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醉酒(3)

第9章 醉酒(3)

昨日一事可以說是狠狠刺激了封離,堂堂封大将軍,受限于這軟弱的軀殼,被攝政王輕松壓制。甚至睡覺前有那麽一會,封離是想把武藝重新撿起來的。

他出身武将世家,自小習武,冬練三九夏練三伏,二十年才練就一身精悍。捏捏現在的細胳膊細腿,練回以前是不可能,學得太晚,筋骨已是無法彌補的缺憾,可練出幾個保命絕招還是不成問題。就是得吃苦……

吃苦?封離腦海中閃過上一世身死之時,哪怕他絕境之中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最終也被前仆後繼的死士萬箭穿心。

所以吃了那麽多苦頭,又有什麽用?練武的念頭興起來還沒有一刻鐘,就煙消雲散。一條混吃等死的鹹魚,要什麽武藝,以後躲着狗王爺就是。

封離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着的,昏昏沉沉,直到第二天被明福叫醒。

“主子,您發燒了……來人,傳大夫。”

他還迷糊着,聽到明福在身邊喚,只覺得頭很重,喉嚨裏像燒了一團火,但整個人又畏冷地縮在被子裏。一定是昨夜喝了酒又泡冷水,冷熱交替所以病了。

封離高燒不退,明福不停給他換涼帕子敷着,等着府醫過來把脈開藥。比府醫先來的是沈薔姑姑,沈姑姑本來一早起來盯着小廚房給封離做藥膳,結果聽說他發燒,立刻趕了過來。

她仿佛一個慈愛的長輩,看到燒得臉通紅的封離,吩咐人取來烈酒,讓明福給封離擦身。

“多謝沈姑姑。”

等明福給封離擦完身,府醫已到,立刻過來看診。

“王妃乃是外感風寒,我開一副藥,若是白日裏退了燒,便無大礙。”府醫說着便去開方,立刻有藥童去抓藥煎藥。

沈薔看着明福把藥喂下去,這才離開。本以為不嚴重,可府醫一語成谶,白日燒沒退下來,到了夜間反而更熱,把明福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他讓丫鬟守着封離,自己跑去沈姑姑處求救。

當夜,宮門即将下鑰,攝政王府飛騎入宮,拿着王府令牌請走了太醫院院正,說是為王妃看診。

此事當夜就傳到了永慶帝封鸾耳中。周昭寧借謠言的名義肅清了封離的陪嫁宮人,導致永慶帝不能第一時間得到王府內的消息。今日大內總管李德仁動用了之前埋在王府的線人,這才摸到一些近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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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仁:“陛下,攝政王府的消息,昨日七哥兒趁着王爺不在,與府中姬妾飲宴歌舞,被王爺抓了狠狠懲罰。據說在浴房被折騰了許久,面紅腿軟出來的。”

永慶帝聞言大怒,擡手便将桌上陳設掃落在地,那聲音幾乎是咬牙切齒:“哪是懲罰……封離在北梁定是千人騎萬人睡,竟練出一身狐媚功夫!是朕小看了他!該死,該死!”

“讓人去守着,嚴嶺回宮便立刻帶來見朕,朕倒要看看,封離這病是怎麽來的?”

永慶帝說的嚴嶺便是太醫院院正,此時正在給封離瞧病。

他先是望聞問切,問起病因:“老臣觀您病情,似是酒後冷浴當風,體內冷熱之氣交替,生風寒之症。您體魄本不強健,如此行事,不僅風寒,且傷肝,萬不可這般任性。”

封離燒得渾身疼,還挨批,頓時忍不住反駁:“我是惜命,可王爺……”

嚴院正聞言不再說,先給他行針,再開藥,又交待了些護理之法,這才告辭離去。

周廉親自送他,行至正院外廊下,遇見了在等候的攝政王。嚴嶺忙行禮問安,周昭寧惜字如金,只問病情,可嚴嶺每說一句,他眉間便蹙得越緊。

嚴嶺想起京中傳聞,遲疑一瞬,還是啰嗦了幾句:“酒後血脈本就擴張,若冷浴,會激得血脈立刻縮緊,只是風寒已是大幸,若是擴張收縮之間血脈破裂,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王妃本就有些體虛。微臣位卑,本不該多言,但身為醫者以仁為先,王爺既愛重王妃,或可克制些?”

說着嚴嶺讓藥童打開他的藥箱,取出一個玉色瓷瓶,雙手奉上:“這是微臣研制的玉潤膏,對撕裂、紅腫等傷有奇效,微臣不便查看的傷處,王爺或可體貼王妃一二。”

周昭寧聽說封離高燒一日不退,怕他燒成了傻子,所以親自來問嚴嶺病情,可他怎麽也沒想到,最是目光毒辣的老太醫也會生出這種誤會。還不便查看的傷處,玉潤膏?說的是何種傷處,除了傻憨憨的周濟,聽到的都一清二楚。

一時,周廉、周泉等雖低頭不敢直視,心裏那翻江倒海的架勢卻已直沖周昭寧而來。尤其是嚴嶺帶來的藥童,臉都漲紅了。

周昭寧看着那瓷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他有意搭的臺,不好當面自拆,竟間接坑了自己?猶疑半晌,他還是接了過來。

“好生送嚴院正回宮。”

“微臣告退。”

周廉立刻引着嚴嶺往府外走,心思卻全系在這回廊之中。王爺這是親口承認了?短短幾日,他只覺得過往信念都崩塌了,還是沈薔更老辣,王爺真的到了動情動念的時候!

