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一
二十一
這個點咖啡廳裏人很少,一只毛發蓬松的布偶貓跳上收銀臺。
何際宴點好了咖啡,磨豆機發出嗡嗡嗡的響聲,他看了眼磨豆的店員,注意力卻鬼使神差地轉到布偶貓身上。
它側躺在收銀臺上,藍汪汪的眼睛看向他,雞毛撣子似的尾巴左右晃了晃,沖他喵了一聲,喵完後轉過頭。
有熱情,但不多。
漂亮,偶爾會主動,但主動過後又有點小小的冷淡,何際宴腦中忽然冒出了一道人影。
店員還在做咖啡,沒有回頭。
何際宴把手輕輕放在布偶貓身上,他有點緊張,在揉貓的同時悄悄地轉過頭,尋找着卓爾所在的地方。
她坐在窗邊,撐着腦袋,扭頭看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麽。
何際宴忍不住地想要猜測她在想什麽,然後又會想自己這一路上有沒有說錯話,或者做出不好看的動作?
他也不清楚原因,和卓爾待在一起時,腦中總會冒出各種各樣的想法。
在鑽出鐵門後,那時候,卓爾盯他盯得有點久,是哪裏出問題了嗎?
是身上沾到了鐵鏽?還是頭發碰到了門被弄亂了?
反正咖啡還沒做好,卓爾好像也在發呆,要不去衛生間的鏡子照照?
何際宴邁出了第一步,等回過神來。
他已經在衛生間外的洗手池前對着鏡子,将之前被風吹起來的頭發一一地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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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完頭發,何際宴又有點後悔,他想起上次在麥當勞洗手。
估計被卓爾看了全程,真的好丢臉。
這次他怎麽又犯同樣的錯誤?
何際宴轉過身,偷看窗邊卓爾的反應。
她還是看着窗外。
何際宴松了口氣。
恰好咖啡好了,他端着兩杯咖啡走到卓爾身旁。
她依舊看着窗外。
何際宴端着咖啡的手前後擺動,做出了舉杯又收回的動作。
他不知道眼下這種情景,該不該打擾卓爾的出神。
他思索片刻,緩慢又小心地把咖啡輕輕地放在了卓爾面前的桌子上。
然後再小心地拉開桌對面的椅子,這椅子四根椅腳都是金屬的,饒是他努力地控制着力道。
——嗞
椅腳在地面上拉出刺耳的響聲。
卓爾轉回頭。
何際宴尴尬地拉開椅子,腦子忽然一熱,把自己的咖啡也推了過去,“咖啡好了。”
何際宴想找個洞鑽進去。
卓爾眨眨眼,望着面前的兩杯咖啡笑了笑,将他推來的那一杯重新推了回來。
“謝謝,我喝一杯就夠了。”
何際宴看到卓爾笑,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笑。
尴尬的氣氛緩和了一些。
說點什麽啊。
何際宴在內心催促着自己。
何際宴:“你剛剛一直看窗外……”
他往着卓爾剛剛看向的方向側頭,然後看到了自家的小洋房。
何際宴心中一顫,他想到自己剛才是不是提到他住在這裏面?而且那時他感覺卓爾的情緒不太對。
何際宴對自己的家境有所了解,也知道最好不要在旁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家庭情況,有時候可能一時不察會被別人誤解成炫富。
雖然他根本不在意旁人怎麽看他。
但是卓爾不行。
何際宴說不清楚這種感覺,可一想到她會對自己産生不好的觀感,便會感到難受。
何際宴頓了頓,“這邊風景不錯。”
窗戶外黑漆漆一片,只有幾個路燈亮着。
何際宴:“……夜景不錯。”
卓爾又笑了。
何際宴尴尬得不敢看她,可又覺得她笑起來太好看了。
他遺憾于自己語文課上沒有好好聽課,腦中空白,除了好看漂亮,竟然都想不出來形容詞。
卓爾:“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對我。”
被她發現了,何際宴低頭。
卓爾:“我沒那麽敏/感。”
何際宴有點在意她之前的情緒變化,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去問。
卓爾:“我以為樟園是文物保護建築,沒想到裏面還會住人。”
“你也看過新聞嗎?”何際宴說道,“是今年被評定上的,大概年底吧,我家就要從裏面搬出來。”
她好像對樟園挺感興趣。
難得有卓爾感興趣,而他比較清楚的東西。
何際宴:“我家是零九年搬進來的,在此之前樟園轉了幾遍手,你想不想聽樟園的故事?”
