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十

三十

很多人遇到困難時，都會找朋友或是父母傾訴。

何際宴也想找親人或者朋友聊天，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明明是自己的親人，但卻一句話都不想說。

至于朋友？

他沒有朋友。

何際宴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做人的失敗。

但他又不自覺地想到了卓爾。

他突然很想見到卓爾，然後和她說說話。

晚上接到何際宴的電話時，卓爾有點驚訝。

以他小心翼翼生怕惹她不快的态度，基本不會這個點給她打電話，除非發生了一些令他都受不了的事情。

這炸彈這麽快就炸了嗎？

卓爾放下筆，接起了電話。

何際宴：“……卓爾。”

嘶啞的，還帶着氣音的聲音從手機那頭傳來。

看來是在家裏受委屈了。

卓爾将語氣放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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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聽到他結結巴巴地吐出幾個音節。

可能是一時腦熱打電話，現在冷靜下來，開始後悔了。

卓爾都能摸出他的心理。

卓爾：“這麽晚和我打電話，就是想給我打啞謎嗎？”

她推了他一把。

卓爾：“有什麽話是朋友之間不能說的嗎？”

何際宴吸了一口氣，然後緩緩地将他家裏的事情說了出來。

雖然早就知道他的家庭情況，但從他嘴裏聽到，并對着爸爸查到的資料一一對比，在意識到到他是全盤托出後，卓爾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她享受這種慢慢走進‘狗狗’心理的過程。

卓爾：“你的爸爸和媽媽最近都在家嗎？”

“在啊。”何際宴語調穩定了下來，吸氣的聲音少了很多，“但是他們好像很忙。”

當然忙啊。

因為你的父母這段時間正在忙一個項目。

卓爾心想。

就像是何際宴在電話裏和她說得那樣，有時他是能夠感覺到父母是愛着他的。

卓爾也覺得是有愛，不然也不會在項目最忙的時候還會給他找家教，操心他的學習。

卓爾：“也許你可以和你的父母聊一聊？”

溝通确實能夠解決很多問題，但要注意時機，以及溝通雙方所處的環境和當時的心理情緒。

至少不是現在。

卓爾單手捧着手機。

“我能感覺到你的爸媽是愛着你的，為什麽不攤開聊一下呢？”

陳景逸告訴她，何際宴的父母忙于手上的項目，但是項目似乎不太順利，他們在公司開會時發過幾次脾氣，夫妻間的争吵也不少。

卓爾想起了爸爸的話。

陳景逸：“這其實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對于大多數人，在工作生活順心時，才會有更多的精力和耐心去傾聽別人的煩惱。”

“真的嗎？”何際宴開口問了一句後，又重複地問了一遍，像是想從她的身上汲取肯定。

卓爾笑着勾了勾耳邊的頭發，“當然啊，先試試嘛，總比什麽都不做要好。”

何際宴太久沒有和父母聊過天。

他們總是非常忙碌，在家裏也是來去匆匆，工作的閑暇時間也都大多留給了何觀洲。

但卓爾的話卻給了他一些觸動。

卓爾說到這裏，還炫耀似的插了一句。

“我在家裏和爸媽都是無話不談的。”

何際宴高興于聽到她這麽活潑地說話，又羨慕她的家庭。

他見過卓爾的爸爸和媽媽一起接她的場景，他們看起來關系很不錯，在一起有說有笑的……

何際宴：“那我該怎麽做呢？”

卓爾：“告訴你的爸媽你的目标，你對未來的規劃，以及你對他們不滿的地方，這部分要說得委婉一些……”

何際宴想說自己沒有目标，對未來也沒有規劃。

可聽着卓爾的聲音，那些不安與恐懼在這一刻漸漸遠去。

卓爾：“可能第一步邁出去有點難，沒事的。”

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麽溫和。

通話時間過了半個小時，何際宴已經好久沒有聽到有人這麽長時間耐心又平和的對他說話了。

何際宴：“……我想，你以後想去哪兒？”

卓爾：“什麽？”

意識到自己又腦袋一熱後，何際宴連忙解釋。

“我意思是，你以後想去哪裏上大學？學什麽專業？”

問了一連串後，他有覺得自己是不是問得太多，太過冒犯？

卓爾：“大學現在還在挑。”

她報了幾個大學的名稱。

卓爾：“至于專業，我比較喜歡被人矚目的感覺，照理說應該要學表演這一類，但是我不喜歡被人罵。”

何際宴非常驚訝，脫口而出。

“怎麽可能會有人不喜歡你？”

卓爾笑了起來。

聽到卓爾的笑聲，何際宴就覺得臉發燙，胸腔忽地熱騰騰的，只要一張口仿佛就能噴出一團熱氣。

然後這股熱氣一股腦地沖到了他的大腦，讓他腦中又一熱，情不自禁地開口。

“那我也和你報一所學校吧？你要是學表演我就學導演。”

