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絕望與重逢

絕望與重逢

轟的一聲，如一道驚雷掠過，霍漪從昏睡中驚醒。她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搖搖頭似乎想把自己的思緒從剛剛的噩夢中轉移。

昏昏沉沉的倒了杯水後，她凝視着杯中的水，呆呆地看着自己呼吸的熱氣化為煙霧消散在水杯上方。

突然她睜大眼睛，因為她想起來了今天是什麽日子-今天是在烏嶺之巅舉行一年一度武林大會的日子，今天就會決出誰是今年的以武林至尊。

随意套上了大衣，她去馬棚随便拉了一匹馬便快速向烏嶺趕去。

一路上都是看熱鬧的人群，他們正叽叽喳喳地讨論着這次決鬥的結果。沒有出乎大家的意料，這第六屆的武林至尊果然是出自正門的弟子莫楓。

他們還讨論着去年聲勢浩大奪得武林至尊之位的伏升派弟子這次卻無一人前來，怕是知道自己的實力不夠，只是去年蹊跷取勝，所以今年不敢前來了吧！

而一人逆行的霍漪根本沒空在意他們的談笑，因為她心中只有她那虛弱不堪的哥哥。

然而大雪封山，她騎至半山便已經無法繼續前行。她只能無奈下馬，冒着風雪徒步前往山頂。

一路上，人是越來越少，霍漪的心也随着身體開始逐漸冰冷。随着上山的道路越來越窄，風雪也越來越猖狂了……

霍漪的手腳被凍得冰涼而且開始發抖，但她不能放棄，她忍住眼淚咬咬牙繼續向前尋找着哥哥的痕跡。

終于來到了山頂，白茫茫的一片寂靜看得霍漪內心一片冰涼。她終于接受事實，忍着眼淚開始在這裏尋找哥哥的遺體。

終于在天快黑了的時候，她在山頂附近的樹下發現了被白雪覆蓋住，幾乎凍成冰塊的哥哥霍義的遺體。

可是天寒地凍，霍漪更是被凍得哭都哭不出來。這時候周圍也沒有其他人影，絕望的霍漪甚至想到不如自己幹脆也死在這裏就好了。

但是她一閉上眼就想到哥哥還在世的時候，對她無微不至的關心。想到自己一路跌跌撞撞通過比試來到烏嶺，想要為吉祥派再争取一次武林至尊的稱謂，也是為了完成日漸虛弱的哥哥的心願……

但是今日哥哥之所以冒着大風雪，拖着虛弱的身體也要替她走一趟烏嶺，也是為了保全自己，不想看自己受傷罷了。霍漪想至此，只好放棄了想要随哥哥而去的想法。

回到現實，這時霍義的屍體已經僵硬如石且凝固于地，縱使霍漪也是達到出神級別的武力，也無法将他完整地帶走。

于是舉目四望陷入絕望的她，只能使用內力，用自己的吉祥派的秘技火焰劫将哥哥霍義的屍體火化成灰，才将将帶走了他。

三個月後，霍漪和吉祥客棧老板将吉祥客棧的大門拉上并落鎖。兩人目目相觑，眼裏都有幾分不舍。

想到四年前霍家兄妹二人來到莫老板處做工，恰逢莫老板收到好友贈送武林秘籍開創了吉祥門派，年輕的霍家兄妹就這樣趕鴨子上架成為門中唯二弟子。

兩人起早貪黑地奔赴靈池練武，不負老板所望，成功到達了覺醒的武力階段。不久老板還找來他的侄子莫楓，這個擁有着武學靈根的孩子，他練武的速度是所有人中最快的，不過一年就達到了他們兩年的功力。

功夫不負有心人，在大家的努力下，他們三人成功闖進了武林大會的最終決鬥，哥哥霍義更是超常發揮成功奪得了那年的武林至尊之位。

一時之間，吉祥的名字傳遍大江南北，客棧更是獲得了源源不斷的客人。于是老板大刀闊斧地将客棧翻新，這一弄就是大半年，再次開啓客棧時恰逢疫情，不僅客流量變少，還因為價格增長被老顧客痛批忘本。