樟園的故事,卓爾比何際宴要清楚得多。
和一些名人故居不同,樟園由一名外國傳教士建設的,原本和馬路對面的教堂是一體,但因為戰亂,炸毀了部分。
後被當地一位富商收購重建,從教堂中分離出來,再加之園內種了很多樟樹,富商又姓章,便有了樟園這個名稱。
而卓爾的外公就是這位富商的後代。
可惜富不過三代,到了她外公這一代,雖有點資産,但也遠遠比不上當年了。
這些都是她小時候聽外婆說的,在卓爾出生的時候,她外公已經去世很久了。
何際宴:“還有些傳聞,我不能肯定它的真實性,但聽起來趣味十足,你想聽嗎?”
卓爾:“說來聽聽。”
何際宴:“大概是我爺爺那一輩吧?說樟園的主人是家中獨子,但是身體不太好,所以家裏人想給他找個妻子,一開始是想盡快生個孫子,但是那位女士能力挺強,幫丈夫扛起了家裏的生意。”
卓爾側目,“然後呢?”
何際宴想了想,“中間細節不太清楚,聽老一輩人說,那位女士奪了章家的財産,不僅樟園易了主,連姓也改了。”
卓爾垂頭,盯着手中的咖啡杯。
“故事聽着确實挺有意思的。”
何際宴頓了頓,“我感覺……你好像不太開心。”
卓爾擡眼,家道中落這種事情,放到誰身上,都不會開心吧。
卓爾找了個借口:“今天一天都在考試,怎麽都不會開心吧?”
“那也是。”何際宴點頭。
經過她的鼓勵,何際宴似乎大膽了一些,不再那麽小心翼翼。
“你喜歡學習嗎?”
他對人的情緒感知,也比較敏銳啊。
卓爾想。
卓爾:“有的人會喜歡,但我應該不是那種。”
何際宴詫異道:“可我看你一直都在學習。”
“因為我想考個好大學。”卓爾說,“好的大學畢業,選擇會更多些。”
何際宴又是點頭,“你說得很對。”
剛好話題進行到這裏。
卓爾直接插入自己想問的話,“那你為什麽不願意好好學習呢?”
如果是老師和父母這樣問他,可能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但是有好感的對象這樣問,就不一樣了。
何際宴再次低頭,不敢看她。
“……學不進去。”
其實卓爾根本就不關心他的成績。
他不在她的班上不會影響到她,而且他本人也不在意學習成績的好壞。
但是……
卓爾看向了窗外。
即便天色完全暗了下來,那棟洋房燈火通明,樟樹繞在一側,隐約還能看到尖尖的小尖頂頂從樹頂上冒出來。
那個小圓頂是個秋千架,自卓爾記事起就在哪裏,和公園裏的秋千架完全不同,尖頂白柱,就像一個小小的亭子,然後秋天的時候四周挂上白紗,風一吹,特別美。
卓爾一直都記得,她坐在花籃形狀的秋千裏,一會兒高一會兒低。
低的時候能看見草色青青,高的時候能看到郁郁蔥蔥的樟樹。
姥姥曾告訴她,樟園的屋頂上金邊混了金粉。
所以在秋千晃到最高處,卓爾總能看到翹起的屋檐在陽光的照射下,金光閃閃。
何際宴:“……你生氣了嗎?”
