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冬之火(4)
冬之火(4)
“我跟你強調過的吧,魔力消耗訓練并不是将熔爐內的魔力完全耗空,完全耗空之後人就會因為保護機制,失去意識。那是很危險的,要留一丁點。這個要自己控制。畢竟訓練一次就暈過去一次可受不了。”
碧錫平時說爛的話仿佛還在耳邊回蕩。
英格爾眨了眨眼皮看見了自己房間的天花板。
天花板上有着非常古樸的神話壁繪。
他低頭掃了一圈,僵住不敢動了。
右起奧拉,克裏斯汀,彭德利佳,卡萊娜,蘭莫爾,碧錫,艾利克斯,所有人都站在床的旁邊看着他。
【……太可怕了。】
英格爾下意識看向碧錫。
碧錫臉上也沒笑容,她淡淡地道:“人醒了,沒事了,就是魔力耗盡導致的意識消失。”
英格爾虛弱地舉起手:“老師,不會有下一次了。”
碧錫捏了把他的臉,“量你也不敢。”
她和涅卡夫婦打完招呼,看了眼奧拉和克裏斯汀,轉身出去了,她看上去應該是很想詢問魔咒的事情,但她沒問。
蘭莫爾一肚子氣,不舍得撒在英格爾身上,也不敢沖奧拉發,就朝着艾利克斯開火,“喂!艾利克斯!你是怎麽和我保證的……”
話沒說完,就被艾利克斯打斷,“是我的錯。”
艾利克斯死死盯着英格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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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爾可不敢看他了,他伸手阻止哥哥,“哥哥!停!”他又看向父母,“父親母親,我有事情要和兩位皇女殿下和九皇子談,你們能帶着哥哥先出去嗎?”
卡萊娜先是在他身上摸了一通,确認沒事了才同丈夫一起拎着大兒子出去了。
他們出去之後,英格爾松了口氣,扯了塊枕頭墊在身後。
克裏斯汀壓着被子坐在了他的床邊,艾利克斯和奧拉倆近一米八的站在那魄力十足。
“勞駕,那邊自己搬兩張凳子坐下。”
英格爾拿起床邊的魔杖,艾利克斯眼疾手快按住他,“你做什麽?”
英格爾能感受到魔力已經恢複一半了,他手一攤,“要不你來?”
艾利克斯雖天賦異禀,但将魔力內蘊鍛造體魄的騎士和外放魔咒的巫師不是同一種生物。他連最基本的隔音魔咒的施法也不會。
艾利克斯只得放開手。
“好了,我們來談條件吧?”
看這個天色,剛剛發亮,他應該只是暈倒了幾個時辰。
奧拉看向克裏斯汀。
克裏斯汀代她說話,“你們已經提前支付了報酬,我想聽聽你們的要求?”
她顯然是很感謝他們治好了自己的腿的,但也不會雞血上頭,答應任何要求,這個女孩非常聰明。
“我和艾利克斯,都有一種類似預言的能力。”
克裏斯汀搖了搖頭,平靜地說:“不可能,一個時代只能出一位預言者。”
英格爾插起十指,“所以說,是類似預言的能力。和你的預言不一樣,我們看見的未來已經改變了,是關于過去的事情。但我們所見的未來一直延續到二十年後,有些大事是很難改變的。”
奧拉面色凝重起來:“……比如?”
“比如戰争。”
“二十年?”
克裏斯汀眼神頗為古怪地喃喃了一句,又看向奧拉。
“我們看見了你最終主張發動黎微爾的戰争,但到時候,丘涅将陷入被黎微爾和薩蘭琴兩面夾擊的境地。”
奧拉的眉頭更深了,“薩蘭琴?”
艾利克斯沖她點頭,接過話,“1890年10月,處理的那次難民潮還記得嗎?那是一次失敗的農奴反叛。”
“我知道?這有什麽關系?”
