:“姑母。”

客氣完便随手把公文包放在鞋櫃上,失魂落魄地進卧室裏去了。

林太太幹笑一聲,被他那個樣子搞得待在這裏都覺得渾身難受,沒過一會兒就找借口說要走。

楊蔓芝把人送出去之後便又回了屋,她站在屋裏認真思考了一會兒,便擡腿走到卧室門前。

咚咚咚。

梁維的聲音有氣無力:“進來。”

楊蔓芝擰動門把手,剛打開門的那一瞬間,忽然就被抱了個滿懷。

極力壓下心中那些不舒服的感覺,再想想自己前不久交出去給那個人的名單,楊蔓芝舒了口氣,問:“怎麽了?”

梁維沒有回答,但她感受到了他在顫抖,似乎心裏裝滿了恐懼。

她等了一會兒才又問:“到底怎麽了?”

“阿燕。”

梁維咬着牙,感覺自己滿嘴都是血腥味。

他一字一頓道:“我,升,職,了。”

不好意思斷了這麽多天,非常抱歉,對不起各位讀者老爺qwq我是個大豬頭。

是這樣的,因為背景的狀況所以……………………(此處省略一萬字)然後接下來可能直接(qwq)換地圖不在大陸繼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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