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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三十晚上，溫蔻跟着父母從爺爺奶奶那兒回家。

市區禁止燃放煙花爆竹，街道十分寂靜，經過的居民區萬家燈火争相亮着。那些看上去似乎和平日裏一般無二的星星點點，卻因為沒有嘈雜的街聲打擾，顯得更加溫暖和煦。

車裏播放着舒緩寧神的鋼琴曲，空調開得暖烘烘的，沒一會兒，溫蔻就躺在後座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再醒來，是被媽媽許知梅叫醒的。

“蔻蔻，拿着這個，裏面是你奶奶包的餃子。”許知梅從前座中間遞給她一個不鏽鋼保溫桶，“給楚叔叔他們送去，爸爸媽媽在車上等你。”

溫蔻接過保溫桶，揉揉眼睛往車窗外看，一時間腦袋還有點懵。

她看了十幾秒才發現這是在小時候住的那條巷子口，車開不進去，停在小賣部旁邊。

“哦。”溫蔻打了個哈欠，下車。

緊接着走了一截不算太遠的路，溫蔻推開路邊的一扇鐵門進去，是另一段窄而短的巷子。她循着頭頂白熾燈微弱的亮光繼續走完，才進到那個熟悉的大院落裏。

朝南那間房是客廳，窗裏燈光晦暗，有電視的聲音。

溫蔻走過去敲了敲門。

一個女人問：“誰啊？”

溫蔻揚起聲調：“韓阿姨，是我，來給你們拜年啦。”

“哎呀，蔻蔻來了。”門立刻被打開，對面一雙溫婉的笑眼。

女人看上去大概三十多年紀，長得美，氣質好，像電視裏的大家閨秀。只不過氣色略顯蒼白。

即便是在暖黃色的燈光下，依舊不見多少血色。

溫蔻朝裏瞄了一眼，沙發上沒人，邊櫃上放着一盞歐式小臺燈，屋裏所有的光線都來自于那盞小臺燈。

女人攬住溫蔻的肩，又摸摸她的頭，柔聲問：“你這孩子，一個人來的啊？”

“不是不是，爸爸媽媽在外面等我呢，媽媽要我送這個來。”溫蔻低頭說着早已爛熟于心的話，把保溫桶遞出去，“奶奶包的餃子，白菜豬肉和玉米蝦仁陷兒的，可好吃了。”

“既然來了就坐會兒呗，我出去叫他們。”韓麗笑着接過保溫桶，放到桌子上，把溫蔻往屋裏牽，“送東西不進門，哪有這樣的？”

“真的不用。我爸媽還有事，車停在巷子口呢，走過去得好一會兒。時候不早了，你們也早點休息。”溫蔻擺擺手，走了兩步就停在那裏。

小姑娘的堅持有點生澀尴尬，好在話音剛落，這家的男主人從裏屋走了出來。

溫蔻朝他彎彎唇：“楚叔叔新年好。”

“你也新年好。”楚兆闌跟妻子一樣的習慣，上手就摸她腦袋，笑得爽朗，“爸媽在外面呢？”

溫蔻點點頭，“嗯，我來送餃子，這就走啦。”

“那去吧，這麽晚了，快點回家。”他手裏拿着盒東西給溫蔻，“這個給你爸。”

溫蔻認出來是她爸最喜歡抽的那種煙，一大條，小心翼翼抱在懷裏，“謝謝楚叔叔。韓阿姨，我走啦。”

“嗯，你等一下啊。”韓麗回頭，朝另一間屋子喊道：“骁兒，外頭黑，送妹妹出去，別摔了。”

裏面有人應了一聲。

緊接着木門被打開，晃了幾晃。楚骁望着客廳對角處的小姑娘，神色很淡定。

他邊走邊嗑了顆瓜子，路過垃圾桶的時候把殼抛進去，然後單手插兜停在門口。一米八多的個子嚴嚴實實地擋住溫蔻面前的所有亮光，左側唇角一掀，下巴往前擡了擡，“走吧。”