“1891年11月,薩蘭布拉将發生一場更大規模的反叛,也可以說革命運動,那之後薩蘭布拉将改國制為共和制,之後将聯合西北部周邊小國,改國名為薩蘭琴合衆共和國。”
“《共和的誕生》……這本書已經被三大帝國聯名列為禁書……”
“但是他們成功了。新生的國家将盡全力南下掠奪丘涅的物資和土地,因為他們的人民已經吃不飽飯了。那個時候,也正是我們與黎微爾開戰之時。”
英格爾聽着他的話,回憶起漫畫中的劇情。
那個時候,艾利克斯沒有掌權,奧拉野心蓬勃,皇帝去世,皇後逃走,二三皇子死亡,而黎微爾恰巧也在同時入侵。
奧拉是堅定地主戰派。她不願意失去國家任何一寸土地,甚至想要奪回失去的柯裏昂。這是她自小的願望。
結果是西南戰場戰況焦灼不下。
艾利克斯也被派去前線,可在這個時候,北方薩蘭琴南下,東北戰場開打,血祭的布蘭塔薩屠城而下。
哪怕丘涅此時國力再強,也頂不住兩國的分戰場夾擊。
艾利克斯嘗試勸誡無果,便将奧拉推下臺,自己成了皇帝。
那邊艾列娜也逐步掌控了軍事權,在與艾利克斯交鋒的過程中,她改變了自己的想法,兩人戰中無條件議和。
并在戰後一同支持薩蘭琴二次革命,同新的革命領導者簽下了在位期間互不侵犯條約。
“該死的黎微爾!”奧拉猛地錘爛了座椅扶手,然後淡淡地說:“……抱歉。”
艾利克斯揚眉:“就算黎微爾不來,你也會打過去吧?”
奧拉揚起下巴,“那又怎樣?柯裏昂本就是我們的土地,收回我們的地,有什麽錯?”
艾利克斯聲音沉了一些:“那你是覺得一塊地的從屬重要還是人民的生命重要?”
奧拉理所當然般道:“士兵為國捐軀本就是應當的。”
艾利克斯冷冷地道:“沒有誰的死是理所應當的,士兵也是人民。再說了,你去過柯裏昂嗎?你見過那裏的人們現在過着怎樣的生活嗎?”
柯裏昂地區被黎微爾占領之後,那裏的平民并沒有成為奴隸或者戰俘,因為黎微爾已經廢除了奴隸制,皇帝把當地腐敗的貴族給斬首了,派了地方執政官去整治那片地區。
現在那裏的人民已經獲得了黎微爾的國籍,歸化很順利,至少生活比起之前好了許多。
奧拉輕蔑一笑:“呵,國家寸土不應讓,這是最基本的原則,你是想讓我給你一個叛國罪嗎?”
艾利克斯不卑不亢:“人民的生命在國家利益之上,人沒有了國,還能生存的下去,而國如果沒了人,将不為國。戰争只會帶來死亡和消耗,人的生命比任何利益和尊嚴都重要。國家是為了保護人民而存在的。”
英格爾想起之前在哪裏聽過的一句話,人類的歷史是漫長的戰争和短暫的和平所構成的。
只要世界上還存在兩個以上的人類,戰争就一定不會消失。
他們所能做的就是在無盡循環的戰争中盡可能維持長久的和平。
奧拉的想法并非不可理解,但那是在沒有魔族入侵戰争的前提之下,人類想怎麽打怎麽打?這是歷史中常見的戰局。
但是距離魔族戰争只有不到十年,人類經不起這樣的內耗。
而且戰争本身是一個純粹的噩夢。沒有上過戰場的人,卻在渴望上戰場。
對此,他只有一句評價,吃飽了撐的。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永遠吸取不了教訓……”
英格爾反應過來的時候,這句話已經脫口而出了,雖然聲音很小,兩人還是聽見了。
原本吵得正歡的兩人突然靜了下來。
克裏斯汀突然出聲了:“那你們的要求就是不要主動與兩國開戰?”
“差不多吧,起碼在這十年內。”
奧拉捕捉到了這個時間點,“十年後會發生什麽?”
