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本末

夜風微涼，幾只小飛蟲在不遠處的路燈下晃悠悠地竄動、相互輕碰。

倪照鼻子不通氣, 眼睛也脹痛, 她在對話框裏打了半天字，最後卻也沒發出去什麽。

頓了頓, 她把手機揣到包裏，揉了揉鼻子, 說：“要不……你們倆先回吧。”

孫琦：“怎麽了？”

鄭茜納悶：“你要去哪兒啊？”

兩人直勾勾的盯着她, 她笑了笑，說：“我看看姜信去。”

鄭茜上下掃了眼倪照, 說：“看他幹嘛？他看起來也還好啊，反正我覺得他比你這狀态好多了。”

倪照搖搖頭, 說：“反正你們就先回吧。”

“哎呀我不敢一個人回……”

孫琦瞥了眼鄭茜，直接捂了她的嘴, 說：“我跟你一塊兒過去。”

鄭茜脊背一僵, 扯開孫琦的手，說：“你去幹嘛？”

話音剛落，孫琦長臂一伸, 直接帶着她的脖子往外扯, 沒走幾步, 孫琦揚起另一只手擺了擺，權當跟倪照打招呼了。

倪照看着兩個人拉扯着漸遠的身影, 還沒來得及回應，兜裏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倪照沒猶豫就接起，兩頭俱是沉默。

她看着百米外偌大的體育館, 幾道疏淺的影子随着嬉笑聲漸遠，手機裏傳出來一道沙啞的聲音：“你走了嗎？”

“沒……”

“你在哪……”

“你在……”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詢問，那頭很安靜，倪照四處看了看，說：“我也不知道我在哪兒，反正就是出了門……”

體育館外圍被燈光包圍，幾無人聲。

五分鐘後，倪照站在空曠的場館面前，正發呆的她視線裏忽地闖進一輛通體黑色的保姆車。

車門開開，是姜信推開的。

“上來。”

姜信輕輕朝她扯了扯嘴角，整個人略顯疲态。

倪照應言上車，這才發現他還穿着今天晚上表演的那套衣服。

她系上安全帶，擡頭便對上了司機的視線。

姜信看着她，朝前頭指了指，用中文說：“這是我們的司機，林駿。”

然後換成D語：“哥，她就是倪照。”

倪照朝前頭笑了笑打招呼，司機一副了然的樣子，一轉頭便把車開出去了。

倪照偷偷看了眼姜信，他那頭紅發被夜色掩住了原本的顏色，看起來只是比黑色稍淺一些。

他此刻視線對着窗戶，不知道在看什麽。

她想了想，試探着問：“你染了頭發啊？一次性的？”

姜信驚覺一般，擡手摸了摸後腦勺，說：“不是一次性。”

倪照又問：“喜歡紅頭發？”

姜信：“……不喜歡。”

倪照笑了笑，“那你還染？”

聽完，姜信沉默了一下，好像并不打算答。

倪照有如百爪撓心，可卻又沒那個勇氣抛直球。

她擰着眉，不知道該說什麽，最後，在沉默了一分鐘之後，她也只說了句：“你還好吧？”

姜信聞言，整個身子慢悠悠地朝倪照傾過來。

兩個人距離極近。

窗外照進來的燈光一道道從他臉上劃過，倪照的視線在他臉上跳動，久久沒有落點。

最後，也只敢看向那條被他的動作牽起的安全帶。

呼吸窒住，倪照找回自己的聲音詢問道：“姜信？”

“嗯……”他神情有些茫然地看着她的眼睛，緊接着開口：“倪照……我被淘汰了。”

那一瞬間，那雙眼睛裏，失落一閃而逝。

倪照的心像被一只手大力猛地發力擰了一下，她本就發紅的眼睛霎時酸澀無比，喉嚨像被什麽堵着，壓根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

溫熱的氣息從她臉頰掃過，她聽見耳邊低啞的聲音：“你能送我回家麽？”

倪照愣愣點頭，答：“好……”

一路沉默，司機把兩人送到慶大公寓門口就開車離去了，幾分鐘的時間很快從腳步間過去。

倪照跟着姜信走進他的公寓門，娴熟地拿起水壺燒水，再給他把水倒進杯子裏。

她走過來伸手遞出去杯子，姜信抱着抱枕仰頭看她，随即把右手伸出去，把杯子接在了手裏。

從門口到姜信家的這一路上，兩人幾乎沒怎麽說話，姜信情緒一直有些低落，整個人就像被籠在陰影裏那般。

而這會兒，他乖乖捧着杯子坐在地上，還沖倪照輕輕笑了下。

他這無所謂的樣子反倒讓倪照覺得十分不習慣。

倪照覺得，他需要發洩一下。

發了兩分鐘呆，倪照看了眼正喝水的姜信，伸手順了順頭發，随即掏出手機來看了眼時間。

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十二點了。

她看了眼微信，上頭是鄭茜打趣的話語：【到現在還不回來，你是要睡了他嗎哈哈哈哈哈。】

倪照無語，捧着手機打字，回過去一條：【別瞎想，我馬上就回來。】

她又看了眼姜信，随即把手機揣進包裏，手離了手機，又去捏了捏包帶，邊做着小動作邊尋找開口的時機。

而她這些動作和神情被姜信盡收眼底，他開口，小聲問：“你想走了？”

