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來使(1)
第35章 來使(1)
绮紅樓這一鬧, 封離連續沉寂了多日,簡而言之,鬧過頭累了。每日裏就是國子監聽講, 帶着程寅和封珏兩個聊聊八卦,在院內溜達溜達。
他上課不太聽講,見縫插針打瞌睡,為此接受了程寅和封珏的輪流“輔導”。每日一下課, 他便帶着一個兩個回王府,拉着人吃一頓飯再開始補課,不到亥時都不放人走。
課補了多少反正是沒見效, 國子學的博士都不能逼他聽課,更何況是兩個十五六歲的毛頭小子。但是藉由此事, 他完美避開了所有和周昭寧見面、獨處的機會。
直到國子監休旬假, 周昭寧都沒再見到封離一面。每每問起, 便是齊王世子或程小公子在與殿下研學,不得空閑。
周昭寧也不清楚自己見他想說什麽、做什麽,只能随他去。
封離旬假這日, 沈薔起了個大早,親自去服侍周昭寧洗漱。不管是以她五品女官的身份,還是在攝政王府的地位, 這些事早不需要她做, 但是這些時日兩人不理不睬不見面,她看着心裏都着急, 趁着周昭寧還沒上朝,前去一探口風。
周昭寧接過沈薔遞來的帕子, 一邊擦臉一邊等着沈薔開口。沈姑姑這時候來,定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王爺, 今早用碗雞湯面吧。正院小廚房裏小火煨着雞湯,現下火候正好。”
周昭寧聞言,不動聲色,心想這總不能是封離安排下來給他獻的殷勤。
沈薔見他不接話,但也沒拒絕,趕緊接着往下說:“正院小廚房弄錯了時辰,今日國子監旬假,這會煨好早了些,我便想着,不如取來給王爺先用。”
周昭寧微微側目,原來沈姑姑繞了這麽一大圈,就是想告訴他今日封離旬假。
“好,那便上碗雞湯面。”
“唉,好嘞。”沈薔喜笑顏開,立刻出去吩咐小廚房,王爺肯定是聽懂她的意思了。
探完周昭寧的口風,沈薔也沒歇着,又去正院等封離起床。如果王爺下了朝回來了,結果七爺出府了,這兩不僅碰不上,說不定還鬧出更大的誤會。
沒錯,在不明內情的沈薔看來,他兩一定是有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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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罐雞湯,煮了兩碗面,不同時辰、不同院落,封離吃上的時候不知道自己跟周昭寧吃得一樣,還誇了兩句。
“王爺也說今日的雞湯面不錯,湯色清亮、雞香醇厚。”
突然聽到周昭寧的名字,封離一下沒反應過來,夾面的動作都停了。
“哦……”他戳了戳碗裏的面條,話鋒一轉問道,“我不是吃的他剩下的吧。”
沈薔:“……”聽起來就很不妙,感覺七爺對王爺還是大有敵意,不然怎麽會這麽想?王府還能苛刻到讓王妃吃剩飯?!
封離見她未答,立刻又問:“不會真是他剩下的吧?”
眼看封離都要撂筷子了,沈薔趕緊解釋:“當然不是,怎麽可能!小廚房炖雞湯時便分好的,您這碗面剛剛才下。”
封離半信半疑,勉強吃完了剩下的。
沈薔心焦,見他用完了早膳,忙說:“七爺這些時日讀書辛苦,我命人準備了香湯,安排了府中最擅推拿的婢子,今日給七爺解解乏。”
封離有些意外地看向沈姑姑,沒想到還安排了這一出。他來王府以後,沈薔姑姑對他好,他是知道的,但是這般體貼,好像更不同以往了些。
盛情難卻,本來也沒想好今天要做什麽的封離,點頭應下。
平日裏,他洗浴用的都是內室的浴房,本以為今日也是在此,沒想到不是。沈薔親自帶路,引他往後花園去。
後花園他熟,但這路走着,竟然是過去不曾走過的路。
“大長公主殿下生前尤愛溫泉,這流芳居乃是先驸馬為殿下花巨資打造,從京郊仙陽山運送溫泉水入內,再經過特制的裝置加熱保暖,供殿下随時享用。殿下過世後,王爺命人封存,這處便空置下來。”
“七爺入府前,我向王爺谏言重啓流芳居供王妃使用,王爺同意了。只是您與王爺的婚事辦得急,近日才将流芳居修繕完畢。”
沈薔笑容慈和,說到這,兩人已入了流芳居大門。她側身讓路,請主人一看究竟。
樓宇豪闊,雕梁畫棟,還未入內,已可見氤氲霧氣。屋外亦是奇景,明明已是涼秋,可這裏受溫泉滋養,竟如春日百花争豔。
難怪要修繕這許久,光是将院子裏這些花草重新培育到開花,便要不短的時日。
“七爺,請。”
沈薔沒有跟進去,溫泉池內安排了小厮伺候,明福自然也跟着。
封離入內,霎時有些驚訝。不愧是周昭寧他爹的手筆,這爹和兒子的區別還真是無法跨越的鴻溝,這溫泉池至少有前院那個浴池的兩倍大小。
而且這兩倍大小還另有玄機,分為熱泉和冷泉,可以交替泡浴。
封離生在北方,不似南方多水,尤其是年少便駐守北疆,更是少有可以肆意玩水的機會。甫一到此,竟像回到了十多歲,玩得不亦樂乎。
泡過湯池後渾身松軟,沈薔安排的婢子來為他推拿,舒服得他又睡過去一次,完全不知時辰。
沈薔要的便是這個效果,今日重啓流芳居,果然是好時機。可是這頭安撫住了,那頭卻又杳無音訊。
明明早過了尋常朝會結束的時辰,王爺卻還未回府。明明她說雞湯面的時候,王爺應該是明白了她的意思的,難道真的不借此機會和七爺解開誤會?
