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告白（3）

告白（3）

1894年1月底，西南戰役徹底落下帷幕。

1894年3月，黎微爾完全撤軍出境。在回國之前，黎微爾于卡特蘭海灣一艘大商船上跟丘涅簽署和平協議。

兩國皇帝和儲君皆親自到場，衆将領排列其後。

這兩個月雙方也花時間在清算戰争傷亡和損失。結果是少得難以置信。

雙方投入幾十萬兵力的戰鬥竟然連萬人的死亡都不到，但資源消耗不是鬧着玩的。

這多歸功于巫師的全力救援，以及雙方遵守着善待俘虜的公約。

英格爾所說的無條件和談在這裏也兌現了，雖然丘涅議會，包括衆議院和參議院都強烈反對，還是被奧拉一己之力強壓了下去。

當然，從國家角度來講，實際上算是勝利的丘涅不提出點補償要求，無條件和談是虧大發了的愚蠢做法。

但從整個人類角度出發，黎微爾此戰消耗也不少，補來償去不過是增加人類資源內耗，對于之後的抵禦魔族戰争半點無益處。

取而代之，丘涅一方提出了一些要求。

奧拉道：“兩國經濟上重新建交，打通官際貿易渠道，壓低關稅，重新恢複兩國貿易流通。”

麥凱奧林點點頭，“可能真正恢複貿易還需要一段時間，但是沒有問題，這也是我們所希望的。”

突然從戰時狀态轉變，還沒恢複過來，哪怕是再膽大的商人也不敢直接去鄰國交易，但只要政策下去，恢複溝通是遲早的事情。

艾列娜笑着道：“我想，不只是經濟上吧？”

在場有好幾個人立刻領會其話外之音。

薩蘭琴那邊的問題還留着，丘涅到時候需要尋求黎微爾的幫助，制服現在的薩蘭琴政權。

艾利克斯于是道：“大概不久之後，我們或許會協同作戰，到時候就請多關照了。”

艾列娜笑眯眯地看着他：“不需要我們，你也能做得很好吧？就不怕我們分一杯羹？”

艾利克斯從容不迫地道：“丘涅所期待的唯有和平，否則也不至于在這種情況下下無條件和談。”

【‘得了便宜就別賣乖’的意思是吧？】

英格爾在內心默默吐槽。

關于這樣正式的場合他真的是站着坐着都渾身不舒服。

奈何他現在的軍銜都提到上将了，不可能不來。

以麥凱奧林和奧拉為首，雙方的行政官員談起了合約細節。

第一階段告一段落的時候，麥凱奧林把視線轉向了英格爾。

他笑得很和藹可親：“涅卡巫師大人，我給你的禮物這次直接帶過來了，禮單在這裏。”

他身後的執行官上前遞給他厚厚一疊禮單。

英格爾看了眼奧拉，奧拉點頭示意他接下。

英格爾拿來飛速掃了幾眼，當場眼睛都瞪直了。

太多太多了！

買下黎微爾一塊領地都嫌多的物資，給他一個人？！

英格爾剛想張口拒絕，艾利克斯按住了他，搖了搖頭。

英格爾看清他的眼神，這才後知後覺。

這是麥凱奧林代表黎微爾給丘涅暗地裏的補償。

在明面上，丘涅給足了實際上的戰敗國黎微爾的面子，但是丘涅是被迫參與戰争的一方，損失的資源和人力總不能真的白白損耗。

那麽這一方面就由麥凱奧林借由給英格爾禮物的名頭把這一部分補上，雖然也比不上丘涅實際損耗的，但相對黎微爾損耗的差比應該接近。

麥凱奧林笑道：“感謝之心是真的，你救了我還有我的女兒，這是你應得的。”

英格爾看了眼他身後的将領們，也沒有不服氣的表情，于是僵硬地回了一禮，接下了這燙手山芋。

【回去就給蘭莫爾拿去填國庫……】

艾列娜又站了出來，向他們道：“我還給你們送來了幾個人。”

她拍了拍手：“帶進來。”

騎士押進來的三個人都被蒙上了眼睛。

英格爾看了幾眼才認出來是誰，瞠目結舌。

“我們國內的人自行清理，但你們國家的人，還是得交還給你們處置。”