卓爾總以為自己能忘記,反正都是小時候的記憶,有多少人能記得小時候的事情。
可直到今天,她看到了樟園,看到了那個秋千頂。
卓爾才知道,她忘不掉。
卓爾:“沒有,就是覺得有點可惜。”
何際宴一怔。
陳景逸的資料顯示,何際宴的成績在初中,甚至是高一上學期都算不錯。
卓爾:“我剛上高一時,看過年級排名,你的成績不差。”
父母會偏愛身體不好的那一個,但他們也會偏愛優秀的那一個。
何際宴沉默。
他像是要說些話,但嘴唇動了動又合上。
卓爾:“不好說嗎?那算了。”
說完,她作勢看了眼手表。
“我也該回家了……”
何際宴:“我學習成績太好,我弟弟會生病。”
聽到他的回答,卓爾都愣了一下。
“……這之間有必然聯系嗎?”
何際宴:“初中的時候,我認真學習,我弟弟就喜歡跟着我一起,但是他的身體不能這樣高強度學習。”
和她想象的有點不同,卓爾皺眉。
“所以你爸媽不讓你認真學習了?”
何際宴搖頭,“是我覺得沒必要,學得再好,爸媽也不會看我,還會把弟弟帶病,就這樣吧……”
卓爾都對他的這種腦回路感到驚奇。
這可讓卓爾感到了難辦,不确定何際宴的父母是不是愛他。
“你想要确定何際宴的父母愛不愛他?”
陳景逸倒了一杯牛奶放到卓爾的面前。
卓爾抿了一口牛奶,望着身披睡衣,不停打呵欠也要跟着開家庭大會的卓文冉。
“媽媽,你要是困了,就去睡覺吧。”
卓文冉猛灌半杯牛奶,搖頭。
“我不能在你的成長之路上缺席。”
卓爾:“……”
“媽媽。”
卓爾不太能對着自己的父母撒謊,即便知道後面的話,媽媽可能不太喜歡,但她也想說出來。
卓爾:“我知道這種想法不對,但我還是想這樣做。”
自從看到樟園,卓爾就不停地想起外婆的事情。
外婆有些孩子氣。
她喜歡喝飲料吃垃圾食品。
有一天小卓爾帶着自己幼兒園的朋友來到外婆家。
朋友背後背着一個小黃鴨書包,書包裏裝了些零食,那是朋友爸媽從國外給她帶回來的小零食。
可外婆不知怎麽的看上了那些零食,連哄帶騙地帶着小卓爾和朋友一起玩,然後用別的零食交換走了朋友書包裏的零食。
小卓爾發現了這一點,氣沖沖地問外婆。
“姥姥,你怎麽搶我朋友的零食吃!”
“哎呀,我的小寶貝發現了啊,真厲害!”被戳穿了,卓芷蘭也不窘迫,反倒笑着抱住小卓爾親了好幾口,“因為我想吃這些零食啊。”
小卓爾被她的理直氣壯弄得呆住。
卓芷蘭捏住她的鼻尖,輕輕地晃了晃。
“寶貝,假如你看到比你弱小的人拿着你想要的東西來到你的面前,你會不會想要把它們都騙走啊?”
長大之後的卓爾有想過這件事。
卓芷蘭忙起生意,國內國外地跑,她大學都是在國外讀的,什麽樣的東西沒有見過?怎麽會想騙走小孩子的零食?
這樣疑惑延續到了現在,到她看到了何際宴,看到了樟園。
卓文冉打斷了她的回憶,“你想做什麽?”
卓爾:“一只叼着肉骨頭的小狗狗跑到我的面前,我動心了,但是我現在不能确定,那根肉骨頭是不是在它的嘴裏。”
卓文冉:“所以你要确定何際宴的父母愛不愛他。”
卓爾:“是的。”
卓文冉一仰頭将剩下的牛奶喝完,她往後退了一步,陳景逸适時地将椅子放到她的身後。
坐上了椅子,卓文冉深吸了一口氣。
卓文冉:“你會做到什麽地步?”
