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輪回村

輪回村

接下來的夜晚果然非常平靜。早晨,薄修齊是在飯香中醒來的。

“薄先生也醒了。”經過昨晚,最初進入副本的17個人此時僅還剩下7個。除了薄修齊、封荊、女人玲玲外加少年小白之外,10個新人此刻只有3個活着。

已經被收拾過的院子裏此刻架着一口鍋,新人中的那個禿頂男人一邊把調料放進鍋裏,一邊轉頭和薄修齊打招呼。“雞湯馬上就能喝了。我獨門手藝,一會兒給大家嘗嘗。”禿頂男人的臉上已經不複昨晚的驚恐。“哦對,叫我老趙。”他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朝薄修齊伸過來。

“您叫我小薄就好。”禿頂的老趙看起來有40幾歲,薄修齊和對方握握手,然後把視線轉向院子。小棚子、棺材、花圈花籃和紙人依舊在原地,但昨晚被李老太太殺害的那個新人的屍體已經不見了,只留下黃土上暗紅色的印記。

“屍體放到裏面去了。”女人玲玲走過來,有些唏噓地搖了搖頭。“我們能為他做得也就這一點兒。”除了幫死去的同行人收個屍,其餘的他們都無能為力。

薄修齊眨了眨眼睛,“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在場的人中若論他對誰的印象最好,那麽一定是面前這個名叫玲玲的女人無疑。雖然他與對方根本沒有說過幾句話。但從最開始薄修齊就發現比起那個看似活潑熱情的少年小白,女人玲玲其實心腸更軟一些。

第一晚的時候也是這個玲玲指點了滿頭霧水的新人們。

不過也就僅止于此了。

玲玲的好心腸只會在她自己和少年小白不受傷害的情況下發作,而他對于對方的好印象也只不過是比較其他人而來。

“你們在說什麽?”此時,封荊從院子外面走進來。他身後還跟着除了禿頂老趙之外的那兩個新人。兩個新人一男一女,每個人手裏都拎着兩把鐵鍬。看到薄修齊和女人玲玲站在一起好像很親近地聊着什麽,封荊很自然地插.進來,站在了兩人中間。

“你去哪兒弄來的?”右胳膊木木地依舊有點疼,但卻比昨晚好了很多。薄修齊看到跟在封荊身後的新人拿着的鐵鍬。那群村民連頓飯都舍不得給他們吃,會那麽好心借工具?

話說老趙鍋裏炖着的雞恐怕又是偷來的吧?

“封先生帶我們從一戶人家的倉庫裏偷……拿來的。”新人姑娘抱着兩把鐵鍬朝薄修齊笑笑。“路上也沒人攔我們。”很顯然經過昨晚的事後,封荊此刻在新人姑娘心目中的形象非常高大 。

“我看你睡着就沒叫醒你。”封荊一臉輕描淡寫。“休息時間難得。一會兒吃了飯我們就出發。”

“去哪裏?”女人玲玲有些疑惑。早上醒來時封先生叫了兩個新人一起出去,她和小白還有剩下的那個新人老趙負責準備早飯。薄修齊沒醒,他們也沒敢叫。“封先生,您讓他們拿鐵鍬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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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玲玲沒懂,但薄修齊卻明白了封荊的意思。“去西邊的墳地?”長壽村村子西邊就是墳地,他昨天上午和封荊已經去過一次了。

“墳地?”新人老趙摸摸自己地中海的腦袋,有點懵。“封先生,我們今天難道不該抓緊時間找那個跑掉的李老太太嗎?”既然他們得把李老太太順利下葬之後才能回家,那現在的當務之急難道不是該把跑掉的李老太太抓回來?去什麽墳地呢?

