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嗦粉
嗦粉
昏暗的室內,窗簾不透一絲光線,只有靜谧在沉沉流淌,柔軟的灰棕色皮質沙發上,蜷縮着一個人影,纖細的身材團成一團,幾乎要陷進沙發裏。
中央空調打的溫度有點低,冷氣吹過帶起一絲的顫栗,像是整個身體沉浸在冰窟窿裏。
女人緊閉着眼,黛色的眉微蹙,像遠山上飄渺游蕩的煙霧,羽睫顫動,濃密細長地遮住眼下微泛青的痕跡。
空氣中飄蕩着淡淡的花香,一小片粉白的花瓣因為受不住冷氣地侵襲,落在了女人姣好如凝脂般的大腿上,單薄的絲質吊帶裙露出了大片白粉的肌膚,纖瘦的肩胛骨微凸,背線彎曲緊繃着,瑩白的大腿露出一線紫色蕾絲邊。
似乎是感受到冷,女人抿着唇,蜷縮地更緊了。
這是鎮靜藥劑的副作用,偶爾身體超負荷,就會發作,疲倦地躺在沙發上,渾身動彈不得,意識卻非常清醒,那種沒辦法擺脫的束縛感,就像是被有意識地裝進了棺材裏,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
緊繃的線在腦海中懸停,拒絕被卷入混沌的亂流中,阮辛咬着嘴唇內壁,努力讓自己維持清醒。
副作用的反應越來越強烈,同類的鎮靜藥劑不能再使用了,她得再找別的方法。
突然,她感受到發冷的身體被溫暖覆蓋,柔軟的蠶絲被将聖潔瑰麗的身體包裹,阮辛的手被握住,也被好好地塞進了被子裏。
對方掌心的溫熱讓她格外地貪戀,以至對方抽手時,她忍不住地再次緊攥着,像抓着珍貴的秘寶。
江若笙的手被攥住,手心是涼玉一般的觸感,柔軟嫩滑,卻似浸在深譚般的冰冷,阮辛好似陷在解不開的安眠中,對自己的行為仿若未聞。
江若笙微嘆口氣,俯身蹲在沙發邊,将落在阮辛烏發上的幾片同樣的花瓣拾起。
眼神掃過旁邊花瓶中插着的幾支粉白的月光月季,零零落落地被冷氣打得蔫然,嫩黃的花芯低垂着,優雅淡然的香味發散出來,就像是踏入晚風吹拂的花田。
凝視了一會兒,江若笙從已經被捂熱的手中抽開,起身将空調的溫度調高了一些,又轉身走向了廚房。
打開冰箱,入眼可及除了一排排的礦泉水飲料,連根菜葉子的影子都沒看見。
江若笙只能無奈地掏出手機熟練地點起外賣。
半小時後,阮辛在身體知覺恢複的時候,就聽到鈴響開門的聲音。
她慢慢坐起身伸了伸懶腰,轉臉就看到餐桌上,江若笙一臉高冷地吸溜着螺蛳粉。辣味在味蕾上跳動,她冷白的皮膚泛紅,嘴唇紅豔豔地,明明是吃不了辣的類型,此時卻能表情管理到眉頭擡也不擡一下。
臭味鑽出門縫飄散出來,挑動着阮辛的神經,她捏着眉心,滿臉陰沉地走過去。
“為什麽要在我家吃螺蛳粉?!”
阮辛恍然以為回到了她們交往那段時間,甜蜜地談情說愛只是生活的一部分,這其中當然也有她們沒辦法磨合的地方。
例如吃螺蛳粉。
當阮辛受到江若笙盛情邀請第一次接觸到螺蛳粉的時候,她甚至認真思考了要不要說分手的問題。
江若笙辣得額頭出了一層薄汗,但微微上翹的嘴角還是透露出她的好心情。
說穿了辣味就是痛感的一種,那吃辣跟找虐就沒什麽兩樣,每次都要呼哧帶喘,阮辛真的不懂這種所謂的“痛并快樂着”的感覺。
江若笙微舔唇,泛着水潤的光澤,薄唇微微泛腫,看起來肉肉的,格外好親,可一想到是剛吃了螺蛳粉,阮辛別開眼,不忍再直視。
“就是突然想吃了,我還給你點了份不辣的,你吃嗎?”江若笙有點嫌棄地看着另外一碗清湯的湯底,上面堆着幾根菠菜,沒有一層薄薄的紅油,簡直喪失了螺蛳粉的靈魂。
阮辛抿唇,想拒絕江若笙的荼毒,可肚子傳來一陣難熬的咕嘟聲。
清湯的螺蛳粉沒有了辣椒的刺激,口感更加地香醇,勁道的粉,Q彈軟滑,讓沒辦法吃辣的人也能體會到嗦粉的快樂。
“啪”,一次性筷子被拉開的聲音,阮辛劃拉兩下竹筷,瞪了江若笙一眼,攪和進碗裏。
“不是愛睡公司嗎?我還以為你連我家一步都不屑踏入呢?”
