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歸京（1）

歸京（1）

“剛剛那個紅鳥是怎麽回事呢？”一個身穿布裙的棕發女孩看着床上的人問道。

“也許我們只是把人看成了鳥，喏，你看那只白的不是已經在這裏了？”頭戴獵鹿帽的黑發女孩指着窩在英格爾懷中的菲涅道。

“這大小也不對啊。”棕發紮成一條魚骨辮挂在胸前的鄉村女孩阿琳艾溫柔地撫摸着菲涅的羽毛，“埃裏克，人怎麽會飛呢？我們倆又不會看錯？”

“巫師不就可以嗎？指不定就是他的魔法。”埃裏克的直發從帽子裏漏出了幾縷，抄着手臂不耐煩道：“你還打算照顧他？我看他也沒什麽傷，早點打發回去。”

阿琳艾拿毛巾給床上正在呻：吟的英格爾擦了擦汗，他的手無意識地拽緊輩子，眼睛卻閉的緊緊的，像是在和噩夢作鬥争。

“你看他這樣，怎麽送啊？你不是認識他嗎？你回去找你的老師，讓他來看看吧。”

“啧。這邊離得這麽遠也不知道他怎麽到這裏來的，估計是飛過來的。”埃裏克咋舌道。

“他到底是誰啊？你和他關系不好嗎？”阿琳艾問道。

“他？名氣可大了。軍政學院就沒有不認識他的，英格爾·涅卡嘛，魔法班那個天才，還是涅卡公爵的二公子。”埃裏克陰陽怪氣地道。

阿琳艾這才笑起來，“原來如此，怪不得你不喜歡，但埃裏克，你要知道不是所有貴族都罪大惡極的。”

埃裏克闡述事實般道：“他們生于長于這樣優渥的條件本身就是一種罪，他們享受的一切都是建立在剝削無數貧民和奴隸基礎上的。”

阿琳艾嘆了口氣：“我不懂你那些道理，但你以前也是學醫的，好歹不能放着他在那不管吧。”

“又不是快死了你操什麽心？”埃裏克不客氣地道。

她現在非常非常不爽。本來她提前完成了自己的實踐課題，坐着牛車來到好朋友的家，準備和她好好玩兩天地，結果被這個不速之客給攪局了。

“也不知道本來再魔獸森林狩獵的家夥來這裏做什麽！”埃裏克咕哝道，撩起袖子去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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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琳艾還是不放心英格爾的狀态，又重複了一次。

“你去找老師吧，報個平安也行。”

“我才不去！一來一回那麽遠，指不定他都醒了，我白跑一趟啊！而且他半點傷口都沒有，醒後不會邁開腿自己走回去啊？”埃裏克氣沖沖的聲音傳過來。

阿琳艾無奈地笑笑，她又看向英格爾的臉龐，皮膚一開始是紅潤的，這才幾刻，就越發蒼白虛弱了，也不像沒事的樣子。

明顯的傷口的确是沒有的，只是夢呓逐漸嚴重起來。

阿琳艾目光憐憫地垂落。

【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這樣……】

兩天後的早晨。

阿琳艾去采買回來，發現一直躺在床上的英格爾竟然坐了起來，緊閉着幹裂的雙唇，雙目無神地盯着窗戶外面。

“埃裏克！埃裏克！他這是怎麽了？”阿琳艾趕忙喊道。

埃裏克從她的籃子裏拿了個蘋果咬，随口道：“你走後沒多久他就起來了，就一直是這樣。”

阿琳艾趕緊過去倒了杯水坐到英格爾身邊：“那你得給他喂點東西啊！”

可是任她怎麽呼喚，英格爾都一動不動，目光都沒有絲毫變化。

埃裏克坐下，“所以我說了。”

阿琳艾于是拍了拍英格爾的肩膀，英格爾身體猛地一縮，他仿佛被突然壓彎的彈簧，抱住了自己的雙膝，把頭埋進去，捂着自己的胸口，極其害怕地顫抖着。

“………怎麽了……”阿琳艾輕聲問道。

英格爾抽痛般的聲音開始響起。

“埃裏克你來看看，他是不是還有什麽內傷。”

埃裏克不耐煩地揮手，“我都查過好幾遍了，他身上什麽問題都沒有，有那就是心理上的。”

阿琳艾對此也毫無辦法，只能一次又一次呼喚他。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兩天，他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埃裏克終于忍無可忍一巴掌扇在英格爾頭上。

“啊！埃裏克？！”阿琳艾驚叫道。

英格爾也不知道是不是對這一巴掌有了反應，他終于擡起頭。

“艾利克斯？”

“你看！有反應了！”埃裏克道：“不叫艾利克斯！是埃裏克！我可不是九皇子殿下。”

英格爾眼中逐漸有了光彩，他渾渾噩噩地晃了晃腦袋，舔了舔幹澀的嘴唇，嗓子像在冒火，眼淚止不住地流下來。

“你……我剛剛也沒打那麽重吧？哭什麽哭？”

“埃裏克！”

英格爾嘶啞道：“有水嗎？”

阿琳艾連忙遞過去。

“謝謝。”