卓爾想到了外婆手中交換來的零食。
卓爾嘀咕道:“說得像是我會毫無底線一樣,我現在的想法是幫助何際宴變得優秀,從而奪取他父母的注意力。”
“是幫助他奪取家産吧。”卓文冉幽幽地說了一句。
卓爾:“差不多,除了這部分,我也覺得何觀洲很讨厭。”
何際宴或許對家人還有些濾鏡看不出來,以她和何觀洲短暫的同班經驗。
這小子以自我為中心,嫉妒心強,八成是發現哥哥成績好一點後,爸媽的注意力會轉移到哥哥身上,才這麽一起高強度學習。
要不然現在何際宴變壞,他怎麽不跟着一起學?
卓爾:“媽媽,我知道你們擔心我會把人逼上絕路,但是拿了人的東西,肯定也要交換一些東西出來。”
就像交換零食一樣。
卓爾:“我想借何際宴家的資産和人脈幫我完成目标,作為交換幫助他成績變好,扭轉他的思想。”
可惜了,原本還打算把他剝離出來,變成她的專屬小狗的。
在人生目标上,卓爾忍痛舍棄了興趣愛好。
卓文冉:“這只是你的想法,你覺得一切都會按照你想的方向走嗎?”
卓爾站起身,她從身後拿出了一袋檔案袋。
這是她之前從書房裏翻出來,裝着卓文冉畢業證的檔案袋。
卓爾從中抽出了卓文冉的初中畢業證。
原本只是一張紙,但是被陳景逸專門用一個玻璃相框裱了起來。
卓爾指着相框中畢業證的開頭,那裏會寫學生的名字。
卓爾對着畢業證的第一排字,念道:“學生章文冉……”
卓文冉怔怔地望着畢業證。
卓爾:“媽媽,姥姥做到了。”
“就讓我試試嘛~”
“你有點急躁了。”
陳景逸收走了卓爾手邊的玻璃杯。
卓爾盯着次卧的房門,不久前房裏低聲的啜泣聲才停止。
“媽媽睡了嗎?”
陳景逸:“哭累了,倒頭就睡。”
卓爾感到心髒針紮似的刺痛,“我以為你會罵我。”
陳景逸笑:“我什麽時候罵過你?雖然有點惱火你把你媽媽弄哭了,但看到你也心煩意亂的沒寫卷子,扯平了。”
卓爾無奈道:“爸爸。”
“你知道媽媽為什麽那麽怕你變成外婆那樣嗎?”陳景逸将杯子都收進了洗碗機。
卓爾:“因為媽媽覺得姥姥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一部分。”陳景逸說,“更多的,是因為你媽媽覺得是你外婆逼死了你外公。”
卓爾感到了震驚。
可細細一想其中關節,竟然也覺得這種事情,外婆做得出來。
陳景逸:“你外公的身體一直不太好,被家裏人寵得有種天真爛漫的感覺,比較像是你媽媽的性格,不過是完全沒有負面思想的那種。”
卓爾大概能夠想象到是怎樣的人。
陳景逸:“你的媽媽是被你的外公帶大的,有時候注意力集中在事業上面,難免會忽視家庭。”
從小時候從媽媽嘴裏聽到外公的頻率來看。
卓爾:“媽媽更喜歡外公。”
“是的。”陳景逸開始擦拭竈臺,“在你媽媽上初中的時候,你外公身體就很不好了,那陣子你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又接連幾年去世,然後你的外婆奪權,對他的打擊挺大的。”
卓爾愣了愣,“外公外婆沒有離婚吧?”