江若笙滾了滾有點發燙的喉嚨,緩了一會兒道:“我有事情想問你,但你把我拉黑名單了。”
阮辛挑眉,口氣是虛假的驚訝,“是嗎?那可真是奇怪了,一般我只會把讨厭的人拉黑。大概是手滑了吧。”
她點開手機,又老神在在地把江若笙從黑名單裏拖了出來。
“那天在酒吧為什麽不進來?”阮辛的語調沒有任何起伏,但江若笙卻莫名聽出了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那麽多人在,又不熟,沒進去的必要吧。”江若笙當然不會說她不想看到蘇琪,就簡單地回了一句。
阮辛:“為什麽沒必要?你有事要找我談,你應該自己過來,找別人當傳話筒,未免也太沒誠意了。”
“那如果我那天親自進包廂找你,你就會答應跟我出去談事?”
阮辛幹脆利落:“不會。”
江若笙……
阮辛皺眉:“你這是态度問題,我可不想和一個沒有誠意的人合作。”
江若笙無奈道,“行吧,這事算我不對,但你不是也死活不出來嗎?就當扯平了。”
“所以,你當時有什麽事?”
江若笙呼吸微滞,對上阮辛那雙深沉的眼眸,腦海裏浮現出辛梓墨那張小臉。
兩個人的五官近似重合,尤其是像現在這樣微睜大眼瞧她的模樣,要說沒有血緣關系,江若笙是不信的。
在已經知道孩子和她無關的情況下,她沒有資格去問阮辛那孩子的情況。
錯開複雜的眼眸,“那件事已經解決了……我現在是有別的事要問你。”
阮辛:“嗯?”
江若笙擡手摸了摸被蒸汽汗濕的鼻子,“明天在啓新區的開發大會你去嗎?”
“就這件事?”阮辛攤手,“不會,現在的我只是個不受寵的庶女,哪有這個份量參加世家舉行的宴會,他們應該根本就沒想到要邀請我。”
阮辛拿起筷子,就算是嗦粉,動作也相當的文雅安靜。
江若笙:“我來就是想跟你說,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阮辛一頓,“不是說不想幫忙嗎?”
“不是幫忙,”江若笙頓了頓,“他們聽說我們在一起了,就想讓我把你帶出來,大概是想看個熱鬧吧,畢竟我們訂婚訂得那麽突然。”
她在最後兩個字咬字加重,足以可見怨氣滿滿。
“當然,你也可以不去,但我想你應該不會錯過任何一個能扳倒辛染的機會吧。”江若笙拿紙巾擦了擦嘴,又擰開冰礦泉水猛灌了幾口,那刺激的辣味才稍微緩和一些。
阮辛:“洗耳恭聽。”
“開發大會邀請的都是最具實力的投資方,自從前幾年行業大洗牌,新的獨角獸公司崛起,S市的形勢改變了許多,參加這個會議,大致認一下人,多接觸接觸,不是壞事。”
行業的風口總在輪番轉換,只有抓住機遇,才能穩立潮頭,但對于頹勢已顯的公司或者集團,從活躍到沉寂也不過幾年的時間。
阮辛:“嗯……我聽蘇琪也說過一些,這些年行業發展很快,自從辛成光患病後,辛家現在也大不如從前了。”
蘇琪?
“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江若笙微蹙眉,阮辛和蘇琪的關系似乎比她想得還要好,難道這是反派和女主無法改變的劇情線?
阮辛偏頭看向江若笙,又低頭看着面湯,“蘇家搬出S市徹底沒落了,她跟……辛染的事情遭到了辛家主母的反對,聽說他們打算給辛染選一個門當戶對的聯姻對象。”
江若笙知道這段,蘇琪跟着蘇家搬出S市,其實就是抱着和辛染分手的打算,她不想連累辛染,但辛染卻不同意兩人分開,還跑到了A市追人。
看來這段時間,辛染是有的忙了。
江若笙幸災樂禍地想着,卻不忘提醒道,“你還是離蘇琪遠一點,小心辛染又要發瘋。而且……凡事都不要太相信她,她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單純。”
“她喜歡的人永遠是辛染,你就不擔心早晚有一天,她和辛染一起對付你?”
阮辛有些無奈:“你實在想太多,我和她都是omega,哪可能……”
“那當初你和我還都是alpha——”江若笙一時嘴快,話說出口才覺得不對,“我的意思,就是保持距離。你們立場不同,當朋友也當得不純粹。”
也許是現在的氛圍太日常太溫馨的緣故。
兩個人這樣并肩坐在桌子上,沒有了濃厚的硝煙味,你來我往都是難能可貴的平靜,好像她們之間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什麽,只是許久未見在敘舊。
廚房裏亮着白色的吊燈,把這方狹窄的天地照亮。
戀愛時,江若笙幻想過和阮辛的未來,大概也就是像現在這樣彼此陪伴,歲月靜好。
但時間已經抵達到這個“未來”,她們的感情卻沒到。
“那你是站在哪個立場說這些話的?”阮辛眼眸裏倒映出白色的光影,和微小的江若笙的面容一并沉入深譚裏。
“蘇琪,是不是跟你求過婚?”
一顆石子投進湖水中,激起了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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