英格爾接過，咽下冰冷的水，清醒了一點，他擦了擦生理淚水。

剛剛那種狀态太恐怖了。

他明知道自己困在死了一遍又一遍的清晰的記憶裏卻始終走不出來。

每一根神經，每一寸空氣都重現死亡時的體驗簡直是難以形容的生不如死。

他低頭看了看身體四肢。

【賭對了。】

他睡醒之後就回到了自己的身體。

那麽就驗證了自己的猜測。

翡冷，也就是傀儡魔王，在他死亡時期對他進行了附身，不知為何被他反向附身，他的靈魂進入了翡冷的身體，來到了魔族領域。

英格爾一把扯開了衣袍，兩個女孩瞪大了眼睛。

英格爾看見了胸口一條長長的微微豎傾的疤痕。

【我确實是死了。但我還活着。】

【這衣服也很奇怪。】

他看了看兩個女孩的穿着，格格不入，不像是她們能買的起的。

【也不可能是她們治好的我，這傷疤已經愈合很完美了。】

看起來像愈合了幾十年的疤痕。

英格爾輕輕擡手，手背上的不死鳥紋路亮起，手心一沉，熟稔地握住了曙光魔杖。

“哎呀，真的是巫師！”阿琳艾笑道。

埃裏克嘁了一聲撇過頭。

白色骨爪打開，海神珠飄起，飄出了熟悉的小光珠。

“七個，少了一個。”英格爾眼瞳微縮。

這個，他能理解為，他死前的魔咒起作用了，所以魔杖将他起死回生了嗎？

那珠子有八個，豈不是意味着他有八次複活的機會。

英格爾抓着腦袋，腦子裏冒出瘋狂的想法。

不死鳥的材料制作的魔杖竟然有将人死而複生的能力，而且還不止一次，如果這是真的，那麽這東西的能力将不亞于神器………

【是啊，如果不是這樣，怎麽解釋我現在還能活着的事實呢？】

英格爾實在想不出別的可能了。

英格爾深吸了幾口氣冷靜下來，把衣服整理好，按在心口，感受着鮮活的心髒跳動，仍心有餘悸。

傷口的留存，證明他的死是事實。

而他現在的确還活着。

兩次。

他來到這個世界，經歷了兩次鬼門關。

這種事不可能一回生二回熟，痛苦還停留在他的記憶庫裏。

可是他腦子很清楚。

他不後悔。

無論是和艾利克斯等一群主配角變得熟悉，還是救了艾利克斯卻導致自己死亡的事情。

無論再來多少遍，他還是會選擇救他。

這是不帶理智和功利的考慮。

因為換作艾利克斯也會這麽做，他毫不懷疑。

英格爾看漫畫的時候也曾經不解，為什麽那些人都心甘情願為救主角而赴死。

這種決心，是當事人才能明白的。

更何況慷慨赴死是一件多麽簡單的事情。重壓和絕望全壓在活着的人身上。

所以他很慶幸自己還活着。

從另一個角度，如果死的是艾利克斯。

那麽英格爾也不可能活多久。

這個世界的主角是艾利克斯，他死了這個世界的人類終究會走向滅亡。

阿琳艾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麥粥，“吃點東西吧。”

英格爾對她虛弱地笑：“謝謝。”

埃裏克道：“只有謝謝？”

英格爾看向她，認真道：“我回去之後一定會給你們寄謝禮，多謝你們這些天照顧我。”

“是啊，你盡量給多一點，公爵家的孩子總不可能這麽不值錢吧。”埃裏克冷笑道。

阿琳艾掰住埃裏克肩膀，對英格爾道“你別聽她胡說！我們也沒做什麽你別放心上，你要好好休息再啓程。”

“嗯，現在是什麽時候，具體到日。”

“大陸歷1891年9月25日。”

【過了四天。】

“我大概是什麽時候醒來的呢？”

“兩天前吧。”

【那對的上。】

中間那兩天他實在是神智模糊。

英格爾喝光了麥粥又喝了點水，突然問道：“布萊亞小姐，你之後還要回南特笛嗎？”

埃裏克下意識回答道：“當然………等下你怎麽知道？”

“你是普通班媒體專業的學生，布萊亞伯爵家的小姐，我說的不對嗎？”英格爾輕聲說。

埃裏克皺起眉頭，“看來傳聞說你記憶力很好是真的。”

“我只能說記憶力太強并不是什麽好事。”英格爾晃了晃木杯。

埃裏克深深地看着他。

英格爾直視她那雙黑白分明充滿探究欲望的眼睛。

【這個人并沒有在漫畫裏出現。應該沒關系。】

“和我一起回去吧。”

英格爾有些擔心艾利克斯的安危，如果不出意外，歐必德教授已經将他帶回首都了，他身上的傷不輕，需要回首都治療。

但他必須回他們原來的地方去看一下，以免他們仍停留在西南領地。

“我本來就要回去。讓你自己回去的話阿琳艾又要說我了。”

“對了……阿琳艾小姐……這裏是哪裏？你們在哪找到我的？”

“這裏是西南阿米艾爾領地靠近布萊亞伯爵領地的村子，我們在一棵開滿卡薩帝花的樹下發現的你。”

英格爾想起自己在植物圖鑒裏看到過這種植物，一種落葉木，花朵無香，花色豔紅瑰麗，樹脂在夏秋能散發出清香。

他心頭掠過不安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