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拽走
拽走
平樂坊坐落在京城西南角的惠祥街上,這一整條街,都是些秦樓楚館,勾欄酒肆,風氣分外開放。因此,街上的男人懷裏大都攬着個姑娘,謝琬琰看見,還被驚了下,但周圍的人都對此見怪不怪了。
男人攬着姑娘鑽進兩邊林立的大門。這街,就屬平樂坊的大門最高,招牌最顯眼,自然占地最大,也就客源最多,門口粉黛扭着腰招攬客人。
謝琬琰甫一進去,脂粉香氣撲面而來,混着濃烈酒香,讓人頭昏腦脹,伴着姑娘身上鮮豔衣料,和陣陣嘈雜高笑,感覺耳鳴目眩。
掌燈時分,露天的屋檐角上,都挂上制作精美的圓燈。四周樓閣裏皆燃着燈,中間一大場臺,紅紗帳幔,似擋非擋,透過縫隙,可觀舞女樂姬輕歌曼舞,身姿窈窕,聽樂聲律動,琴音铮铮。
四周皆是矮腳案幾,坐在這的,都是些衣衫不整之人,皆在此飲酒作樂。謝琬琰看他們穿的皆不是綢緞這類上好的衣料,想來是商賈之流。
這就是了。明面上律法禁止官員來此,就算陽奉陰違,也只能換上葛布麻衣,偷偷前來。
謝琬琰看着四周的人,踱步兩圈,頭疼要如何弄清何校尉去的是哪個包房,作陪的是哪個姑娘。
總不能像無頭蒼蠅般亂轉吧。
這樣一個清俊少年轉了幾圈,自然引起周邊人的注意。
杜若不動聲色地擋開這些視線。
平樂坊的鸨母早就注意到這二人了,眼冒精光走過來,在謝琬琰身上上下游動,媚笑道:“這位……公子,第一回來?是聽曲兒賞舞?還是喝酒作樂?要不要點個姑娘陪?”
謝琬琰瞧老鸨臉上的脂粉随着笑容噗噗下落,擠出一個笑:“不知這有什麽姑娘?我先前不來這裏的,只是最近經何公子推薦,說你們這的姑娘天姿國色,我自诩萬葉花叢過,定是要來見識一番。”
老鸨拿帕子捂着嘴呵呵笑,頭上的紅花也跟着顫,道:“是啊,這京城就屬我們家的姑娘最水靈,最懂事,一個個的,都是些解語花呢。”
說着,帕子拂過,手要摸上清秀公子的小臉蛋,謝琬琰惡寒。
杜若把老鸨的手一把拍開,隔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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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驚叫道:“呦呦呦!這是幹嘛呀!都進了這平樂坊的地界兒,還裝什麽正經啊!”
謝琬琰咬嘴道:“我是要花錢的,就算要春宵一度,也是要與姑娘,不是要和你這半老徐娘!”
老鸨一哽。
謝琬琰又道:“行了,找個包房,把姑娘領過來見我。”
老鸨竟細細數道:“公子要哪位姑娘?我這裏有紅菊,綠釀,藍葵,紫鳶四大頭牌,外下排還有十大美人,香容,棠容,玉容……”
“行了行了。”謝琬琰打斷,“我就要何公子常點的那位。”
老鸨說:“來我們這姓何的多了,你說哪個何公子?”
“身材高大,體格強壯,會些武藝,脾氣不好的那位。”謝琬琰把何校尉的特點一一敘述。
老鸨眼珠兒一轉:“你這太寬泛了,誰知道是誰。”
謝琬琰見她表情,知她有印象,但不肯說,于是拿了塊方才買衣服換開的銀子,遞給她,半是威脅半是誘哄地說:“至于姓甚名誰,做什麽的,就不便多說,畢竟有些人來這,可不是件光彩事,捅出來,遭殃的可不是我!”
“呦呦呦……”老鸨把東西接過來,“是有些印象了,但……恐怕不成,這姑娘今晚有客啦。”
謝琬琰知起貪得無厭,又從懷裏掏出一支金钿,是方才換衣服時頭上褪下的,道:“這回有客沒有?”