陳景逸回頭笑道:“你的思維方式真的和你外婆很像,都是從利益出發。”
陳景逸:“沒有,但是當時冉冉是想讓他們離婚的。”
卓爾皺眉,不太認同當時自己媽媽的想法。
“如果離婚了,反倒對外公來說,損失最大。”
“你的外公也是這樣想的。”陳景逸開始擦拭竈臺旁邊的牆壁,“冉冉以前還和我抱怨,當時她的爸爸還勸她和自己的媽媽好好相處。”
明智的決定。
卓爾很多時候都會覺得自己過于自我,基本不會聽旁人的建議和說話,但是父母除外。
這就是有感情和沒感情的區別。
看樣子,外公也知道這一點。
陳景逸:“畢竟你的外婆只是對丈夫狠,對子女還是不錯的。”
“可惜對冉冉的愛也沒能讓你外婆停下腳步。”陳景逸将抹布放進了洗手池,“先是奪權,再是改姓,改完姓後不久,你外公就去世了。”
卓爾思索片刻。
“外婆出軌了嗎?抛夫棄女了嗎?”
陳景逸動作停頓了幾秒,“沒有,你有什麽新的想法嗎?”
卓爾:“外婆既沒有出軌,也沒有損害夫妻間的利益,沒有想過抛夫棄女,可能是掌握了外公那邊的生意,然後還改了姓,如果我站在外公的角度,以利益出發,只要妻子不離婚不轉移財産,最終財産的繼承人是自己的女兒,這些肉就還在鍋裏,其實沒必要糾結那麽多……”
陳景逸挑眉。
卓爾攤開手:“對于外公來說,最大的打擊,可能是源于他的固有觀念,孩子要和爸爸姓啊,家族産業要由兒子繼承什麽的……”
但從情感出發。
卓爾:“媽媽更愛外公,會更偏向外公一些,所以外公去世後會有點怨外婆……”
她說話時候,把聲音壓得很低,避免被房間裏的媽媽聽到。
“當然,因為我和外公沒有相處過,自然就沒什麽感情,分析事情上面也會更偏向外婆……”
卓爾想解開媽媽的心結,可思來想去,竟然想不到好的辦法。
只能将求助的目光轉向了爸爸。
卓爾:“爸爸,這件事你怎麽看?”
“我不知道。”陳景逸洗幹淨手,摸了摸卓爾的腦袋,“我又沒有那種固有觀念。”
卓爾想到了自己的姓。
“那也是。”
卓爾話音一轉。
“你和我長篇大論說這些用意是什麽?”
每每爸爸說了一大堆話,都是有想給她傳達的東西。
“發現了?”陳景逸走到餐桌旁,拉開椅子坐在了卓爾身側,“不要怨你的媽媽,卓爾。”
卓爾有些意外,“你竟然會覺得我會怨媽媽?”
陳景逸反問道:“真沒有怨氣嗎?你媽媽老想把你扭到另一條路上,不讓你走你外婆那條。”
卓爾想了想。
“怨肯定算不上,就是有點煩……”
陳景逸:“所以我和你說這些事情,是希望你能夠理解你媽媽行事和說話的動機。”
卓爾垂下頭。
“當然我說這些,也并不是想要推動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陳景逸又輕輕地拍了一下她的腦袋,“我只是想請求你……”
陳景逸:“對你的媽媽溫柔一點。”
卓爾看着次卧的房門。
“你今天翻出媽媽的初中畢業證把我都吓了一跳,我知道你是想證明你的想法,讓我們支持你,但是不要這麽急躁。”陳景逸嘆了口氣,“我們慢慢來好嗎,我會幫你說服你的媽媽,但是慢一點……”
卓爾感到了後悔,她其實知道最後爸爸和媽媽都會答應她的請求,也有那麽點有恃無恐的意思在裏面。
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的,說話那麽急又那麽快。
也許那張畢業照上的東西勾起了媽媽的傷心事。
卓爾:“……對不起。”
“這件事你沒有錯,卓爾。”陳景逸拍了拍她的頭,“只是你有什麽想法都可以提前和我說說,我們可以私底下先商量商量,你也知道我的道德底線比你媽媽低。”
卓爾點頭。
陳景逸:“沒事了,去睡吧。”
卓爾站起身,她想到媽媽這段時間态度的軟化,八成是爸爸在其中說了些什麽。
“……爸爸。”
陳景逸:“嗯?”
