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奉玉原本對着一只狐貍說話,驟然見到她變人形,便不禁愣了一下。他已有幾日不曾見白秋的人形,如此一見,便只覺得眼前甚是清麗,一時有些晃不過神來。不過白秋倒是并未注意到他,只緊張地直直看着狐仙廟之前,烏黑的長發齊整地垂在身後,一雙眼眸璨若含星,奉玉淡笑了下,便也随她望去。
從狐仙廟外走進來的,是一個凡人男子,大約是住在這附近的山民,年約中年,生得精瘦,氣色也不大好,眼下有青黑,臉頰又凹陷着。他穿着簡陋的粗衣,背後背着竹筐,許是路過此地,見到有廟就進來歇歇腳。白秋因為不大見來參拜的人,難得見到便有些忐忑,繃緊了精神看着對方。
那山民自是看不到白秋和奉玉兩尊立在這裏的神仙,只道進來後肅靜。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見狐仙廟中有香,就随意上了一支,也沒說話,繼而就坐在一邊唉聲嘆氣地休息。
奉玉問道:“他可有許願?”
白秋原本聽得專心,奉玉聲音一響,才想起來他還在,一回頭見到奉玉似是含笑望她,登時就覺得不太自在,連忙收回了視線,低着頭道:“許了。不過無非便是希望家人健康平安,來年風調雨順之類的,另外……似是家裏近日遭了不少變故。我看他的樣子……”
說着,白秋又朝那男子望去,看着他眼底不自然的黑紫色,不由得輕輕皺了皺眉。
“有妖物纏身。”
奉玉替她說出了未言完的結論。
白秋颔首,但有一會兒沒有說話。
這世間的妖有多種,大多不曾做過壞事,可若是那種有意藏身在凡人家裏、奪取他人生機來漲自己修為的,定是惡妖無疑。眼前的男子看模樣就是被吞了生機,又說家裏頻出變故,想來已是被行了惡的妖纏上,雖說糾纏這等普通山民的妖物修為應當不是很高,一般道士許是就能對付,但……
白秋想了想,便站了起來。這男子許願時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家許是被妖物糾纏,想來也未必會知道該去請道士,再說浮玉山本來的山神幾百年來都半睡半醒的,若是她不管可能就無人管了。眼看着對方休息夠了又想背着筐子上路,白秋趕緊從神臺上跳下,飛快地跟了上去。
然而她剛走了幾步,就聽到身邊有腳步聲。白秋回頭一看,便見是奉玉跟了上來,她下意識地就是一怔,問:“你也要來?”
奉玉答道:“散落在人間的惡妖本就是天兵在凡間巡邏時要注意的目标,屬于天軍營的職責範圍,既然碰到了,我自是要來看看的。再說我答應了你兄長談完事情就将你安全地送回仙宮,我又記得你在凡間被妖花吞過,如何好叫你一個人去?哪怕看上去只是一般的小妖纏了凡人,也難保沒有意外。”
白秋聽他講了前一個理由已覺得自己犯傻,又聽他提起凡間的事,當即愣了一下,臉上燒得通紅。只是奉玉答得正經,絕非是有意戲弄她,白秋更不好說別的,安安靜靜地閉了嘴,只埋頭跟着那山人往前走。她與奉玉差不多是并排走着,一低頭眼角的餘光就可看見對方随着步伐擺動的肩膀。
在凡間是奉玉是人,而她是仙,因此那時她在他面前蹦來跳去,做些出格撒嬌的事,心裏其實是有底氣的。但如今卻是不同,白秋感到他身上的仙氣,就有點不敢多說話。
兩人沉默地一起走了一會兒,周圍只有凡人的腳踏過樹葉發出的沙沙聲,如同住在山裏其他不富裕的人家一般,這山人也住得頗遠,他邊走邊時不時拾些柴,行了大半個時辰才回到家中。說是家,其實也就是個不太規整的茅草屋,靠近附近的鎮子,但又離別的人家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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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秋剛一靠近這個茅屋,就感覺到了些妖氣,并不是很強,至少絕無可能和當年吞了她的千年妖花比,但還是要比想象中要來得厲害,而且有好幾股,都聚在這麽小小的屋中。白秋微愣了一瞬,猶豫了一下,将她的琴取了出來,抱在懷中往裏走。
奉玉回天恢複記憶之後,回想凡間的事,就曉得白秋平日裏若是要與妖物對峙,多半是用琴的,此時見她抱琴出來,便也不算很意外,只随她一并走了進去。
到底是混了惡妖的屋子,白秋一進屋中就感到一股壓抑之氣。雖不知那山人原來家中有幾口人,但看屋中的生息,想來這惡妖已害死過身體不太康健的老人亦或是小孩,因是一眼就能望盡的小宅,白秋還看到屋裏有一個纏綿病榻的老婦人。
她無意驚擾凡人,抱着琴就開始服妖。因屋中的妖氣有好幾股,她尋着最近的一股就去,抱着琴叮叮咚咚地彈了一通,她彈琴熟練,但要制服妖物就有點生疏,好在對方和想象中一樣不是什麽大妖,沒幾下就被她逼了出來。她拿出一個葫蘆來将妖物收了,正準備去尋別的,哪兒知抱着琴一回頭,就看到奉玉腳下躺着一堆被仙術擊暈的妖物,總共有六七只,他已蹙着眉在拭劍了。
白秋驚訝道:“這、這就是全部了?”
“應是。”
奉玉見白秋問起,一頓,便解釋道:“應是一只母妖懷孕期間到了此處,以凡人的生機為滋補,生産後仍是盤踞于此不肯離去,将此處都快吸空了。”
白秋看着那一大堆被養得油光滑亮的妖獸,頓時有些恐懼。奉玉卻指了指她手中的葫蘆,問道:“你一般捉到惡妖,是如何處理?”
白秋一愣,答道:“交給哥哥,麻煩他帶去天軍營。”
白秋怔怔地答完,方才意識到自己眼前的就是掌管整個三十六軍的神君。她看了看奉玉,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葫蘆,果不其然,下一刻只聽奉玉淡淡道:“那你便将那只也交給我吧,我一并帶回天軍營。”
白秋連忙稱是,将葫蘆遞了過去,奉玉将葫蘆裏的妖物移到自己的瓷瓶中,又将地上剩下的妖獸都收了,方才道了句“走吧”。白秋回過神來,連忙跟了上去,但跟上去才覺出不對來,明明當初是她的狐仙廟裏出的事,現在倒像是奉玉在領路了。
奉玉走了幾步,感覺出白秋在看他,步伐停住,便回頭對她笑了下,問道:“怎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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