這下吉祥客棧不僅入不敷出，還遭遇了信用危機。于是哥哥霍義決定再奔赴烏嶺一次，就當是為了拯救吉祥。但武林大會的日程正好遇上莫楓的閉關期，吉祥只能由霍家兩兄妹出戰。

本來一路還算順利，霍義幾乎沒有對手。但就在與正門的天才弟子段良比試的前日，哥哥霍義突然卧床不起，而且四肢無力，一副中毒的模樣。

霍漪急得四處求醫，運氣很好遇到了一位神醫留下神藥救了霍義一命。但是經此這樣一頓鬧騰，霍義的功力幾乎散盡，人也虛弱的只剩一身皮包骨頭。

霍漪不忍哥哥的願望落空，毅然決定自己前去赴戰。可沒想到一向只是冷漠不茍言笑的段良竟在此次比試中紅了眼睛，毫不留情地使用正門派的絕學狂風斬劈向霍漪。

雖然他年紀輕輕但是不愧是正門從小培養的全靈根之子，雖然功力和霍漪同在出神階段，但他的武力強度明顯是霍漪力所不能擋的。

霍漪使用全身力氣來閃躲，直至精疲力竭在也沒法躲閃。霍漪本來想閉着眼睛絕望的迎接死亡，卻沒想到最後的致命一擊被飛奔趕來的莫楓擋住。

由于比試時只能有既定的比試雙方在場上，這場比試被裁決為吉祥負。

莫楓救了霍漪，而且只身擋住了段良的狂風斬且沒有受傷，瞬間在江湖上名聲大噪。

各大門派的邀請函都直接寄給到吉祥客棧，還有權勢者開出了天價聘請莫楓來他的府上護衛。

面對這樣猖狂的搶人勢頭，無可奈何的莫老板和霍義不想莫楓被撬走，竟然想出了一個下下策，那就是讓霍漪與莫楓成親來挽留他。

也許是出于對親叔叔的無奈，也許是出于對師兄師姐的禮貌，莫楓沒有明确拒絕這門親事。

但是就在訂婚前夕，江湖上傳來他最好的朋友既正門派的柳湘湘鬧自殺的傳聞，他立即扔下所有去了正門找任湘湘。然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無論大家如何聯系他都沒有回應，等到這屆武林大會開始時，他們方才得知對于吉祥派最重要的莫楓，已經成為了正門派的少掌門，并且将代表正門派參加這次武林大會。

開弓沒有回頭箭，大半年沒有練武的霍漪只能硬着頭皮上，一路跌跌撞撞竟也來到武林至尊的決戰舞臺-烏嶺，而她的對手就是正門的莫楓。

哥哥霍義雖然總是一臉微笑的模樣，但是他很清楚的知道，烏嶺的決鬥是殘忍的，以霍漪的剛剛出神的實力對上已經是入化境界的莫楓，不死也傷。

好在這一年他每日都勤于練武，武力也慢慢恢複到了出神階段。于是他在妹妹的水裏下了藥，決心以自己半殘之軀去應戰，大不了一死，只要妹妹還能好好活着，他也沒有什麽遺憾。

霍漪回想至此，心中不禁一痛，她痛苦的閉上眼睛，再次睜開眼睛裏已是一片平靜。她與莫老板告別，莫老板嘆了口氣給了她一個地址，讓她去那裏試試。

于是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重新站起來的霍漪敲響了阮家的大門。

作為兩年前助力吉祥奪得武林至尊之位的人員之一，像阮家這種愛好武學的家族，自然一眼就認出了她，并趕忙将她迎了進去。

阮家不愧是方圓百裏最有財力的家族，單單是見她來了，便二話不說就設宴款待了她三天。終于将平日素來冷靜的霍漪喝昏了頭，她迷迷糊糊被帶到大堂，完成了收徒儀式。

第二天醒來，她陡然發現自己竟然已經成了別人的師傅。她走到阮府門口，驚訝的發現昨天還是阮府的門匾，如今已變成了“阮門”。

“這是今天剛剛成立的門派！”阮府管家介紹到，“您就是我們的門派唯一的師傅！”霍漪苦笑，這門派成立的也太随便了吧。

以阮府這樣的財力，應該也不會認真對待這個門派吧。不過是建立了門派，就可以參加武林大會，就算最後成為不了武林至尊，但只要最後的名次不錯，自己臉上也有光吧。

霍漪在心裏默默的想着，反正自己就是為了錢而來，認真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卻沒想到這種想法終于在見到阮門唯一一個弟子得到了印證。

霍漪随着管家走進院子，就看到一個少年正在院中用力舞着劍。但不需霍漪這樣功力已至出神級別的人發言，就連路過的一個胖丫頭都看出來了，因為他使出了全力也只舞出了點花花架子。

“少爺，你太用勁了，小心自己被劍氣傷到啊！”她擔心的說道。

于是少年聽話的停了下來，氣喘籲籲地望着霍漪，輕輕鞠躬颔首。

“你就是阮門唯一的弟子？”霍漪走上前去，仔細打量着面前這個稚嫩的少年，不由得質問：“你才幾歲啊？”