卓爾:“謝謝,還有愛你。”
陳景逸愣了愣,笑道。
“我也愛你。”
第二天卓爾起得很早,昨天把媽媽弄哭了,她心裏一直都不太舒服,不知道該怎麽面對媽媽,想着等爸爸那邊把媽媽情緒安撫下來之後,再去和媽媽道歉。
卓文冉:“起得這麽早?”
剛推開房門就看到媽媽坐在餐桌旁,面包機發出‘叮’的一聲。
卓文冉眼皮發腫,應該是昨天哭得狠了。
卓爾直接開口:“媽媽,對不起。”
卓文冉像是被她的道歉吓了一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這有什麽可道歉的?”卓文冉擠出笑,本來就腫的眼皮被擠得更腫了,“你說的其實也有道理。”
卓爾沒有說話,她走進衛生間拿出毛巾,接着打開冰箱将冰塊倒進毛巾包好遞給媽媽。
卓文冉下意識就誇了一句。
“我女兒真貼心。”
卓爾把椅子推到她身邊,貼着媽媽坐了下來。
“媽媽……”
她吐出這個詞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叫一下,但卓文冉似乎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嗯了一聲,用毛巾貼着眼皮。
過了一會兒。
卓文冉:“我怨你外婆并不是因為覺得她做的不對,我也知道那種情況可能除了你外婆,沒人能做得比她好……但就是,我不明白她為什麽不能再慢一點,哪怕騙下你外公也好……”
卓文冉吸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毛巾裏的冰塊化了,還是她眼中的淚又落了下來。
“你外公當時扛着家裏的壓力把你外婆送到外國求學,在我小時候,他也經常教我女孩子要靠自己……他并不是那種完完全全頑固,不講道理的人……為什麽就不能慢一點呢?”
卓文冉忽然直起身,目光穿過客廳,落在一旁牆上挂着的外婆黑白遺相上。
“為什麽你什麽都不和我說,然後我爸死了,你突然跑過來和我說,你什麽都跟我準備好了,讓我和你學,接你的班?你知道我根本就不喜歡這些東西的……”
陳景逸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媽媽身後,無聲地攬住了她的肩膀。
卓文冉嗚咽着:“你什麽都不和我說,明明我是你的女兒啊。”
卓爾靜靜地看着媽媽,等她把情緒都發洩出來。
卓文冉用毛巾捂着臉,壓抑的哭聲不停從毛巾中傳出來。
“對不起……對不起卓爾,媽媽真的不是想控制你,媽媽只是太害怕,害怕你外婆,也害怕你變成她……”
外婆對媽媽造成的心理陰影不光是外公去世啊……
卓爾牽住了媽媽的手。
“嗚嗚嗚……可我現在也發現我怎麽變得和你外婆一樣,也開始把你往你不想走的路上逼了。”卓文冉丢開毛巾,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卓爾被她哭得一愣,原本心裏還挺難受,但聽到她說的話,又有些哭笑不得。
卓文冉:“嗚嗚嗚……何……何際宴的爸爸和媽媽是愛他的,我……”
“我調查的資料裏,他的父母做生意時會帶上他,但是不會帶何觀洲。”陳景逸接上卓文冉的話,并抽紙擦了擦她的臉。
卓爾被忽然轉換的話題弄得一愣一愣的。
陳景逸:“這對父母偏心得令人咋舌,但在何際宴的教育上也沒有完全放手,你應該能感覺到吧,何際宴的情商比同齡人高。”
卓爾:“是這樣,我覺得他這個人有點矛盾,有些時候感覺很單純,但有些時候又覺得他行事像成年人。”
“這應該是他的父母有在刻意把他往這方面培養。”陳景逸拍打着卓文冉的後背,“大概率是想把家産給他繼承。”
這個結論令卓爾感到吃驚。
“看不出來啊,他們這麽偏心……”
陳景逸:“網上不是有句話挺流行的嗎?錢在哪裏,愛就在哪裏,我還查了何際宴名下的資産,你猜猜看?”
