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再遇
再遇
啓新區的開發大會在雙子大廈中間的展廳裏舉行,亮堂堂一大片,坐在這裏的無一不是金融大鱷和投資新貴。
江若笙帶阮辛走進來的時候,已經有無數人看了過來。盡管她們訂婚的消息已經放了出來,仍然有些人覺得眼見才為實。
他們的目光又在場內逡巡,江若笙知道他們是在找辛染,可此時正忙着追妻的人,相比是沒這個時間來參加峰會了。
阮辛含笑着走在江若笙身邊,扮演着十足的笨蛋花瓶,好像瞧什麽都新奇。
“江總這回是舍得把家裏的小美人帶出來了?”一個身穿筆挺西裝,肚子微鼓,臉型富态的中年男人走了過來,十幾萬的名表,打得端正的領結,無一不透露出他對這次機會的看重。
江若笙微颔首,就當打過招呼了。
“阮小姐長得可真漂亮,最近我夫人剛好從A國拍賣會淘了一些珠寶回來,裏面有顆深藍色的珍珠正好阮小姐,改明兒我給您送來?”
阮辛微抿唇,轉臉卻看向江若笙。
戲瘾倒是挺足的。
江若笙腹诽了一句,輕拍了阮辛搭在臂彎上的手,“盛情難卻,既然是陳總送的禮物,那就收下。”
聽到江若笙這話,陳總肥厚的臉肉笑得堆在一起,眼睛眯成了一條縫,“以後的生意合作還得請江總多照顧照顧了,什麽時候訂婚宴,也記得給我發份請柬啊。”
江若笙情緒起伏不高,只點了點頭。
她的态度一向冷淡,但點過頭就算作是答應了,叫陳總的男人沒覺得哪裏不對,樂呵呵地走開了。
“她夫人算辛染的表親。”江若笙提了一句。
阮辛挑眉,“也算是辛家人?”
江若笙垂眸看着她的發頂,語氣不鹹不淡道,“……算不太上,旁支的私生女,早早就嫁出去了,辛家可從來沒承認過。”
“這倒是跟我挺像的。”阮辛語氣促狹,倒是沒有半點負面的情緒,但江若笙清楚,這只是柔弱外表下的僞裝。
被當作聯姻的工具嫁出去,這也許是阮辛不争不搶的最終下場,相比被辛染一木倉爆頭,很難定義哪個對阮辛更來得折磨。
江若笙帶着阮辛走了一圈,力所能及地把一些站在中立立場以及和辛染不對盤的人介紹了一遍,她不關心事後阮辛會采取怎樣的游說方式,能否成功。
只是單純認為現在的阮辛對上在本市根基深厚的辛染,沒有太大的勝算。
原著裏雖然阮辛王者回歸将辛染的公司弄垮了,但辛家的大權依然牢牢地把握在她這個唯一繼承人手裏,有整個辛家的支持,只是倒了一個公司,還能建立更多的公司。
她希望阮辛的參與能最大程度地削弱辛家的實力。
所以——
她可不是真心想幫助阮辛的。
大會的流程繁雜,後面還有行業代表上臺發言演講的環節,江若笙作為業內奇跡也是其中之一。
在正式上臺前,她從座位上起身,先去了趟衛生間。
微涼的冷水潑在臉上,後背的灼熱才算散去,鏡子裏映出一張芙蓉出水般漂亮的臉,五官深邃,有點混血感覺的偏灰色眼眸如濃霧一般。
水珠順着發梢低落在額頭,又滑過高挺筆直的鼻梁,落在粉嫩的朱唇上,微微的淡妝化開,卻只讓她的面容顯得更加清麗。
七年的時光荏苒,過去那個終日冰冷,滿目疲倦與高壓的青澀學生已經悄然褪去了稚嫩和脆弱。
家庭的巨變,面對空蕩蕩被挂上了法拍房牌子的家,江若笙低頭看着幹淨整潔的校服,用多年攢下來的錢咬牙買下了一個相當簡陋的辦公室。
偏僻的地段,位于鬧市區的角落,施工工地大型機器運作的聲音從早響到晚,隔壁偶爾晚歸的夜班人踢踏着腳步,半醉着大吼大叫地回來。
從那時候起,江若笙就養成了早晚住在公司裏的習慣,往往忙到深夜,她才會趴在桌子上淺眠,或者從桌子底下抽出一張簡易躺椅,被子一裹,一夜過去。
學校的課她也總請假,好在她的成績依然名列前茅,又知道家庭情況特殊,教導員和班主任才算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過去了。
無數個漫漫長夜,她都是躺在那張轉個身就會嘎吱作響的躺椅上,望着百葉窗外灰蒙蒙的夜空度過的。
誰能想到曾經江家被捧為掌上明珠的江若笙,會有這樣狼狽不堪的一天。
“……江若笙?”有聲音自後面傳出。
記憶回籠,江若笙拿着濕巾邊擦臉,邊轉身,一個有些熟悉卻又全然陌生的面容映入眼簾。
是陸然。
江若笙有些恍然,還疑心是不是認錯了人。
畢竟她跟陸然已經有很多年未見了,印象裏上一次的見面,她們之間的對話也并不愉快。
江若笙沒有敘舊的打算,只是沉默地轉回去,繼續對着鏡子擦拭。
尴尬的氣氛流淌,陸然抱胸,趾高氣昂的語氣依然未變,“你現在倒是挺出息的嘛。沒想到江家破産了,你還能給重新建起來。”
陰陽怪氣的,讓江若笙忍不住想破功翻個白眼,她從化妝包翻出淡色的粉底液,誓要将無視進行到底。