“順着這條路向西出去,不遠就是長壽村的墳地。”薄修齊給女人玲玲和3個新人解釋。“我和封先生昨天早上去過一次。但當時時間不夠、我們又沒有工具,所以只能大致查看一下就回來了。”現在封荊弄來了鐵鍬,他們自然就可以挖開那處墳地、一探究竟。

“挖,挖墳嗎?”新人姑娘的臉色變了一變。“薄先生,我們要去挖墳?”雖然已經接連經歷了許多恐怖的事情,但挖墳這件事顯然還是有些超乎了新人姑娘的想象。

“飯焖好了,雞湯也行了。我們邊吃邊說吧。”見到沒人回答自己的問題,新人老趙也不生氣。他指指架在院子裏的鍋。“诶?小白去廚房拿碗筷了,怎麽還沒出……”

“來了來了!”老趙話音還沒落,舉着一個好似木桌一樣東西的少年小白就從李家的平房裏走了出來。“我們總不能端着碗趴地上吃吧?我把他家破門拆了,咱們當個桌子用。”

7個人圍着少年小白臨時做成的桌子吃早飯。米飯、一個青菜外加每人一碗熱乎乎的湯。算不上多麽美味,但好歹算是一頓正常的飯了。

薄修齊還要好些,畢竟他昨天和封荊偷偷分了半個烤雞吃。其餘人卻是只在昨天早上喝過一碗陳米熬成得粥、就餓到了現在。7個人風卷殘雲一般把飯吃得幹幹淨淨。

“你手藝真好。”好吃的東西下肚,少年小白肉眼可見地對做飯的老趙親切起來。

“我原來開過小餐館。”老趙樂呵呵地摸了摸自己的地中海腦袋。“小白,小薄。我們到底為什麽要去挖墳?”他看得很清楚,在場的幾個人裏能力最強的是那個被稱作“封先生”的人。但這個封先生的性子也最冷。

少年小白擦了擦自己的嘴角。“李老太太昨天跑了,對吧?”

“是呀。”餘下兩個新人也猛點頭。

“那你們說,昨天跑掉的李老太太,會是這個村子裏唯一在停靈期間跑掉的老人嗎?”

3個新人一愣。

“胖村長說他們的村子是長壽村,家家戶戶都有百歲老人。但我們迄今為止見過年齡最大的人就是村長夫妻,而他們絕對不可能有一百歲。”薄修齊把最後一口湯喝完才開口。“那你們說,那些百歲老人都去哪裏了呢?”

“這……”3個新人面面相觑。

“我原本也想過或許村子裏看着年輕的村民就是那群百歲老人。”反正副本裏無論發生多麽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是正常的。“但是昨天李老太太卻逃走了。”李老太太若是真的能靠她自己就返老還童,也就沒必要逃了。

“你們說,她到底跑到哪裏去了?”炕底下的那個通道,到底通向哪裏?

“如果李老太太在停靈期間的逃走并非個例,而是長壽村一直以來都會發生的事的話……那麽他們的墓地裏到底都埋着什麽呢?”

吃過飯,一行7人在過往村民們的注視裏扛着鐵鍬穿村而過,直奔長壽村西邊那個墳地。

“挖墳這種事我們是不是該晚上做比較合适?”3個新人和少年小白每人手裏一把鐵鍬,女人玲玲和薄修齊則拿着老趙給大家準備的午飯。封荊自然是空手。新人中唯一的姑娘扛着鐵鍬在又路過一個村民後語氣忐忑的開口。“他們都看着我們。”

他們7個人青天白日地就大張旗鼓扛着鐵鍬往人家墳地去,是不是太嚣張了點?!

畢竟是要去挖人家祖墳,姑娘有點心虛。

“中午我們就得回去繼續參加停靈儀式,而且誰也不知道今天又會遇見什麽。”問問題的姑娘剛剛好走在身旁,薄修齊提着手裏的籃子其實也有點不好意思。扛鐵鍬這種工作本該幾個男人分擔的。只是先前封荊先往他手裏塞了裝飯的籃子,新人姑娘被指派之後扛着鐵鍬就走,薄修齊說換,姑娘說什麽都不肯。

“所以這件事我們也只能趁着白天相對安全的時候來做了。”路過的村民們木然地看着他們扛着鐵鍬往墳地去,但沒有一個人出言制止。

“哎”,新人姑娘嘆了口氣,“等這次出去了,這輩子我都不會再害怕什麽恐怖電影了。”副本裏的經歷可遠比恐怖電影吓人得多。

出了村子沒走多遠,一行7人就來到了長壽村的墳地。秋風、枯草與灰色的墓碑,和昨天相比這裏似乎沒什麽變化。

“你們看,這是李老太太的墓碑,已經立好了。坑也挖好了。”少年小白指着一個新出現的土坑。“李春花,生于1958年9月28日,卒于2018年11月4日,兒子李二狗敬立。這什麽破名兒,他不會還有個哥叫李大狗吧?”