沈薔在流芳居院內轉來轉去,等到正午時分,她令婢女去府門口再探,終于,還是讓她把正主盼了回來。
周昭寧糾結幾許,還是回來了。他心中茫然,他對封離的關注,似乎超出了該有的範疇。不僅會因他而生欲,還會對他傾注過多的關注。
這與他所想不同,但又似鏡花水月,讓他看不分明抓不真切。
他還是回來了,政務纏身時,脫身而歸,想見見他。一回府,他便聽說人在流芳居,便徑直過來了。
多年不曾踏足的院子,院中秋千仍在,幼時他娘無數次帶着他在這玩耍。
“王爺。”沈薔上前行禮,沒等他問,便說,“七爺在裏頭睡了過去,但這會也該醒了。”
周昭寧點了個頭,邁步往裏走去。
浴房內靜谧,只有潺潺水聲分明,重重紗幔那頭,封離蓋着薄毯,趴睡在軟榻上。
周昭寧撩開紗幔,無聲靠近,只見那人睡得毫無防備,左臉頰上都睡出了紅色壓痕。
封離醒來時,周昭寧坐在榻沿,他一睜眼看到人吓了一跳,霍地便坐了起來。他未完全清醒,也就根本沒意識到自己的上衣只是披着,這猛一坐起,那柔滑的中衣便直接滑落了下去。
周昭寧一身挺括的朝服,他卻光着上身,肩頭還帶着推拿出的紅痕,眸中帶着初醒時的朦胧水光。在這花香馥郁、熱霧蒸騰的溫泉池旁,周昭寧的蟒袍有多肅穆威儀,就襯得他有多輕佻荒唐。
封離瞬間瞪圓了眼,徹底清醒了。他一股羞惱之氣直沖腦門,時隔數日再見,這人一見面就能把他氣死。他正要發作,端坐的攝政王卻突然起身。
只見周昭寧蹙着眉轉過身,說:“你先更衣,本王在外頭等你。”接着他毫不拖沓便走了出去。
封離要罵的沒機會罵了,抿着唇不上不下,緩了緩開始穿衣。
等他出去,沈薔等在門口,告知他周昭寧在亭中等。封離帶着明福正要過去,被沈薔攔住:“明福便在這和我一道用飯吧,王爺也未帶其他人。”
怪怪的,今天周昭寧怎麽回事?封離疑惑,直覺不太妙,可偏偏他好奇這人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于是順着沈薔指引的方向獨自前去。
其實周昭寧當然不是故意不帶人,周濟本來跟着,但被沈薔找了個由頭支走了而已。為制造兩人完全獨處的機會,沈姑姑真是煞費苦心,不足為外人道也。
流芳居中不僅有溫泉池,還有一片小湖,沿着長廊走去,便到了湖邊八角亭。已是午膳時間,沈薔命人擺席于此,又備了小酒,在八角亭外垂挂了紗幔。
今日天公亦作美,萬裏晴空,微風拂面,好一番小聚小酌的意境。
封離走近時不自覺放松了些,周昭寧見他過來,擡手示意他落座。
可接着,兩人便誰都沒有先開口。封離見他不動筷,自己拿起筷子便吃起來,這一上午別看他沒做什麽,卻已是饑腸辘辘。
他吃得香,周昭寧那些沒想清楚的話更是被堵了回去,罷了,先吃飯。周昭寧看着桌上的酒壺,他之前聞過了,不是烈酒,只是沈姑姑今春釀的青梅酒。
于是他執壺,親手為封離斟了一杯酒。
封離驚訝地擡頭看他,嘴裏含着吃的,腮幫子鼓鼓,滿臉不敢置信。
“沈姑姑親手釀的青梅酒,不飲多了不醉人。”周昭寧主動解釋。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道理封離再懂不過,三兩口咽下嘴裏的食物,看着那杯酒沒動。
“嘗嘗。”周昭寧又說。
這下封離直接把筷子都放了下來:“周昭寧,你今天有什麽新花樣?”
“沒有。”
“那你這般做派,是不是準備把我賣了殺了,斷頭飯送行酒?”
“……”周昭寧蹙眉,按捺着性子問,“本王能把你賣去哪?”
封離腦筋一轉,嘴比腦子快:“這可說不好,說不定你想換個媳婦呢。”
說的時候只是瞎說,說出口他卻覺得再有道理不過,他肯定想換了皇帝來當媳婦。
周昭寧眉頭擰成了川字。
“本王只是想與你說,那日是我……”
封離一聽他說“那日”,當場就要炸毛,霍地就站起了身。可還沒等他發作,周濟神色匆匆闖入,行禮便報:“王爺,急報。”
“報。”
“北梁使團先于原定時日,已出現在臺寧縣境內,若是不停歇,今夜便可至京畿。”
周濟的奏報一出,周昭寧再顧不上自己那不清不楚的心思。
北梁使團進入大禹國境以來,有鴻胪寺官員随行護送,途經之處皆有當地官員八百裏加急奏報,按照行程,他們應該是兩日後到達京畿,如今卻悄無聲息提前了兩日。
臺寧縣乃是禹都北面屏障,與禹都僅半日路程,到了臺寧縣才被發現,看來他們這兩日是星夜兼程,故意要給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北梁人,十年不見,還是如此張狂。就連派出的使臣,行事也好一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想叫他們倉促間接待出錯,有損國體?
“召內閣議事,入宮。”周昭寧起身,只來得及再看封離一眼,便大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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