阿彌陀佛,以後他也得更恭敬些才行,那可是這麽多年來,王爺唯一的枕邊人!

周昭寧折回前院,本想把那瓷瓶扔了,但鬼使神差他還是沒丢,随手扔進了抽屜。嚴嶺的藥必是好藥,左不過是個傷藥,用在哪,看個人。

他斂眸,在空無一人的寂靜裏,想起了封離。他靠在自己懷裏發顫,求饒卻又倔強,有那麽一瞬,他想讓他更難耐、更失控些。

阖目不言,周昭寧按下了微微發癢的指節。嚴嶺說他本就體虛?又是在北梁落下的毛病?

不,當年那場動亂之後,他大概就已有了這毛病。

嚴嶺回宮便被永慶帝傳召至寝宮,一擡頭便見陛下面色不虞,問:“七皇兄如何?”

嚴嶺簡明交待病情,又說:“微臣已施針用藥,雖有些兇險,但當無大礙,明日微臣再去一趟王府複診。”

“封離……是如何病的?”永慶帝邁下龍榻,聲音落在嚴嶺頭頂。嚴嶺低着頭,只看到他明黃色的鞋履和長褲。

先帝皇七子的婚事本就荒唐,出嫁那日陛下還當面羞辱,嚴嶺能做到太醫院院正,自然不會這點眼色都不會看。他今日去診病,攝政王對王妃頗為關心,這兩頭,他都不能得罪。

“應是酒後冷浴,冷熱沖撞生的風寒,多的王府之人并未言明,微臣也不便多問。”

“那周昭寧可去看他?”

嚴嶺在正院外遇到的攝政王,沒去正院應該是不欲大張旗鼓,想到這他便矯飾了言辭:“未曾。只是微臣離開時偶遇王爺,王爺随口問了一句。”

永慶帝聽到這話,心下稍平,這才揮手讓嚴嶺退下。

嚴嶺一走,李德仁過來服侍他躺下,他臉上終于有了點笑意,邊走邊說:“高燒不退也不去看……看來周昭寧先前是做給朕看的,什麽寵愛,不過爾爾。”

李德仁忙附和:“畢竟是替身,七哥兒又與您沾染幾分相似,他多少有些意動,怕不是已膩了。”

“七皇兄可真是沒用,還說讓他安撫攝政王,廢物就是廢物,什麽也做不好。”永慶帝話是這麽說,語氣裏卻沒有半點遺憾懊惱,有的只是快意。

他指婚,本就是一箭雙雕。在保皇黨面前指責攝政王跋扈,暗示是攝政王強娶先帝皇子,同時毀了他唯一成年的兄弟。一個雌伏于人的皇兄,還能威脅他什麽?

封離暫時還沒關注宮裏怎麽想,畢竟他只是一條困于攝政王府的鹹魚。吃了嚴院正的藥,當晚他就退了燒,第二天起來除了全身酸痛,神思已是清明。

沈薔給他準備了清淡早膳,用過後他終于有了力氣動彈。他用過早膳沒多久,嚴院正又來了,這回沒有施針,只是調整了他的藥方,便告辭離去。

封離不愛喝藥,過去在軍中他練就一身銅皮鐵骨,一年到頭也不會生病。之前半昏迷着,被明福灌藥他沒法拒絕,現在清醒了,看着黑乎乎一大碗藥他就皺眉頭。

“主子,這藥可不能不喝,嚴太醫交待了,必須喝夠三日,等風寒好了再為您調整方子,調理身體。”

“三日?!而且之後還要喝?!”封離大驚失色,“你莫不是在逗我?”

封離在明福一眼不錯的盯梢下,無奈喝完了苦藥,又被按着繼續躺,太無聊只好拉着明福說話。

不問不知道,問起來他才知道下人們私下議論,當時他在水榭飲宴,被王爺當場帶走,帶走後王爺“醋意大發”,将他狠狠“懲罰”,直把他折騰得起不來身。

“不是,這傳言也太離譜……”封離拒絕回想周昭寧的“暴行”,眼神都有些閃躲,強撐着說,“他要是為我吃醋,怎麽我生病了也不見他人?”

“大家都說王爺是故意冷着您,讓您知錯,是夫妻間的情趣。”

“嘶……”封離倒吸一口涼氣,離大譜,“去他的情趣!我跟周昭寧勢不兩立,死也不會有什麽情趣!”

“主子,真的?”別人或許不信,但明福對自家主子是忠心不二,當即确認道,那表情已是信了八九分。

“出宮那日你就在我身旁,難道沒聽到皇帝的話?周昭寧心裏裝着誰,不是早就一清二楚?”

“那比王爺喜歡您還荒唐呢,說不定是陛下為了氣您,故意這麽說的。”明福聲音壓得很低,這樣大逆不道編排皇帝的話,他只敢私下裏說,“陛下故意欺辱您,也不是一次兩次。”

明福想起來就紅眼睛,明顯很不願意信那皇帝的話,封離卻搖頭:“好歹都是九五之尊,被個男人,還是權傾朝野的攝政王觊觎,你也說了荒唐。這等說出來都有失體統的事,如何會拿來撒謊?他是皇帝,想要收拾我一個無爵無權、無兵無将的先帝皇子,還不是一句話的事。”

明福不說話了,一時也覺得主子的話很有道理。

“更何況,周昭寧從不曾與我……親近……只會折磨我而已。”

房中靜下來,封離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才又開口:“你去打探打探,蘭公子可還好,有否受我牽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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