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她恨我們

她恨我們

盛放将氣若游絲的莫見森安置在後座,不容拒絕地拿過華玉落的車鑰匙,一路狂踩油門載着兩個人前往最近的醫院。

流産雖不至于嚴重到會使人致命,但莫見森又是淋雨又是耽誤救治的,人一送進醫院就被面容嚴肅的醫生緊急拉入搶救室裏。

滿頭大汗的盛放靠在冷清的走廊牆壁上低低喘着氣,等緩過勁來後,強行打起精神配合醫生的工作,馬上聯絡了他的家人。

等到确定莫見森性命無憂,她才将緊繃的脊背放松下來,一刻不停地打了車準備馬上離開這裏。

反正他們之間該說的也都說了,珍貴的情分早已被一件又一件晦氣的事情磨得所剩無幾,她沒必要又硬生出點兒憐憫來在外祈禱着他的安然無恙。

藕斷絲連最是要不得,既然要斷,今天就狠下心徹底斷個幹淨。

盛放将車鑰匙還給一言不發的華玉落,朝着離開的方向走了兩步,發現他竟呆坐在手術室外毫無動靜,根本就沒有要走的意思。

神色難辨的華玉落默默擰幹淨毛衣上的水,一張嬌嫩的紅唇被凍得蒼白無比,隐隐還可見到他的肩膀在微微顫抖着。

盛放的手落在外套拉鏈上一瞬,而後反應過來眼前人并非是需要她給予善意的尋常人,注視着他的視線靜靜挪開,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路上自始至終沒有張過口的華玉落,心中默數着她離開的步伐,等到确定她的身影快消失了,才敢悄悄擡眸看她最後一眼。

--

距離過年還剩下最後一禮拜,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停歇後,天氣變得分外晴朗,太陽暖融融一片。

部分在外地工作的年輕人陸陸續續回了家,建設了十多年的老小區每逢這個重要的節日都會變得格外熱鬧。

盛放本來也想着抓緊時間去買點春節要用的東西,可經歷了昨天的事情之後,她身上的一股子氣似是被打散了一般,做什麽事都提不起勁來。

衛生不想打掃,春聯不想換新,食材不想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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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不是還有個剩菜嗷嗷叫着等投喂外加必須帶它下樓去發洩掉多餘的精力,她可能會直接悶在家裏悶到長蘑菇。

盛放倒也不是對生活沒了期盼,只是從決定開始做一個普通人之後,她才發現原來擺爛是一件那麽自在輕松的事情。

普通人不用強迫自己準點晨起鍛煉,也不用每天将家裏收拾得井井有條,想吃外賣吃外賣,想要賴床就賴床,一個月賺三四千夠花就行。

反正在內沒人管,在外可以不用理會別人輕蔑的眼光,心理狀态是多麽的快樂健康啊。

奈何想通了這些事的盛放,感覺自己過得似乎并沒有理想中那麽舒心,反而因為躺久了渾身都開始不自在起來。

她強行從腦海中剔除過去一年多發生的糟心事,但顯然并不是每個人都能夠無師自通忘懷這個技能,不太美好的記憶餘威總是會更猛烈一些。

盛放硬是強迫自己适應了三天晝夜颠倒的鹹魚生活,第四天的時候還是沒忍住,六點半睜開眼後,直接爬起來頂着寒風牽着剩菜繞着小區跑了好幾圈。

渾身舒暢地上樓之後,剩菜歡快的犬吠聲先一步響起,盛放一擡眸就看見了正踮着腳尖費力貼春聯的範歸。

貼春聯沒什麽問題,但關鍵是,這家夥大清早貼的不是他家門口的春聯,而是盛放家門口的。

“你幹什麽呢。”盛放松開牽引繩,任由狂甩尾巴的剩菜繞着範歸興奮地轉圈圈,擋住他唯一的逃跑之路。

意外被抓包的範歸看着明顯剛運動回來的盛放,一臉難為情地避開她的目光,低着聲音實話實說:“我看你門口一直沒有貼春聯,所以就多買了一副想要幫你貼上。”

他明明連續蹲了三天的點,确定盛放在早上七至八點期間絕對不會出門,因此才在第四天偷偷摸摸地替她貼春聯。

鬼知道他的運氣會這麽差,小心翼翼蹲來蹲去竟都是無用功。

“你和我說一聲不就好了,幹嘛要偷偷做這種事。”盛放接過他手中捧着的一罐糊糊,假裝兇狠地眯了眯眼睛,“話說我好像整整三天沒看到你了,怎麽,撞見那種場景後不想看到我了?”