“公子出手好生大方。”老鸨接過,滿意哼笑,“看這金子的面子,奴家就勉為其難,把樂容的空排出來。就是等會,大官人來了,就不好交代了。”
謝琬琰:“多謝媽媽了。”
老鸨領着謝琬琰上了二樓,正對着樓梯的第三間廂房內,扣門道:“樂容啊,有客來了。”
說完,打開門讓謝琬琰進去,見杜若也想進,老鸨又道:“你家公子和姑娘春宵一度,你進去湊什麽熱鬧。”
謝琬琰一思索,道:“那你就在門外等着吧。”
老鸨滿意了,拿着金子走了。
謝琬琰進去後,先不動聲色看了圈屋內。瓷器字畫,香爐茶具,擺設處處雅致,想來主人在此花了不少功夫。
想着,一個身着紅绡的姑娘從內間走出,玉臂一晃,做隔擋的紗幔滑過,佳人款步而至。
樂容出來,見是位俊俏的小公子,便引他坐下,斟茶倒水,觀他行動不自然,輕聲道:“公子喝茶,奴家先彈首曲兒給您聽。”
謝琬琰輕聲:“好。”
一曲終畢,樂容又重新跪坐回謝琬琰對面,笑道:“一看公子這心不在焉的樣子,就是聽不進去,那奴家就不彈曲兒了,陪公子談談心如何?”
謝琬琰道:“娘子真長了顆七竅玲珑心。”
樂容笑道:“一看公子平素歡場就來的少,做我們這行的,察言觀色,看人下菜碟是最基本功。公子剛來,先吃些糕點吧。”
案幾上擺着精致的碗碟,碟子裏擺着糯米糕。糕點精致,擺盤講究。謝琬琰拿起一塊,道:“糕點做的還不錯。”
樂容道:“那是自然,我們這聘請的糕點師傅可都是京城頂尖的。”
謝琬琰見樂容不動,問道:“娘子不吃麽?”
樂容搖搖頭:“最近脾胃不大好,吃不得這些不易克化的東西,公子自己吃吧。”
說罷,拿起旁邊瓷杯,喝了兩口水。
謝琬琰心細發覺她杯中水和自己不一樣,一個深棕,一個淡綠,心下警覺:“娘子的水和我的,好像不太一樣啊。”
樂容笑道:“公子不用如此緊張。我一直脾胃不好,便尋了些蒼術泡水喝,給您泡的是今年的信陽毛尖。不過,公子想和蒼術水,倒也行,不過蒼術微苦,怕您喝不慣。”
謝琬琰凝視杯中的茶水,把杯子放下:“娘子脾胃經常有毛病?”
“公子這錢我拿得可真輕松,不讓彈琴,不做些別的,只與我交談,竟還關心起我的身體了。”樂容調侃道,“脾胃是餓出來的,淪落歡場,為求身姿窈窕,控制飲食是必要的。”
謝琬琰又道:“娘子平日接許多客?”
樂容這回打量了謝琬琰許久,眉眼含笑,說出的話卻不軟和:“這位姑娘,人不大,思想倒是開放。這一問一答的,姑娘到底想做什麽?”
“你看出我是個女子?”
樂容:“姑娘,我才剛說了,做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是要察言觀色,更何況我們身是女人,在男人堆裏讨飯吃,男人女人我們還能分不出來麽?姑娘你雖穿了身男子裝束,但聲音、形體可做不了假,尤其是這喉嚨……”說着,嗤嗤笑起來。
謝琬琰下意識摸了下喉嚨,又尴尬地把手拿下來,道:“既然被識破了,我就直說,我是想向你打聽些事。”說罷從懷裏掏出了一根金釵,放在桌上道:“希望您能如實告訴我。”
樂容拿起來看看,是根做工精良,足金實心的釵子,笑得更深了:“您是買家,您問,一定知無不言。”
謝琬琰道:“不知姑娘對前日接待的那位何公子,還有沒有印象?”
樂容道:“你說的是何煥何公子吧。這位公子天天來,怎麽沒印象?不過話說,這位公子昨日沒來,甚是反常。”
謝琬琰驚:“他還天天來?!”
怪不得她與老鸨一描述,老鸨就記起來了。天天來點同一位姑娘,歡場也是少見,能不印象深刻麽!
謝琬琰又問道:“我想問問那為何公子,平日性情怎麽樣?”
樂容道:“脾氣暴躁,行為不雅,舉止粗俗。”
謝琬琰道:“你竟能與他交往這麽久。”
樂容道:“給的多,出手闊綽呀。你來我往,心甘情願。”
謝琬琰唏噓。
“姑娘這麽關心何公子,他是出了什麽事了嗎?”
謝琬琰道:“他死了。”說罷,不動聲色地打量樂容的神态。
樂容面不改色。
謝琬琰又補充:“他前日暴斃家中。你們相處怎麽樣?”