溫蔻個子還不到一米六，視野裏只有男孩胸前藏青色的針織衫，洗得有些舊了，但是很幹淨。

她聞見一陣淡淡的薰衣草香。

“發什麽呆？快走。”楚骁說着，直接摁着她腦袋把人轉過去。

溫蔻晃晃腦袋擺脫他的魔爪，背着他做了個十分厭惡的表情，故意走得很快。

楚骁大長腿，只跨兩三步就跟上。

聽見身後傳來關門的聲音，他用指頭捏了捏溫蔻的後脖子，“喂。”

隔着圍巾，不但不疼反而有點癢，溫蔻抱着煙盒子回過頭，秀氣的眉毛微微皺起來，“幹嘛？”

“新年快樂都不說，沒禮貌。” 男孩聲音很清澈，笑腔明顯，就和往常逗她的時候一樣。

“大年三十就要看見你，有什麽快樂的。”溫蔻撇嘴，“開了個壞頭，未來一年都不會快樂。”

“呵，這麽大怨氣？”

楚骁笑了一聲，上前抓她胳膊。

溫蔻甩了甩，沒甩掉，急眼了剛想兇他，胸前的一只手被掰開，有什麽熱乎乎的東西被放了進去。

她低頭看，是一把瓜子，還留着男孩掌心的溫度。

“我們家不吃糖，只有這個。”楚骁按着小姑娘的腦袋往前走，“新年快樂，小蔻兒。”

溫蔻抻着脖子往外躲，手指卻把瓜子包了起來，一臉警惕，“……沒毒吧？”

“滾滾滾。”楚骁看似粗暴地把她往前推，表情卻是笑着的，“再送你東西老子跟你姓。”

見面給兩位長輩問了個好，楚骁就回去了。

溫蔻坐進車裏，把煙遞到前面，“楚叔叔給的。”

“給你你就收？”溫行義語氣不太好，“平時怎麽教你的？”

“爸爸，這是給你的。”溫蔻嬌滴滴地說，聲音好不委屈。

許知梅把煙拿過來，用力拍了丈夫一下，埋怨道：“孩子還小你說她做什麽？沒事啊蔻蔻，你爸他心情不好就亂咬人，別理他。”

“嘿你這話……你罵我是狗呢？”溫行義氣笑了。

許知梅“啧”一聲，“我可沒說，你自己說的。”

爸媽來回胡侃了幾句，車裏氣氛眼看着好起來了。溫蔻低下頭，把瓜子攥得緊緊的。

她知道爸爸不是針對她。

自從跟哥哥溫寒鬧翻以後，溫行義脾氣就越發不好了。這次過年溫寒索性沒回家。

大年三十，親戚都聚在老宅閑話家常，溫行義聽着七大姑八大姨一番添油加醋的說自己兒子，當着面又不能發火，已經憋了一整天了。

這人一旦松懈下來，就更加容易被點着。

車子重新發動，溫蔻趴在副駕駛的椅背上問：“媽媽，你們為什麽不進去呀？”

許知梅沉默了幾秒鐘，嘆口氣，“媽媽是不是告訴過你，韓阿姨身體不好？”

“嗯。”溫蔻點點頭，“不過那有什麽關系？”

許知梅緩緩跟她解釋：“蔻蔻，今兒過年，咱們要是一家子去拜訪，又得麻煩你阿姨弄這個弄那個，大冷天的，多不合适？現在不比以前，丫頭，要學會體諒人家。”

溫蔻接着點頭，“說得也是。”

印象中，以前每次去他們家作客的時候，哪怕只是坐下來聊會兒天，韓阿姨也要拿一大堆好吃的出來，削水果，泡茶或是倒飲料，更別說留着吃飯了，比下館子還豐盛。

那時候巷子裏的小孩子們都喜歡她，喜歡去找楚骁玩。他們家有大房子大院子，有超多好玩的好吃的，所以韓阿姨留吃飯他們從來不知道推辭。溫蔻也是，雖然她讨厭楚骁。

“等我工作賺了錢，也要對韓阿姨很好很好。”溫蔻托着腮嘟哝，“媽媽我以後想當醫生，這樣可以幫到更多像韓阿姨這樣的好人。”