“我今年都十八了，早就到了開竅的年紀了。你別看我瘦瘦的，我還有肌肉呢！”說罷，他舉起自己瘦弱的手臂，上邊隐隐約約有肌肉的痕跡。

霍漪搖搖頭，雙手輕觸他骨骼的關鍵部位，又快速回到了原來的位置，“不行！你這身體太過瘦弱，還沒有靈根，根本就不是練武的材料。”

說罷又看了看面露委屈的孩子，還是堅持了自己一貫的直白：“如果阮門真想争奪武林至尊之位，就盡快去物色一個新人吧！這樣也許還來得及參加明年的武林大會！”

老管家不愧是看臉色的好手，見霍漪面色不豫，老管家立刻對着她的耳邊輕語。

管家小聲提醒道：“那可是阮家唯一的孩子阮尤，是家主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對家主來說，武林至尊只是虛名，重要的是少爺能完成學武的夢想。”

原來他就是阮家的少主，怪不了一點靈根也沒有也可以成為門派唯一的弟子。簡單如霍漪，因為這層關系對阮尤的印象更差了。

這時那個從見面就一直揚着笑容的少年，終于撇下了嘴角，他無奈的呢喃：“難道我就真的不行嗎？”

霍漪看着他那可憐的模樣，冷峻的表情有些松動，但思考後還是決定有話直說：“你想練武當然可以，但是你沒有靈根，上限注定不高。如果想參加武林大會走到最後的決鬥什麽的，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

原以為這樣說他就會放棄，可是沒想到他聽後表情更加生動了，眼睛也發出光芒，“我可從沒想過去武林大會的最終決鬥，争當那個什麽武林至尊。別說跟那麽多武林傳奇一起比試了，只要能遠遠看着他們的身影我就很滿足了！”

“原來只是對武林衆多傳奇選手的仰慕者……”霍漪心中暗暗嘆了口氣，她對沒有勝負心的練武者一向不看好。

“那麽你對現在的武林了解多少？”作為老師，她當然要知道自己學生大致知曉這些什麽。

“相傳從遠古時代就有高人總結出十三本武功秘籍，但是有五本是對人體有害的，所以按道理來說有八本武功秘籍是可以供人修習的。

近八年過去，江湖上湧現了近十個門派，都說自己手中持有的是真正的武功秘籍，但是其中真假早已難辨了。”

看來這小子确實是個武林迷，談起武林中事，變得一副老生常談的模樣，竟有些成熟了。

“那你阮門是修哪本秘籍的？不會是假的吧！”霍漪故意加強語氣，想要逗小孩玩。

“我們阮門可是光明正大從黑市購買的秘籍，絕對保真！”說罷，阮尤從懷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本書，遞給了霍漪。

霍漪将信将疑地打開一看，內心不覺一驚，這不僅是真的武功秘籍，還是那已經消失的門派谷關的秘籍，因為那裏面詳細記載了學習谷關的獨門秘技幻影無雙的步驟。

谷關已經消失于武林中快三年了，他也消失快三年了。阮尤見霍漪神情複雜，又是驚喜又是失落，便搖搖她的肩膀讓她回神。

霍漪從往事中回過神來，看着面前這個眼神清澈的孩子，不知道為什麽想起來剛來吉祥的莫楓。

“師傅，你既然看這秘籍沒問題，那我明天就開始練嗎？”阮尤似乎是個急性子。

“武功修習分為七個階段，分別為入門、進階、覺醒、定神、出神、入化和絕境。

所有階段都必須吸收靈氣方可晉升，所以你必須前往靈池或靈山，才能修習。距離阮門最近的靈池，起碼得兩個時辰的腳程……”

“啊！每天要花費三四個時辰來去靈池，那我還用不用睡覺了。”阮尤忍不住開始抱怨。

霍漪聽到他的抱怨，心生煩悶，這怎麽還沒開始修習就開始抱怨了？

于是正以顏色，“你放心！像你這樣沒有靈根的人，如果半年都無法到達覺醒階段，那就不用繼續修習了。”

聽到霍漪殘酷的話語，一直很開心的阮尤突然低頭沉默，半晌才吞吞吐吐：

“可我還想見見那些武林至尊們，我想看看林钰的身長是不是真有九尺，錢顯是不是真能不吃不喝一整月，我還想看看莫楓……”