樂容為盞中斟上茶,道:“不是說了麽,出手闊綽但粗魯至極啊。琴樂音韻一竅不通,行事粗魯不計後果,一言不合出手打人。尤其是夜間,他要是宿在我這裏,一個龍精虎猛的大男人,折騰個天翻地覆,次日起來,我便渾身癱軟全身無力喽……”
她說這話本想是臊一臊這小姑娘,可謝琬琰依舊鎮定看着她,面色不變。樂容明白了,這小姑娘什麽都不懂,白費心思說這番話。
謝琬琰知曉何煥經常打人,對她能巧笑嫣然說出凄慘遭遇,心下悲涼,便問:“其他人對你也這樣麽?”
樂容笑道:“姑娘,真是……不識人間疾苦啊。”
繼而調侃:“你知道來這的都是些什麽人麽?要麽是些生活不順來找樂子之人,要麽是些背着家中妻子偷腥之人,要麽是生性放蕩疏來此解欲.念之人。這些人來此都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尋求刺激,讓人伺候大爺一樣伺候他們,把他們當成天。他們會管別人難不難受?會管別人死活?在這裏,人的劣根性會放到最大。”
“稍有不快動辄打罵,屬實是常事。”
謝琬琰被這話震了下,道:“你不喜歡這,那你就沒想過離開這,自謀生路麽?我方才聽你彈的一手好琴,就算離開這,哪怕賣藝為生,你也有一門手藝養活自己,當個清倌人,總不至于讓自己餓死。”
樂容譏諷一笑,諷刺從嘴角蔓延到眼角,那雙潋滟的眼睛直勾勾看着謝琬琰:“你還是太天真了呀,小姑娘。”
“哈哈,那裏有什麽清倌,京城這地,掉塊磚下來都能砸到個王孫公子。能有閑趣閑錢來聽曲兒的,最起碼家中小有權勢,這種人若真是看上了你,稍微使些手段,誰能不從?誰敢不從?”
謝琬琰驚了。
樂容眼裏雖笑,可嘴中字字泣血:“再說,我也算這裏的搖錢樹,媽媽能放過我麽?就算她放了我,我得了自由,可我除了會彈些曲兒,還有什麽謀生的手段麽?一個弱女子,空有花容月貌,沒有能護好自身的利刃,你說,能活得久麽?”
“這樣折騰,還不如老老實實呆在這,不僅有人伺候,說不定運氣好還能有人看上,擡回家做房小妾。哪條路不比你說的好?”
謝琬琰沉默不語,一股悲怆席卷全身,讓她難受極了。
屋內雖開了窗,空氣卻停滞住了。
僵住一會,謝琬琰最後什麽都沒說,只慢吞吞從懷裏掏出所有金銀,放到桌上,低聲道:“這些都給你了,是我今天問何煥之事的報酬。還勞煩你保守秘密,別讓人知道有人問過你這些。”
樂容呵呵笑道:“好呀。這筆買賣可比我伺候那些臭男人睡覺劃算多了。”
得了她的答應,謝琬琰一刻也在這坐不下去了,起來出門。門外杜若見她情緒低落,往裏看了一眼,問道:“怎麽了?”
“沒事,我們走吧。”謝琬琰道。
兩人出去,原道折返。謝琬琰甫一出去,人從中一身着朱色交襟圓領衫的熟悉影子引起她的注意,她定睛一看,這前呼後擁的男子,竟是陶恩!
謝琬琰想起方才樂容的話,粘膩的惡心從胃裏湧上喉嚨。
那旁邊一個漢子見她盯着遠處一小生,和旁邊友人會心一笑,低聲道:“這小生長的好生俊俏。”
好友小酌一口醇酒,笑:“你去?”
那大漢一樂,摸了一把精心打理,長約兩三寸的髭須,放開懷中美女,走過去,道:“公子一起過來玩麽?酒肉住宿錢我全包!”
說着要攬住謝琬琰的肩頭。
杜若反應最快,迅速拍掉那只爪子,謝琬琰旁邊一躲,驚呵:“你做什麽!怎麽動手動腳的!”
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壯實的漢子見這反應,就知會錯意了。惋惜好久沒遇上長的如此清俊白嫩的小生,這一遇見還不是。但知此事須二人合意,強扭的瓜不甜,暗啐一聲“掃興”,坐回位置去了。
謝琬琰抖掉身上的雞皮疙瘩,就往外走,恍惚間見一熟悉的臉,帶着陰寒的怒氣,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直挺挺往外拖。
她想把胳膊抽出來,但愈掙紮這手越箍得她發疼,遂而不再掙紮。
瞧瞧這滿臉的煞氣,真像是來捉奸的!餘下那大漢和友人面面相觑,二人俱摸着胡兒想:
這人不是不好男風麽?怎得讓個男人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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