魯道夫和曾經的阿米艾爾公爵被絕緣石鎖鏈栓住，魯道夫蒙眼的黑布上滲出血，眼眶凹陷下去，很顯然兩只眼睛被挑了出來，似乎手腳筋也被挑斷了。

而另外一個人………

“這個女人是自願出來的，和這家夥是一夥的，但是我也不清楚她做了什麽，一并交給你們。”艾列娜按了一下女人的頭。

艾利克斯看着她，皺眉輕聲念出了她的名字：“雅麗安娜……”

雅麗安娜沒有擡頭，只是伏在魯道夫身邊。

魯道夫一腳把雅麗安娜踹開，聲音有些喑啞：“只是個愚蠢的侍女，你們抓錯了。”

艾利克斯第一次見魯道夫這樣在意一個人，他撇了一眼雅麗安娜。

英格爾記得，雅麗安娜似乎是可可的親姐姐。

【這……有些難辦了……】

奧拉剛想說什麽，艾利克斯開口了。

他指向雅麗安娜和阿米艾爾公爵，“這兩個人我們帶走，”他看向魯道夫，“他的話，不用，他已經不是我們國家的人了，你們來處置。”

奧拉拳頭轟地按在了桌子上，當所有人視線看過去，她擠出一個微笑點了點頭：“是的，他已經經過審判，除去了國籍和丘涅皇室籍貫，由你們那邊處理。”

麥凱奧林點了頭，艾列娜笑道：“好。那就回去一并處以叛國罪，這家夥和主謀是一同勾結起來的。”

實際上隆铎親王還在國內通緝中。

艾列娜讓人把兩人帶過去。

經過艾利克斯身邊的那一瞬間。

锵！

雅麗安娜手中的銀色發簽被直接打飛，艾列娜扭着她的脖子按在了地上。

“呃啊！”

雅麗安娜發出慘叫。

魯道夫瞬間起身卻摔倒在了地上，血淚沾在了地板上。

魯道夫、英格爾和艾利克斯同時脫口而出：“別殺她！”

艾列娜揚了下眉毛，松開了手，用腳踩在雅麗安娜的後背上。

“是我們這邊搜身不仔細。”她說着刮了負責押送的騎士一眼。

艾利克斯看向雅麗安娜，不知道該說什麽。

雅麗安娜擡起頭，慘烈嘶吼道：“把我的妹妹還給我！”

那雙眼睛，是已經絕望的眼神。

她竟然認為可可死了？

她在黎微爾是怎麽知道可可“死”了的消息的？

英格爾剛想反駁說可可沒死，但是一想到周圍還有別人，住口了。

雅麗安娜已經徹底心死，歇斯底裏地質問他：“你把她從我身邊帶走！還折磨她至死！你把我的妹妹還給我！”

艾利克斯看着她，深深蹙眉，他的語調變了：“雅麗安娜！是誰告訴你，我在折磨她？又是誰告訴你，她已經死了？！可可她沒死！”

雅麗安娜瞬間呆住了。

英格爾扯了一下艾利克斯的袖子，他卻蹲下來拽起雅麗安娜的領子，“可可她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給你寫信，如果你收到了她的信，就不會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雅麗安娜睜大眼睛過了一會兒，似乎也領悟了什麽，喃喃道：“皇後………皇後………”

艾利克斯攥着她領子的手用力，“她和你有聯系……所以，她以前把你送去他那裏是為了監視他，把可可送到我這裏是為了挾制你。”

魯道夫緩緩揚起了頭。

雅麗安娜下意識反駁，“可可她不是！”

艾利克斯松開她起身：“可可她當然不是，她替我服下了皇後送來的毒，她差點被害死，但是她沒死。露西娅就是想把可可害死然後嫁禍給我，你就是她的一把刀！”

雅麗安娜渾身因為憤怒而止不住地顫抖。

艾利克斯也難以收斂情緒，他道：“可可現在在我宮殿裏，她有一個盒子，我沒打開過，但她說她寫的信都在裏頭另存了一份，我把你帶回去問罪之前，會讓你們見上一面的。”

雅麗安娜擡起了頭，剛剛死去的人眼裏有了一絲亮光，“你真的，沒有騙我……”