正當阮尤如數家珍到莫楓時，胖丫頭一個噴嚏提醒了他，他順着寧兒的眼神看向霍漪，師傅的臉色确實有一絲尴尬。

這時他想到了前段時間鬧得沸沸揚揚的莫楓背叛吉祥，抛棄霍漪的傳聞，尴尬的他趕緊打轉了話題。

“說起來我習武的最大目的當然還是想手屠臺淵這個奸賊！說到臺淵我就氣！想當初要寧威不是太善良把流浪街頭的臺淵救回谷關派，也不會讓那賊人學會武功。

沒想到野心爆棚的他，不僅恩将仇報屠了谷關整個門派，還為了搶奪京華派的武功秘籍，勾引了京華掌門石耿的未婚妻孔柔。

最後還因為奸計暴露，殘忍将寧威和孔柔殺害……”提起臺淵，年少的阮尤內心的正義感開始膨脹，恨不得馬上學會武功将其斬殺。

而他卻沒有注意到，霍漪在聽到阮尤咬牙切齒地訴說對臺淵的恨意後，面色變得更加蒼白，眼神裏的光也漸漸暗淡。

而這時，因為放心不下兒子而一直在附近打圈的家主，聽到兒子越來越激動的大喊大叫，立馬不放心繞了回來詢問原因。

機靈的寧兒看出了霍漪的尴尬，便告知家主，阮尤在擔心每天去靈池的路程太長，怕耽誤練功的進度。

聽到了事情的原委，家主立馬眉開眼笑，“不就是要練功的靈池嗎？我弄一個放在家裏便是。”

不多久院子裏來了一群家丁，在家主一聲令下，院子中立刻被挖出了個小池塘大小的坑來。另外家主表示自己已經讓家丁們前去靈池采水過來，不用一晚上功夫就會灌滿這個池子。

霍漪被財大氣粗的阮家吓到，家主為了穩住霍漪，還給她一錠金子，讓她安心在阮門待着。表示只要阮尤能開心，自己什麽事都會滿足他。

午後，由于院子裏吵吵鬧鬧地在修池子，不堪其擾的霍漪決定放棄午睡，出門逛逛。

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霍漪多少有些恍惚，自己自從五年前開始修習武功，好久沒有自己一個人的時光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該幹什麽……

渾渾噩噩的走到一家糕點鋪子，看見店裏櫥櫃中那白白胖胖的白糖糕，霍漪竟有些走不動路。

剛稱好白糖糕，店裏的夥計又提醒鎮店之寶栗子餅即将出爐。霍漪心想這栗子餅常年被争搶，這次她運氣好正巧趕上新鮮出爐的時間點，就找了個店的角落坐着，乖乖等着栗子餅。

霍漪正興致缺缺地嚼着糖糕，餘光中一個佝偻着的纖細身影快速竄至店裏，伸手拿了一個白糖糕就跑。

門口的夥計眼疾手快捉住了他，并馬上招呼了幾個大漢把他拖到了旁邊巷子裏。不一會兒，霍漪就聽見了男子痛苦的叫聲。

再過了一會兒，那男子叫聲漸弱。霍漪于心不忍，便順手提着一牛皮紙袋的白糖糕，走了過去。

“住手！教訓一下得了，你們難道真想光天化日在店門外把人打死嗎？你們店的名聲不要啦？”霍漪不愧是武力達到出神境界的人，聲音洪亮響徹了整個巷子，引得巷子外的衆人側目。

那幾個打手看了看癱在地上無法動彈的瘦弱男子，又看了看圍觀的人群，對視了一眼，便緩緩退出了巷子。

那男子雖然已經奄奄一息，還是緩緩伸出了手想要夠到那個因為被暴打而滾到一邊滿身泥污的白糖糕。

見此情況，于心不忍的霍漪将自己牛皮紙袋裏的白糖糕遞了給他。他立馬像來了精神一般狼吐虎咽了下去。

霍漪又遞了一塊給他，他虛弱地支起身子，扒開亂發準備謝過這位好心人。

兩人四目相對，都愣住了。

霍漪眼中湧起淚花，她不敢相信一別三年，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年會變成這幅流浪漢的模樣。

曾經的他金發碧眼顧盼神兮，惹足了衆人的目光。如今頭發灰白，眼神也沒了光彩，雜亂的頭發蓋住了他的左眼，只隐約看見了他右眼的瞳孔還有些隐隐綽綽的碧藍之色。

可是曾經的朝夕相處不會騙人，霍漪确信眼前的他就是那個人。她深吸一口氣，眨了眨眼散去淚意。

然後眼神堅定地盯着對方，輕聲詢問：“臺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