女人玲玲差點被逗笑了。“別胡說。舊時有這個說法,賤名好養活。”

“18年11月?”站在墳地裏,3個新人可沒有說笑的心思。“我們進副本的時候是十一假期,怎麽會11月了呢?”3個新人有些不安。

“副本與現實不同,等你們出去了自然就回歸原本的時間點。”封荊難得對新人說句話。“你看出什麽了嗎?”他低頭去看站在身邊的薄修齊。

“年齡。”看見墓碑的一瞬間薄修齊就發現了這點。“胖村長那些人一直說李老太太今年99歲。”但這墓碑上的年齡只有60歲,對不上。

“難道是他們故意寫錯了李老太太的出生日期?”少年小白提着鐵鍬滿臉不解。“或者是他們騙了我們,李老太太今年确實才60歲?”

“可這是為什麽?”3個新人疑惑不解,“村民們為什麽要在李老太太的年齡上撒謊呢?”

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們暫時不得而知。

墳地裏一共有大大小小将近200座墳,這還不算因為年代久遠已經被深埋地下的。在場7個人不可能、也沒必要把每座墳都一一挖開查驗。

他們随機挖開了不同年齡段、死亡年份不同的8位死者的墳墓。墳墓裏的棺材形狀與還停放在李家院子裏的那種只能讓死者側身躺的棺材相同。并且這8座墳墓裏埋着的,都不是空棺。

8口棺材被一一撬開,死者全部安詳地躺在裏面。經由封荊初驗,死者的年齡基本都與墓碑上的記述相差無幾。

“難道我們想錯了?殺人逃跑的李老太太才是長壽村裏的異類?其他村民死亡之後都會被順利安葬?”一連挖了8座墳墓卻一無所獲,女人玲玲抖抖身上的塵土有些疑惑。“要不然我們回去把李家的炕挖開看看?”看看能不能順着炕裏的路找到那個害人的李老太太。

封荊從坑裏跳上來,将被挽上去的袖口整理好、沒說話。薄修齊打量了一下封荊,同樣沒有接女人玲玲的話。

事實上他與封荊此刻所想應該是一致的。

這個墳地裏一定藏着某些線索,只是他們暫時還沒有理清頭緒。村民們說李老太太今年99歲,但墓碑上記述卻顯示對方今年只有60歲。長壽村說是家家戶戶都有百歲老人,但整個墳地裏墓碑所寫年齡最大的一位死者才71歲。先假設胖村長說李老太太今年99歲一事不是編造的,那麽根據在墓碑上李老太太的年齡被少寫了39歲算起,或許墳地裏其他人的年齡也被篡改了。

只是現在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封荊檢查屍骨的結論——封荊認為屍骨死亡年齡與墓碑上所寫沒有太大出入。

“你确定自己的判斷嗎?”封荊檢查骸骨的動作非常專業。薄修齊倒不是質疑對方的能力,他只是想要求證一下。

“應該不會有太大出入。”封荊很肯定地點點頭。“我對這些很熟悉。”他意義不明地加上了這一句。

薄修齊深深看了對方一眼。然後又把視線投向已經被挖開的墳墓。在場一共只有7個人、還得抓緊時間在中午之前趕回去、好參加第二天的停靈儀式。所以他們并沒有移動過被挖開的棺木。就只是把上面的土挖到可以露出棺材為止就把蓋子撬開。但棺材由始至終都是在原地未被動過的。

“我想把這個棺材擡出來看看。”昨晚那個在地上爬的小孩子李小寶和李老太太祖孫倆的身影交替在腦海裏出現,薄修齊看着面前那具已經變成白骨的屍骸,總覺得自己在一瞬間好像抓住了什麽。“大家一起,把這個棺材擡出來。”

少年小白顯得很猶豫,“沒必要費這個力氣了吧?挺重的呢,大家都累了。”挖墳的主力就是他和3個新人。這個薄修齊壓根兒不會用鍬、封先生沒人敢問,他又心疼玲玲姐。因此8座墳全是小白帶着3個新人一起挖的。