艾利克斯與英格爾對視一眼,英格爾豎了一根手指在嘴上,“這個我們不會說的。”
“為什麽?”
克裏斯汀不理解,既然他們已經說了這麽多。
艾利克斯道:“因為說了你們也不會信。”
奧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們:“即便我們不主動開戰他們也會打過來,你們在做無用功。”
英格爾道:“所以也要做好充分的戰前準備。那個絕緣石礦脈還記得嗎?”
“……你有關注這個?沒錯。但……”
“絕緣石的鐐铐和魔力制動器已經有了,你覺得絕緣石制作成武器會如何?”
奧拉瞬間想明白了其中戰略價值,她聲音重了些,“繼續。”
“絕緣石地探明手法已經有了,讓巫師魔力往地底延伸,隔斷都地方便是絕緣礦,在接下來這段時間,您最好在全國範圍內盡可能多地挖掘這種礦石,投入生産。”
艾利克斯又道:“還有東西線建設,不能停,如果要和黎微爾開戰,戰場必然在西南,如果供給運輸跟不上,西南戰線很快回來崩潰,那裏的軍備和物資本來就不多。就算建設有問題也必須想辦法一一克服。”
奧拉皺眉:“你們怎麽會這麽清楚?”
艾利克斯沒多解釋:“你就當是預言的能力。”
奧拉沉默良久,她摸了摸克裏斯汀的小腦袋,道:“這樣的條件我可以答應你們。但幾個月後你們也需要幫我去做一件事。”
英格爾愣了一下,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南方哈倫迦領地似乎出現了一些事情,據說和一種草藥有關,東部休斯公爵領地海崖據說出現了幾種神奇生物,有情報說西南阿米艾爾領地出現了人口買賣情況,西部蒙德公爵有商隊越過邊境和黎微爾進行貨物交易,你們代替我去調查一下。”
“……你這是讓我們全國跑?”
“對。”
艾利克斯問:“是因為皇後?”
“一部分因為這個,另外我也的确需要信得過的人幫我走一趟。你這次是以遣送的形式被我送出去,英格爾就秘密跟去。”
艾利克斯笑了一下,“明面上我們關系的确不好,在別人看來是流放吧?”
奧拉點點頭,“這次事情我也确保沒人會透露出去。”
英格爾舉起手:“等下!為什麽我要和他一起去?!”
奧拉皮笑肉不笑來回掃他們:“我現在搞不清楚你們關系到底好還是不好了。”
英格爾冷酷無情道:“你可以理解成我不想和這個家夥扯上任何關系。”
艾利克斯道:“喂!你怎麽還說這種話啊!”
大聲說完,他又小聲嘟囔:明明一直在暗中幫忙,還口是心非。
英格爾難以置信:“哈?”
克裏斯汀在旁邊忍不住笑了。
奧拉不想管倆小屁孩扯皮,對英格爾道:“雖然這段時間你父母和碧錫把你保護的很好,你很有天賦,但你還是太弱了,你爸媽和你哥時刻都要顧及着你,因為這個也必須把你送走。”
英格爾靜了一下,最近因為風平浪靜的日子過久了,他都忘記了這個地方時刻危機四伏。
只是他的家人把這一切都擋下了他才看不到。
英格爾還想掙紮,和主角一起旅行意味着對主線劇情的介入會大幅增長,他不想和主角有更多聯系了。
“那就不能分兩批出去……”
奧拉淡淡地回答:“你很聰明,我的騎士團和你家的騎士團,少一個都會引起別人懷疑。你們倆停留在一個地方也遲早會被發現。你們還是就趁這個機會全國各地旅游一番,如果不是因為克麗絲,我才懶得管你們呢!”
英格爾問:“我們在出去的路上被暗殺怎麽辦?”
“把你們傳送出去不就行了?這邊的魔法陣只要及時消除魔法痕跡,就不會有人知道你們第一站落到了哪裏,如何設埋伏?”