答案都顯而易見了。
卓爾:“他們家的資産都在何際宴名下?”
陳景逸:“那倒不至于,十五套房産,5%的股份。”
以何際宴祖輩的資産對比,這些聽起來不多。
但是很多東西都是要比較的。
卓爾:“何觀洲呢?”
陳景逸:“只有一套別墅。”
卓爾了然。
陳景逸:“我和你媽媽的推測,何際宴的父母這麽偏心,估計是決定把大部分資産給何際宴繼承後,對何觀洲心存愧疚,所以想在別的地方彌補。”
卓爾聽樂了,“他們是真不怕這樣搞,會弄得後來兄弟阋牆啊?”
陳景逸:“現在就有這個苗頭了,只不過何際宴暫時沒這方面心思罷了。”
蠢。
卓爾在內心評價。
不過這樣也好,心思單純對感情有渴望的人,也更好控制。
陳景逸懷抱着卓文冉。
“不過我們是真沒想到,你會對金錢有這麽大的渴望,也不知道小時候把你送到外婆身邊是不是好事。”
卓爾看着媽媽哭着把腦袋壓在爸爸肩上。
“我還以為媽媽不會把我送過去。”
“那肯定不會。”卓文冉扭頭,眼睛都腫得只剩一條縫了,“長輩之間的恩怨怎麽可以牽扯到你身上,而且你外婆比你媽媽有錢多了,媽媽當然希望你能夠接受更好的教育啊。”
感覺到媽媽情緒好一點後,卓爾連連應和。
“是是是,可憐天下父母心。”
卓文冉腫眼含淚,“以後有什麽事要和媽媽溝通!不能因為我哭了,怕傷我心就開始瞞着藏着啊。”
原來大清早爬起來和她聊這麽多,這才是真正想表達的。
卓爾:“不會的,媽媽。”
她也抱住了媽媽,然後卓文冉一把打開了陳景逸的手,緊緊抱住了卓爾。
“去做吧,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卓文冉吸着氣,在她耳邊小聲說。
卓爾頓了頓。
“謝謝,媽媽。”
她終于可以無所顧忌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何際宴又開始複盤自己的言行舉止。
他在卓爾面前很容易犯錯,就像昨天,他怎麽就說了那麽多自己家的事情?
卓爾問他那是關心,他一連串抱怨那麽多,而且說上頭了,還不自覺地埋怨起了弟弟。
她會不會覺得我是個不靠譜的哥哥?
他不想讓自己本來就不靠譜的形象,因為碎碎念抱怨家裏的事情,而變得更不靠譜啊……
而且現在看一些偶像劇,好像女孩子都喜歡沉默寡言的男性?
以後要少說點話,何際宴兩手捂住了臉。
“要上學了,你還磨磨蹭蹭幹什麽?”
何際宴收手板臉回頭,看到自己弟弟背着書包站在房門口。
何際宴:“不要随便進別人的房間!”
“我沒有進。”何觀洲指了指房門,“我只是推開了你的門。”
何際宴:“那也不禮貌。”
何觀洲:“哦,你今天要逃課嗎?”
“今天不逃。”何際宴背上書包,“你怎麽不走?”
“等你啊,難得見你這樣準時上學。”何觀洲晃了晃手中提着的紙袋,“早餐給你打包好了,走吧?”
何際宴有些受寵若驚。
弟弟小時候很可愛,天天跟在他後面跑。
後來上了初中,沒那麽黏人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上高中後何觀洲态度大變,冷淡了許多,說話也變得有些不好聽。
雖然沒到辱罵那種程度,但看到他低分的卷子,就會飄出一句話。
“這麽簡單的題都不會啊?”
這也是何際宴對卓爾問他為什麽不愛學習的一個原因之一,只不過這個原因太過難以啓齒。
所幸他當時抱怨,也沒把這個原因說出來。
不然因為一兩句不好聽的話就厭學,聽起來多丢人。
何際宴接過紙袋,打開看了一眼。
是家裏保姆做的包子和豆漿。
何際宴:“真想和我一起上學?”