許知梅欣慰地摸摸她的頭，“咱們蔻蔻就是懂事。”

“哼，不像那個挨千刀的臭小子。”溫行義夾槍帶棒地插話。

“好端端的提他幹嘛？”許知梅沉聲怼一句，轉頭看向溫蔻，語氣溫柔了些：“蔻蔻，你要當醫生爸爸媽媽不反對，不過你得想好了，當醫生會特別辛苦的。”

溫蔻很堅定，“我不怕辛苦。”

“好，那咱就好好學。”許知梅握住她的手，“還有啊，不一定花了錢就叫對人好，知道嗎？只用錢沒心意也是不行的。”

“我知道我知道，做人不能太物質，要有良心有愛心。”溫蔻不想放着寒假還要被老師教育，手伸過去，“媽媽，骁哥哥給的瓜子，你吃麽？”

“你吃吧。”許知梅低頭笑了笑，“那是人家給你的。”

“好吧。”溫蔻沒覺出來她媽話裏的深意，屁股一挪坐了回去，安安靜靜地嗑瓜子。

回到家十一點半，春節聯歡晚會到了尾聲，溫蔻不愛看，去爸爸書房裏玩電腦。

去年，楚骁把當初巷子裏那些個發小的□□號都弄到手了，還建了一個群，沒事經常聚在一起唠嗑拌嘴。

不出她所料，剛登陸□□，屏幕右下角就開始狂閃，是那個群的圖标。

蕭明凱：呵呵，你再說一句我唱得沒有12班那個小白臉好聽？

李言歡：你又動不動就炸毛，我只是實話實說，你粉絲沒他多。

蕭明凱：文科班60個女生，我們班6個女生，我跟他比？你怕不是腦子裏爬寄生蟲了。

李言歡：去你的寄生蟲，別說得好像我們女生都是花癡好不好？

蕭明凱：難道不是？他不就長得好看點兒，皮膚白點兒？天天一堆小姑娘跟他屁股後面跑。

李言歡：我家扣子來了，不信你問她。

蕭明凱：小扣砸。

溫蔻：？？

蕭明凱：我跟那個蘇亦銘誰唱歌好聽？

溫蔻：都不好聽。

蕭明凱：……

李言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溫蔻：但是他長得比你好看[微笑]

蕭明凱口中的小白臉蘇亦銘今年高一，已經是全校女生心目中的新晉男神了，不但橫掃高一年級，還收獲了好多高二高三的姐姐粉。連帶着之前每天嚷着要給楚骁學長生猴子的花癡也有一部分明目張膽地爬了牆。

溫蔻不迷他，實話實說。她對那種溫文爾雅的男生沒興趣。

李言歡：老五，我家扣子從來不騙人的吧？人家說了，你唱歌不好聽，你就別整天做白日夢了好不？還想當歌星，啧，小時候毒害咱們花園巷的老爺爺老奶奶不夠，長大了還要毒害全國人民？

蕭明凱：呸！你們可勁兒打擊我是吧？行，等老子以後真成了大明星，你們給老子倒立着從花園巷口爬進去！還給老子山呼萬歲！

溫寒：喲，這麽熱鬧。不是我說你老五，想讓哥給你山呼萬歲，你不怕折壽？

溫蔻看見這個過年都不回來看她的親哥就來氣，瞬間變臉，沒心情聊天也沒心情窺屏了，用力把鍵盤抽屜推進去。

腳下取暖器烘得全身發熱，溫蔻有點受不了，起身脫棉褲，彎腰時不小心将外套兜裏的東西掉了出來。

她低頭一看，只見地板上躺着個紅包，正面朝上，印着四個金晃晃的大字：大吉大利。

心底“咯噔”一下，溫蔻趕緊撿起紅包，戳開楚骁的私聊，看他在線，火急火燎地打字：喂，你給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