“......”心情複雜的範歸抿了抿唇,稍稍猶豫了片刻,忽然察覺到盛放的目光一寸寸變得危險才急忙開口,“不,不是!我,我是怕你不想看到我。”

“我當場窺探了你的隐私,你肯定會不高興的.....”

除了這個原因之外,他還在花時間整理那天華玉落和他說的話,有一部分涉及到了錯綜複雜的心理學,恰好正中他的知識盲區,理解起來稍微有點費勁。

好在他現在已經得出了結論,就等着找機會實操了。

“然後你就躲了起來?”盛放兩三下刷好了一邊的門框,高舉着手将春聯輕輕松松貼上去,“你都這把年紀了怎麽還這麽任性?有事不能直說嗎?”

不敢還嘴的範歸無語凝噎地捏着手指頭,擡頭見盛放一個人不好貼春聯,便一邊暗中委屈着,一邊屁颠屁颠幫她拽住了春聯尾巴,跟她打起了配合。

“怎麽又不說話.....得,你還委屈上了。”處理好春聯後,盛放扭頭瞥見範歸偷偷噘起自以為沒人看得見的油壺嘴,繃不住笑了兩聲,“算了,看在你給我買了春聯的份上,之前的事就當做都過去了,進來吃個早餐吧。”

偷偷苦惱着年齡的範歸聞言有些受寵若驚,立刻亮着眼睛用力點頭。

盛放這些年真的是變了不少,若是從前他敢擺出這幅可憐巴巴的樣子,指不定要被她怎麽奚落。

永遠活力四射的剩菜進屋之後就不黏人了,自個兒跑去衛生間将憋了一早上的臭臭拉出來,而後又撒丫子奔出來叼住盛放的褲腿讓她去鏟掉。

“剩菜好聰明!”驚為天人的範歸想起家中那只完全不愛搭理人的小烏龜,莫名生出了幾分羨慕之情。

“都是随了我。”盛放唇角一勾,還沒來得及多誇狗子幾句,它就吐着舌頭守在飯盆邊期待地搖着尾巴。

撿到剩菜的時候它瘦成皮包骨,讓盛放誤以為它只有兩三個月大,結果去了醫院才知道他竟已經有五個月了。

眼下好好照顧了它快一個月,身體長開了,胃口也變大了。

“确實是随了你。”見盛放一臉無可奈何倒狗糧的模樣,起初還有一絲絲憂慮的範歸徹底放下懸着的心,笑着開了個玩笑。

吃完早飯後,範歸掃視了一圈客廳,發現盛放在這幾天裏似乎并沒有進行大掃除,頓時手就有點兒癢癢,沒忍住問道:“放放,你是不是還沒有大掃除?”

“嗯,拖了幾天懶得做,現在春節也快到了,沒必要做了。”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絲毫不知這随口一說的話竟讓範歸心一顫,眸中閃過詫異。

這不像是一個向來自律非常的人會說出口的話。

“不行不行,都說新年新氣象,房子裏也應該有個新面貌,衛生再晚做都來得及。”他脫下外套吭哧吭哧撸起袖子來,推着懶洋洋的盛放往陽臺走,“更何況不是有我在嗎?雇傭我很便宜的,一頓午飯就夠了,保證讓你的房子煥然一新。”

盛放任憑他推着也沒反抗,等手上握着塊抹布了才不鹹不淡道:“真的一頓午飯就夠了嗎?”

“不然.....再加頓晚飯?”

“公然漲價,駁回。”她一本正經地拒絕得寸進尺的範歸,甩了下抹布快速投入到大掃除當中,沒有半分先前的懶散樣兒。

三室兩廳的房子不算小,等兩人默契分工合作打掃完整間屋子,時間已經靜悄悄走向了中午十二點半。

盛放看了眼手機才發現飯點已經到了,來不及再多歇息一會兒,起身準備進廚房煮點最方便的面條。

範歸卻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修長玉白的脖子繃得很直,眼底漫上了幾分緊張與擔憂,狠狠滾了下喉結開口道:“那間房間.....不打掃嗎?”