卓爾又在笑，“先好好學習，把你的成績提起來吧。”

何際宴的父母給他的溫情真的很少啊，只是和他談了會兒心，大概順着他的心意說了幾句話，他就有點昏頭的要和她上一所學校，報相關專業了。

是的，哪怕何際宴不願承認，但他依舊對家庭是有些幻想的，對于自己的父母也沒有深刻的了解和認知。

何際宴在後面幾天變得特別黏人。

他幾乎失去了主心骨，下意識地将精神攀附在卓爾身上，如果不是還記得避免惹些風言風語，他都快在學校裏都不顧旁人的眼光時時刻刻跟在她的身後。

何際宴：“卓爾，我的爸媽今晚要回家，剛好何觀洲身體不錯，今天他們應該不會出門，我可以今天找他們談心嗎？”

何際宴：“卓爾，我有點擔心。”

何際宴：“卓爾，晚上我和爸媽談心時，能給你打微信嗎？我不太會說話，你能不能現場教我？”

可憐啊，卓爾心想。

卓爾：“當然可以，你有藍牙耳機嗎？到時候把耳機藏一藏。”

晚上的事情挺多。

卓爾下了晚自習後，從包裏拿出傘，在家族群裏發了一條微信。

卓爾：今晚晚歸，學校下午一直都在抓壞壞，我下午找了一會兒沒找到，等會兒還得繼續找。

卓文冉：注意安全啊寶貝，我和你爸爸在馬路對面停車場裏，有事就打電話！

陳景逸：你今天事情挺多啊，又是狗又是何際宴。

沒辦法，有時候就是這樣，沒事的時候，她閑暇時間都在背書做題。

而有事的時候，莫名其妙幾件事堆着一起過來。

卓爾把耳機塞進左耳，為了方便等會兒找壞壞，她只戴了一邊耳機。

壞壞白天活躍在校園還是給部分學生帶來了些許困擾，畢竟它對大多數人确實不太友好。

最後學校出于安全最終決定組織保安抓狗。

壞壞躲人的功力很強，不光保安沒找到它，卓爾也沒有找到。

到底是她比較喜歡的一條狗，卓爾空出晚上回家的做題時間，用來找狗。

她感覺壞壞下午可能躲在什麽地方了。

這麽想着，她打開傘走進雨中。

雨滴打在傘面上發出啪啪的響聲。

手機震了震，新的微信消息彈了出來。

陳景逸：你讓何際宴先回去了？

卓爾：嗯，讓他提前醞釀情緒和爸媽談。

剛發出微信不久，手機裏彈出微信語音的提醒。

卓爾按下了接通的圖标。

“卓爾卓爾，我爸媽回來了。”

何際宴壓低了嗓音，可語氣卻是上揚的。

卓爾能想象他現在的表情，大概是在笑。

卓爾：“嗯，等會兒要好好和你爸媽說話，不要發脾氣。”

她往食堂的方向走去，隐約能看到有兩條手電筒的燈柱在操場上搖晃。

看來，學校真的下定決心要抓壞壞了，都這個時間點了，保安還在學校裏巡視。

——咔噠。

耳機裏傳來關門的聲響，伴随着噠噠的聲音。

那應該是皮鞋底踩在木地板上的響聲。

何際宴：“爸，媽，我有話想對你說。”

噠噠的響聲停了下來。

何際宴：“我以前對人生沒有規劃也沒有目标，所以做了很多錯事，但是我現在想通了，我有規劃和目标了，想和你們說說。”

聽到這裏，卓爾搖了搖頭。

重點切入得太快了，溝通有時候也是需要技巧的，特別是在有求于人的時候。

看來何際宴根本就沒有弄明白，他提出自己的規劃和追求，是為了尋求父母的理解和支持。

如果是家庭和睦的父母和孩子也就罷了，但是針對他這種極少溝通，父母還挺強勢的家庭，最好以柔克剛。

起碼說幾句好聽的話讨父母開心後，再說自己的需求。

果不其然，耳機裏響起了一道女聲，聽不出情緒，但透出的感情肯定談不上高興。

“我們不是給你安排好了嗎？說說看你的規劃和目标。”

何際宴忽然安靜下來。

卓爾知道他在猶豫，這種表現，說明此刻他父母的表情應該不是很好，和他想象的不一樣。

察覺父母情緒不對時，就不該繼續剛才的話題了。

但是卓爾的目标可不是幫助他解決家庭矛盾。

卓爾按住了耳機。

“說呀。”

何際宴：“我想……”

他說出了幾個學校的名字，就是卓爾之前說的那幾個。

何際宴：“然後學導演……”

——轟隆

——砰

雷聲猛然炸響，混合着耳機對面傳來的玻璃砸碎的聲響。

操場上的手電筒光柱忽然集中到了一點，卓爾看到灰色的毛團一閃而過。

保安：“在那裏！”

與此同時，耳機中的那道女聲又響了起來。

“我是不是給你臉了，何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