“…………”英格爾看向艾利克斯。
艾利克斯笑着對他攤了攤手。
好像在說【這也是不可抗力。】
英格爾總感覺這家夥陰謀得逞了,莫名不爽。
兩人開春後特殊的休學旅行就這樣敲定。
奧拉和他父母聊過之後,他們也同意了。
一月還是假期,外頭撒着大雪。英格爾哪兒都不去,在家裏窩了一個月。
但他也沒閑着,一邊鑽研魔咒,一邊研究魔力镌刻。後者進展很慢。
碧錫還是慣例來教他,但時不時會問他那個治好腿的魔咒。
他當然只能糊弄。碧錫似乎也看出來他不想說,可就是喜歡一直捉弄他。
據傑森的消息說,經常有人在下城區看到據說是艾利克斯九皇子的身影。但他似乎裝成了一個夥夫混在工人和農民中間。
迪特蘇找來了四輪車的發明人,兩人在工作室裏快樂地鼓搗魔動車。
一個月之後竟然頗有成果。
諾梨華在打理已有的商業資産的同時,還找到了飛機雛體的發明者——科爾維諾絲姐弟。
準确來說是姐弟倆來找她。他們聽說諾梨華是非常慷慨的資助人的代理,于是到處打聽找到了她。給她看了他們兩人設計出的飛機模型。
還只是個掌上紙模,用竹簽和皮紙糊起來的東西。
諾梨華本來還猶豫不定,但得到了英格爾的肯定之後,立馬給了姐弟研究資金。要求是一年之內做出第一個可載人試飛的樣品。
一個月之內,英格爾研究出了魔彈槍的镌刻公式。
他嘗試了幾千次,但用神語根本沒辦法造出可用的魔彈槍,只能用漢語或者英語。
一些所需詞彙,在他所知的神語咒文中并不存在。
他最後只能用自己熟悉的兩種語言镌刻出了魔彈槍。
沒有扳機,沒有實體子彈。
注入魔力之後,便會沿着刻痕漸次引發一連串內部镌刻的咒文,發射出極度濃縮的魔彈。
空的彈匣倉刻着“凝聚”和“壓縮”,出彈道刻着“彈道穩固”,槍口刻着“定位”“瞄準”和“發射”。
槍托底還有一個魔石鑲嵌口,如果魔力不夠還可以以魔石作為儲備能源。哪怕魔力不夠充足的人也可以使用。
因為有自動定位和瞄準,哪怕完全沒練過槍法的人也能讓子彈命中意願目标,不是實彈,甚至能夠拐彎命中。
但是這種魔彈槍,目前這世界上只有他一個人能做的出來,也只能是自己用。
絕緣彈槍倒是不用費心,只不過因為絕緣石本身特有的力場,握住它的人,會暫時隔絕一切魔力。
這意味着巫師和騎士身上的魔力防禦也會失效。但對于沒有魔力的普通人來說,這仍是非常好對魔的武器。
歐必德教授還是會時常“請”他去家裏做客。學導項目的老師齊聚一堂,學生也多了三個。讨論研究課題時充滿了“友好”的學術氛圍。
烏瑞和謝麗爾兄妹經常會遞帖子來訪。
謝麗爾尤其喜歡和菲涅在雪地裏打滾玩耍。
而烏瑞則喜歡在一邊用炭筆畫她,他手上那本一天就已經畫了大半了。
問他們為什麽來玩,兩人總是不約而同地回答:“當然是為了能翹掉訓練啊!”
能令這倆精力過剩的兄妹分分鐘想翹掉訓練,令人不禁遐想斯特拉伯爵府的訓練到底斯巴達到何種地步。
…………
傑森輕輕把困在桌子上的英格爾叫醒。
英格爾揉了揉眼睛,理了理手下滿堆的稿紙,再擡頭望向窗外。
“嘭!”
一聲巨響砸進了窗內。
英格爾擡起玻璃窗,迎着冷風,揚起一個微笑。
高樹上壘了一冬的雪陸續墜下,仿佛在宣告着,冬天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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