艾利克斯可悲地看着她：“你已經被人騙了夠久了，我有必要騙你嗎？你曾經是我母親那邊出來的侍女！”

雅麗安娜喃喃道：“無所謂，你讓我見到可可，我受什麽懲罰都無所謂，我把我做的事情全都會說出來。”

英格爾看着她五味雜陳。

站在艾利克斯身後的尤尼亞·加孜突然開口道：“她以前偶爾會來一次，茜茜有東西給她帶到皇宮裏去。”

艾利克斯瞳孔一縮。

英格爾也驚到了。

【她還和艾利克斯母親的死有關系？可那個時候她也還很小。】

艾利克斯顧不得這些，呵斥道：“你說！”

雅麗安娜現在已經平靜下來許多，她低着頭道：“不是我動的手……但我知道是誰。”

“………”艾利克斯呼吸控制不住哆嗦起來。

英格爾站在旁邊按住了他的肩膀，動手開啓了他們相關幾人的隔音法陣。

這是兩世，艾利克斯第一次知道了母親真正的死因。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因為當時所有人都以為茜茜皇妃是因病而死，因為不在主線劇情內，沒有過多交代。

她在主角登場之前就過世了。

雅麗安娜看向魯道夫說出了真相：“…穗麗皇妃去看望茜茜皇妃的時候，皇後讓人在穗麗皇妃拿過去的食物裏下了毒……事後她讓我将這件事告訴了穗麗皇妃，把穗麗皇妃也給逼死了。我也是這個時候才知道事實的………”

她聽到這件事的時候吓得幹嘔了很久。

她難以想象一個人會惡毒到這個地步。

她根本不敢反抗手上捏着她妹妹性命的皇後的令谕。

她也以為，穗麗皇妃不會因此而死，畢竟這件事她都能想到是皇後幹的。

可是事實是，即便猜到皇後做了這件事，穗麗皇妃依然不能承受自己唯一的好友被自己端過去的毒藥親手害死的事實，自殺了。

艾利克斯捏着拳頭，閉上了眼睛。

英格爾能感受到憤怒的震蕩從他身上傳來。

英格爾也不能不感到震怒。

雅麗安娜想了一會兒，突然笑起來，她的眼中帶着荒唐，她轉過身，看向魯道夫。

雖然雙眼被挖，魯道夫還是直直地面對着她。

雅麗安娜慢慢說出了更加殘忍的真相：“殿下………你應該恨皇後，應該恨我，唯獨不應該恨茜茜皇妃和她唯一的孩子。”

“……雅麗……”

“小的時候，送給你的那些生日禮物，是茜茜皇妃讓我借由你母親的名義送給你的。她怕你被人欺負，吃不飽穿不暖，她知道穗麗皇妃不關心你，但她不讓我說這件事，我沒和任何人提。但是皇後讓我把這件事攔在我自己身上，以前我不懂原因，後來我懂了，她想讓你恨艾利克斯。你母親恨不得想掐死你，茜茜皇妃是這個皇宮裏唯一關心你可憐你的人。”

魯道夫張了張嘴，再也沒能說出一句話。

“我可憐的殿下，你和我都被皇後徹底利用了，哈哈哈哈哈，真的，好蠢啊！”雅麗安娜笑出了淚水。

當雅麗安娜失魂落魄起身走向艾利克斯的時候，魯道夫輕聲說了一句：“雅麗安娜，祝你得到你想要的幸福和自由。”

他将她關在身邊這麽久，最後卻選擇了主動放手。

雅麗安娜停頓了一下：“……殿下，都是假的，你也是時候該從夢裏醒過來了。”

魯道夫這個時候倒是慶幸自己沒了眼睛。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在黑暗中，他回顧了自己這一生。

生來便一無所有的他，被人欺騙，同時擁有了刻骨銘心的愛和恨，作踐了很多人，也在折磨自己，死到臨頭卻發現，連唯一擁有的愛和恨也全都是假的。幹幹淨淨，從頭到尾，他仍是一無所有。

或許，他早就察覺到了這是虛假的，可那時候的他，連這點虛假的東西也不能沒有。

如釋重負般，他放松了身體。

魯道夫沒怎麽反抗，被艾列娜的人帶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