陸然見江若笙毫無反應,臉頰憋得通紅,又一跺腳。
“這麽多年過去,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講到後面,她的聲音有些低啞,手掌攥得死死地,等待着江若笙的回答。
當初江家敗落,江父江母不是沒有動過重新創立公司的想法,江父去求了曾經的人脈好友,卻全都是石沉大海,無功而返。
牆倒猢狲散,就算是再深厚的友情也成了表面。
而作為和江家關系最密切的陸家,當然也在其中,陸然的父親沒有對江家提供幫助,同時,他還暗中攪動江氏的員工把江家往黑心資本家等負面形象上拉。
得知這件事後,江若笙第一時間找到了陸然,想拜托她勸說陸父,卻被不屑地拒絕。
陸然:“我們家落井下石又如何,還不是得怪你們江家無能。”
她扭曲又嫉恨的面容深刻地倒映在江若笙眼眸裏,“我可不會幫你,誰讓你當初要站在阮辛那一邊。我跟你才是一起相處了十幾年的青梅,她算什麽,你那麽護着她。”
“現在江家沒了,她拍拍屁股就出了國,你看她對你有幾分不舍?也是,她是辛家的私生女,用不着在江家附小做低,你也不是江家千金了,你現在一無所有。”
江若笙知道求陸然無望,那之後,兩人再也沒有了聯系。
“當時我也是沒辦法,我爸做的決定……我有什麽資格插話,若笙,你……”
江若笙停下手,無奈地轉身看向聒噪的陸然,“哪壺不開提哪壺,哪裏是雷點你偏要往哪裏踩。不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都想提醒你。”
“幫和不幫都是一種選擇,當初江家的情況,不願意幫忙我也可以理解,我也不會怨怼。但落井下石,用肮髒的手段給江家潑髒水,這仇我可記下了。”
陸然臉色發僵,忍不住朝江若笙邁了一步,“若笙,我知道你在生氣,但事情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樣。”
江若笙眸中寒氣積聚,“多謝你的提醒,這筆賬我早晚會和陸家清算。勸陸小姐,還是快點從我的眼前消失,不然,我不介意現在先找你讨一筆。”
威懾力十足的語氣,周身暴漲的氣勢,都逼得陸然畏懼地往後退了一步,她抿了抿唇,又換了另外一個話題。
“聽說你和阮辛訂婚了?”
江若笙:……這仇恨值還真是一拉一個準。
陸然:“她才不像表面那樣單純,若笙,你可千萬不要被她騙了。七年前江家的事我知道一點,阮辛……阮辛就是害江家破産的罪魁禍首啊!”
像是終于憋出了個大招,陸然緩了口氣,表情慷慨又激憤,訴說着阮辛到底有多卑劣。
語氣熱切地像是找到了踩低捧高最好的翹板,只要有人比她更卑鄙,仿佛她的醜陋也能被美化似的。
“這次她回國,肯定懷揣着不小的野心,你應該離她遠點,她個自私自利的心機婊,誰知道她打着什麽主意。我知道之前的事沒辦法挽回,但我來真的只是想提醒你。”
“我們相處那麽久,我肯定不會害你的。”
自打江若笙成為異軍突起的新貴,陸然就不可避免地對當時決然拒絕江若笙的選擇感到後悔,江家的發展越盛,那種後悔就更濃烈。
連她爸都說江家廢了,再無東山再起的可能,她自然也不會對江若笙有什麽好臉色,誰能想到會局勢會逆轉。
當陸然不止一次在財經雜志上看到江若笙冷然高不可攀的面容,胸腔裏某種情緒也在蠢蠢欲動。
曾經她們靠得那麽近,如今卻成了半個仇人。
那種求而不得的畸念終于在聽到她和阮辛訂婚消息的時候不受控制地跑了出來。
她們又在一起?為什麽?阮辛憑什麽?
尤其是在看到她們牽着手巧笑倩兮,如同一對璧人的模樣,她的嫉妒達到了巅峰。
江若笙肯定不知道,阮辛才是她真正的仇人,害她家破人亡的元兇。
陸然惡劣地想着,由她來揭穿,也算是對江若笙的一種道歉了。
“所以啊,你別……”
但——
“我知道,阮辛的事我一直知道。”江若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徹底把陸然後面的話堵死。
陸然嘴角扭曲,“你知道?你知道還……”
江若笙攤手,“那是我們的事,與你無關,你可以走了。”
疏離淡漠的語氣,拒人于千裏之外。
陸然的情緒崩潰,還想大聲說什麽,江若笙已經不耐去聽。
想補個妝怎麽那麽難?
她邁步走到了門口,想出去找個清靜的休息室。
視線卻驀地和一雙深沉如玉的眼眸對上。
阮辛面無表情站在門口,不知道聽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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