禿頂的老趙和另一個新人明顯傾向小白,但弄得滿身塵土的新人姑娘卻贊同了薄修齊。“挖都挖了,也不差這一下了。”她抹了把臉。“但是這怎麽弄出來呢?”想從地裏把棺材擡起來也不是件容易事,他們身邊只有4把鐵鍬,沒有其他工具。

封荊把剛剛挽下來的袖子又挽了上去。然後從其中一個新人手裏拿起鐵鍬。一言不發地朝着棺材旁邊的土挖了起來。

看到封荊聽從了薄修齊的建議開始行動,少年小白和其餘人也不敢再說什麽。

經過大家一起努力,終于,那口棺材被他們擡了出來。

“沒看出有什麽不對勁兒啊……要不我們一會兒還是回去挖炕吧”,小白是真的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老趙也跟着他坐下了。

薄修齊沒理會其他人,他小心翼翼地下到了剛剛埋着棺材的坑裏。封荊站在坑的邊緣低頭看着,嘴角不自覺勾了勾。

“給我一把鐵鍬。”腳在坑底踩了踩,薄修齊擡頭問那個新人姑娘要鐵鍬。新人姑娘立刻把手裏的鍬遞了下來。

因為右胳膊還傷着,所以薄修齊用鐵鍬的動作在旁人看來有些別扭。但他只向下挖了沒幾下,就找到了想要的東西。

“噔”,鐵鍬與什麽相撞,鏟不動了。

“下面有東西?!”在坑邊坐着的老趙一下子來了精神。“小薄你上來,換老哥挖。”他一腳邁下坑裏,把動作在他看來太慢的薄修齊推了上去。随後老趙拿着鐵鍬吭哧吭哧沒幾下,底下的東西就露出了真面目。

“這底下還有一口棺材?!”幾個人都是一愣。從位置上看,這口棺材與剛剛被他們擡出來的棺材分明是被垂直擺放埋起來的。中間也就隔了一層不足30公分的土。

“快打開看看。”女人玲玲也下到坑裏,衆人一起努力,終于把被壓在下面的棺材打開了——裏面同樣是一具白骨,只是除了白骨之外,這次棺材裏還有一塊墓碑。

“生于1910年7月9日,卒于1955年11月31日,女兒萬娟敬立。”幾個人面面相觑。“這個人死的日期和上面那口棺材裏的人出生的日期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被壓在底下的這口棺材裏的人去世那天,恰好是上面那口棺材裏的人出生的那天。

“這也太巧了吧?”少年小白咽了咽口水。

“哪裏有這麽巧的事。”新人姑娘覺得脊背發涼。“一個人死了,另一個剛出生?棺材還疊在一起埋?這村子裏的人不會是什麽邪教團體吧?”

薄修齊轉頭去看那個不知被誰挖好的李老太太的墳墓。“你們說,那底下會不會也埋着一口棺材?”

果然。

那個給李老太太準備好的坑洞下方,同樣找到了一口有白骨、有墓碑的棺材。

“生于1919年12月12日,卒于1958年9月28日。”這口棺材裏的人活了39歲,死亡日期恰好是李老太太的出生日期。李老太太的墓碑顯示她活了60歲。而胖村長說李老太太今年99歲。

1919年到1958年再到2018年。39加上60,剛剛好99。

“我有點糊塗。”新人姑娘看着反複看着兩塊墓碑。“這……這兩個人的年齡加起來是99沒錯……可他們連性別都不一樣!”李老太太毫無疑問肯定是女的,但下面這口棺材裏的白骨屬于一個男人!“而且名字也不一樣!”這是兩個人,年齡怎麽能加起來算呢?

“新的一生當然會與之前不同。”封荊抖了抖袖子,轉頭去看薄修齊。“你還記得村裏那群孩子嗎?”

長壽村裏,成年的村民大多神情麻木、穿着破爛。但唯有村子裏的孩子們,穿紅戴綠,三五成群地在各處嬉鬧玩耍,家長們幾乎都對孩子不聞不問。

“……村子裏根本不存在‘孩子’。”薄修齊終于明白他在看見那群小孩兒時那種奇怪的感覺究竟從何而來了。“一個老人死了,自然就會以新生兒的狀态複生。周而複始、循環反複。”

“長壽村,确确實實是長壽村。”

啦啦啦啦,秘密揭開了,你萌想到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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