他的視線越過了盛放,落在了常年緊鎖的房間上。

盛放無需回頭就知道範歸在指什麽。

她臉上的輕松惬意褪去,勾起的唇角漸漸放下,漫不經心道:“有什麽好打掃的,反正也沒人住。”

“......”範歸沒有被驟然變冷漠的盛放吓退,硬着頭皮再勸一次,“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一年也就這麽一次。”

“反正我閑着也是閑着,我來打掃就好了。”

“随你。”盛放垂下眼簾,轉身進卧室裏拿出鑰匙打開房門,而後默不吭聲地進了廚房沒再出來。

心髒怦怦狂跳的範歸咽了咽口水,确定盛放不會突然出現,才拿上打掃工具進入散發着一股淺淡黴味的房間。

一走進室內就能看到兩大壇骨灰明晃晃地擺在桌上,不知何時燃盡的香灰散落在四處,莫名凄涼又可悲。

範歸看到此情此景,沒覺得盛放有做錯什麽,人生前犯的錯沒道理死後就可以全部消除,盛放又憑什麽要不計前嫌将他們好生供起來。

但她總這麽将骨灰擱置在上鎖的房中也不是個事,只會越來越心堵,越來越不想踏入這個地方。

範歸一邊嘆氣,一邊仔仔細細地打掃起擺件基本上沒變過的房間。

他告訴自己沒人住的空房間一年掃一次,那麽這一次一定得掃得徹底,每一個邊邊角角都不可以放過。

因此帶着點兒心虛的範歸不僅擦了桌面,還将抽屜啊衣櫃啊床頭櫃啊全都裏裏外外擦了一遍。

奈何他壯着膽子在昔日師長的骨灰前摸索半天,愣是沒摸出點啥來。

心情郁悶的範歸回想着華玉落指明的三條路,總感覺第一條就要行不通了。

再度掙紮一番仍舊無果的他被迫選擇放棄,惆悵地踩着凳子舉起雞毛撣子,吃力地清掃着衣櫃頂上厚厚的灰塵。

怎料他一個橫掃,有個藏得很深的物件被掃落在地,嘭一聲分外響亮。

慌裏慌張的範歸連忙跳下凳子雙手合十對着骨灰鞠了個躬,順手将突然出現的牛皮本子撿起來,以及從本子中掉落出來的好幾塊紙張碎片。

他一只手攥着碎片,一只手拿起恰好攤開在最後一篇日記的本子,再度朝着骨灰鞠了個躬後,他看起了本子裏的內容。

【五月十五,天氣陰】

【和那個孩子第一次爆發了劇烈的争吵,也是第一次聽見了她的心聲】

【她原來那麽恨我們,就像我們當初恨她奶奶一樣恨】

【可惜她大概不會知道,阿君在撕掉她的畫之後就後悔了,但多年來我們之間的相處模式一直都不那麽愉快,結局只能不歡而散】

【阿君在她走之後就哭了,可能是感覺到這個孩子徹底不屬于我們了吧】

【他說不知道為什麽對着她總是很容易發脾氣,明明無數次想過要和她好好地相處,可每每看見她倔強的樣子就會崩潰】

【我不合時宜地想起再過幾天那個孩子好像要辦畢業展了,我問阿君要不要去看看,至少要見證一次她生命裏重要的時刻】

【阿君說好,還說要準備個畢業禮物,希望能夠冷靜下來為自己的沖動道歉,告訴她我們一直不曾說出口的事情】

【這好像是十幾年來我們第一次這麽平靜地聊着這孩子,我很高興】

【我甚至隐隐期待她見到我們時的樣子,會不會很驚訝】

範歸一字不落地将整篇日記看完,眼眶禁不住泛紅。

他一直以為盛家父母會一條路走到黑,永遠折磨着無辜的盛放。

可誰能知道這命運弄人,在他們終于感到愧疚想要做出改變的時候,時間卻永遠暫停在了苦不堪言的過去。

範歸合上了日記本,深吸了一口氣之後,走廚房門去找正好結束做飯的盛放。

她摘下圍裙對着範歸笑了下,還來不及開口讓他去打面條,就見他表情哀傷地遞過來一本本子。

“看看吧。”

範歸太希望盛放能夠跟自己和解,別再背負着一身沉重壓力。

她總覺得自己不夠好,拼了命想要自證,卻不知道她的優秀早已被盛家父母看在眼裏,只是未曾表達出來罷了。

盛放挑了下眉,不知道範歸葫蘆裏是在賣什麽藥。

但她知道範歸一定不會傷害她,因此毫不猶豫地翻開了日記本第一頁。

【一個不被期待的孩子降生了】

【阿君差點因為她死在了手術室裏,醒來後看都不願看她一眼】

【沒人願意費心思為她取名字,恰好臨床有人點了外賣,店名就叫做盛放小炒店】

【真巧,那就叫她盛放吧】

騷瑞騷瑞,昨天陪朋友過生日忘記請假了(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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