倪照擡頭，“馬上十二……”

他打斷道：“你先過來坐會兒。”

見倪照不動，姜信伸手，又拍了拍旁邊的毯子，“來，來這兒，陪我坐會兒。”

倪照沒法拒絕，依言過去坐下。

近了，才看清他這幅喪氣的表情，她剛想開口安慰安慰，就聽見他壓低了的聲音：

“不是說要追我麽？”

？？？？？？

？！！！

頓了一秒，倪照才反應過來姜信說了什麽。

她呆滞着看向姜信：“什……什麽？”

“以前我只追星，但現在我想追你。”姜信看着倪照，聲音和表情都平穩無波地學着那天晚上她的話，見倪照一臉驚吓的表情，他繼續道：“你讓我追麽……”

“現在我回答你，我讓你追。”

“你想怎麽追？”

這些話每一句都像敲鐘，一下一下在倪照耳邊猛地炸開，倪照的記憶慢慢回籠，她一張臉慢慢羞得通紅。

那天晚上！

她大概是抽了羊癫瘋！

不對，她絕對是抽了羊癫瘋！

語出驚人不說，她還脫褲子……她都幹了些什麽啊……

“我……”

姜信看着她，向她貼近了幾分，啞着聲音開口：“不是說要追我麽？我被淘汰了……”

倪照現在腦子一團漿糊，壓根不明白姜信的用意，她紅着臉吶吶低語：“你很難過，我知道你很難過……”

“是，我很難過。”

“可……”倪照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那怎麽、怎麽辦啊……”

姜信看着她，說：“那你就過來點兒……”

這句話聲音極低極輕，輕到讓倪照聽完之後有了一秒的呆滞。

姜信伸手捏住她的手臂，輕輕把她朝自己這邊帶了帶，随即慢慢把整張臉都埋進了她頸窩裏。

須臾，他伸出雙手，環住了這具略顯僵硬的身體。

良久，兩個人都沒有動。

倪照渾身的感覺都集中于輕掃在她頸側溫熱的氣息上。她極力保持自己呼吸平穩，緊張感卻一直揮之不去。

時間過得好像很快，又好像停滞了。

這方空間裏唯一真實的，只有懷裏這個人隔着衣服傳過來的溫度。

那是極有存在感的熱度。

倪照腦子放空，直到，她感覺到肩頸處滴落下來的溫熱液體。

倪照吓了一跳，“姜信？”

她動了動，下意識偏頭想去看他的臉。姜信頭一偏，躲開了。

“你怎麽了？”

她朝他跟前湊了湊，姜信又偏了偏，她問：“你這是哭了嗎？”

姜信：“……”

“你哭了啊！”

“我沒哭。”

“騙人吧……眼淚都掉我肩膀上了。”說罷，她還伸出指尖，輕輕在頸窩處碰了碰。

姜信：“……”

“你讓我看看，”倪照伸手去掰姜信的臉，他躲開不讓她看，她直接兩只手都朝他臉上招呼過去，“讓我看看。”

話音剛落，姜信也不躲了，任由倪照雙手捧着他的臉掰了過來。

他臉上濕意全無，只是眼睛微微泛紅，倪照盯了他一會兒，他把頭一偏，開口：“說了沒哭。”

倪照伸手又去探，姜信倏忽伸手，捏住了她，“你就那麽想摸我臉？”

“不是……”

“不是什麽？”

倪照整只手都被姜信攥在手心裏，他低頭看着她的手，不時發力輕輕捏一下。

倪照沒整明白，她一擡眼便對上他的視線，随即整個人都扭捏起來，這才想起來小聲解釋道：“我沒想摸你臉，我就是想看看你……”

“說了讓你追。”

姜信攥着她的手，把她的手心往自己臉上貼，“你摸吧。”

倪照愣了一下，羞意完全消散，她沒忍住，笑說：“那麽大方？”

“嗯……”姜信嘴角勾起一個弧度，那是比今夜的月光還柔和的弧度。

“我還能更大方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