何觀洲轉身,抛下一句,“你愛吃不吃。”
何際宴皺眉,他就是這點不好,有時候幫人做了事,也會刺上一句,弄得何際宴有時候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想和人好好相處,還是跑來找架吵的。
匆匆吃了早餐,何際宴跑到洗漱室裏刷牙。
原以為何觀洲要刺上幾句,結果看到他也弄了下頭發,還在手腕和衣領處塗抹了香膏。
何際宴跟着也抹了些。
這香膏也不知道他是從哪兒搞來的,剛抹上去不香,等走了幾步上車,可能是被體溫融化了,一股冷冷的,隐約帶着薄荷氣味的香味散開。
何觀洲見他一臉茫然,解釋了一句。
“我們這個年紀塗那些香水上學都不合适,薄荷味還可以。”
仔細一想,确實是這樣。
薄荷聞起來不像是香水,更像是某些沐浴露。
何際宴準備回家偷偷拍那管香膏的照片,自己也買幾管。
到時候就可以在卓爾面前都是香噴噴的了。
家裏的司機一般會把他們送到學校門口。
但何際宴送卓爾回家,摸清了卓爾上學路線,滿心都是制造個偶遇,便在半路讓司機把自己放下來。
他一下車,何觀洲也跟着一起下來。
何際宴警覺。
“你跟着下來幹什麽?”
何觀洲看都沒看他一眼,臉上挂起笑,單手插褲兜,另一只手擡起。
以何際宴的角度看去,這動作再配合整齊平整的校服,以及白淨清爽的臉蛋,再挂上微笑。
十分吸睛,甚至隐約有種孔雀開屏之感。
何觀洲:“卓爾。”
何際宴猛地回正腦袋挺胸擡頭。
好小子,在家在卓爾面前兩幅面孔,是吧?
然而再多的想法在他看到街道盡頭騎車過來的女生時,全都煙消雲散。
何際宴似乎聽到了心髒砰砰直跳的聲音。
她沐浴在陽光之中,渾身發光。
他看到自行車騎到了他的面前,但在翻身下車時,車頭搖晃了一下。
于是何際宴想也沒想地伸手。
——啪
他的手和左邊同時伸過來的手交疊着打了一下。
何際宴扭過頭,看向手的主人。
兩兄弟在卓爾低頭擺弄自行車的瞬間,面無表情地瞪了對方一眼。
但又在她擡頭時,齊齊地挂上笑。
“早啊,卓爾。”
寫出來了(擦汗
回頭改下錯別字,雖然我過了一遍,但是感覺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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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桑榆重生前就想和顧沉離婚,結果最後兩人死都死在一塊。

腹黑竹馬欺上身:吃定小青梅
小時候,他嫌棄她又笨又醜,還取了個綽號:“醬油瓶!”
長大後,他各種欺負她,理由是:“因為本大爺喜歡你,才欺負你!”
他啥都好,就是心腸不好,從五歲就開始欺負她,罵她蠢傻,取她綽號,
收她漫畫,逼她鍛煉,揭她作弊……連早個戀,他都要橫插一腳!

誘妻成瘾:腹黑老公太纏情
未婚夫和小三的婚禮上,她被“未來婆婆”暗算,與陌生人纏綿整晚。
醒來後,她以為不會再和他有交集,卻不想一個月後居然有了身孕!
忍痛準備舍棄寶寶,那個男人卻堵在了門口,“跟我結婚,我保證無人敢欺負你們母子。”
半個月後,A市最尊貴的男人,用舉世無雙的婚禮将她迎娶進門。
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

離婚後,霍總夜夜下跪求複婚!
結婚三年,阮安暖都未曾捂熱霍寒時的心。
于是她決定,不捂了!
五年後。
她帶球回國搞事業,卻直接被他堵在了牆角,“懷了我的孩子就想跑?
!”阮安暖欲哭無淚,說好的禁欲不近女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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