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大戰(1)
第85章 大戰(1)
溪春山橫跨東西, 內部地形複雜,是望城往建州必經的一處險地。
封離和主将陳舟立于山上,封離将早已繪好的溪春山地圖遞給他看。這圖不是匠人所繪, 而是上回封離實地察看之後親手繪制,其上不僅标注有溪春山內的大小路徑,更将可以布兵的點一一圈注。
“梁軍斥候先行,哪怕之前不明, 赫連重錦也會注意到,此處山谷是最容易被伏擊的地點。”封離配合地圖,又指了實地的位置, 和陳舟說道。
陳舟看向他,問:“确實是最佳地點, 難道殿下不準備在此設伏?”
封離搖頭:“要設, 但主要目的反而不是伏擊, 首先是要令梁軍分兵。要過山谷,隊形會被拉得極長,在此處斬斷, 可分而擊之。”
封離将自己的殲敵之策細細說來,陳舟嘆服,一道道軍令頒下去, 這支兩萬人的軍隊快速運轉起來。
說到最後, 封離說:“要全殲敵軍是不太可能的,那要盡可能打擊敵軍士氣, 将這支隊伍打散,我們最好的突破口便是領兵的主将, 北梁吳王赫連重錦。這最後一處布置,我來領兵。”
封離給自己安排了一個最重要卻危險性最小的任務, 已是充分權衡了他現在的身手和身份,陳舟亦無話可說。本以為他不過弱冠之齡,多少會冒進,甚至好大喜功,沒想到竟如此沉穩老練。
光是這一番布置,就讓他不禁感慨,有些人大概是天降兵神,只能唏噓贊嘆。
兩日後,梁軍斥候至溪春山地界,禹軍則已大半埋伏起來,只留少部分兵士在縱深山谷上方搬運滾石等物。那身影,遠遠便能看到,斥候立刻回報。
“前面山谷有埋伏,有士兵在搬運滾石、火油等物。”
程寅、戚炎都被安排在前軍,他們趴伏在草叢中,眼看着梁軍斥候折返,知道大戰在即,兩人皆是熱血沸騰。戚炎興奮地推了下程寅,程寅轉頭對上他的視線,他才想起來他們還是兩看兩相厭的狀态,翻着白眼又把頭轉了回去。
程寅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他伏地聽馬蹄聲去了。
斥候的馬蹄聲遠去之後,不久,便有新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這次不是一隊小騎,聽來至少有萬人之數。程寅心中一緊,果然讓殿下猜中了,赫連重錦竟然一知道有埋伏就分兵。那這分出來趟雷的,便基本是送死,此人當真殘酷。
封離高估了赫連重錦一些,他的十萬偏師如今并沒有九萬,只剩下不足八萬人。斥候回報前方有埋伏,他便分兵一萬先行,這分出去的以傷兵和布兵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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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萬人以為自己必死,沒想到他們到了山谷,卻什麽動靜都沒有。軍令不得不從是一回事,但放在自己身上,誰也不想看。眼看着未中埋伏,這幫人幾乎是重新燃起了鬥志,一個勁加快腳步便往前走。
封離立于上方,将一切盡收眼底,他旁邊是北軍大營第一神射手俞騁。俞騁低聲贊嘆:“殿下不過安排了幾塊石頭一隊人,便讓梁軍分兵一萬,厲害!”
封離不置可否,仗還沒打贏,誇這些沒用。眼看着梁軍先遣隊過了山谷,進入他安排的後軍攻擊範圍,後軍繼續埋伏紋絲不動,任由他們繼續往前。直至他們過了後軍的伏擊範圍,後軍才強勢撲出,一時滿山旌旗和吶喊,震耳欲聾。
禹軍舉起刀劍,和同袍相擊做刀兵之聲,口中喊殺聲震天,卻只是銜尾追擊,将那一萬梁軍吓得往南奔逃,他們便轉身折返回到埋伏地點。
這刀兵聲、喊殺聲,從山谷傳出去,程寅和戚炎聽着差點笑出來。戚炎剛才還記仇,現在又忍不住和程寅調侃:“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一場大戰呢。”
“殿下神機妙算。”
“嗤,你就知道拍他馬屁。”說完,戚炎被程寅涼涼瞥了一眼,又讪讪地說,“行,他厲害行了吧。”
“無需你誇贊,殿下确實神機妙算。不費一兵一卒,令梁軍分兵一萬,這一萬人南下便會遇到大營主力,已是軍功簿上的人頭數。”
“是是是,別說了,閉嘴吧你,還沒打完就戰後複盤?”
程寅這回被他堵了回去,也悻悻熄聲,兩人這才把注意力拉回戰局。
梁軍聽到這一番打殺聲,以為埋伏已被迫,很快,先鋒騎兵便開始沖擊,往山谷狂奔而去。
大地震動,趴伏在地的前軍身體震顫,精神卻亢奮,一一握緊了手中兵器。程寅遠遠看到赫連重錦立于隊列之前,他身上披風飛揚,馬速很快,從程寅的視線中閃過。
赫連重錦誤以為他的先遣隊已引出禹軍的埋伏,以為自己是那在後的黃雀,急着去打這個後手,殊不知騎兵跑得越快,與步兵脫節越嚴重,便更是正中封離下懷。
梁軍先鋒隊沖入山谷,發現山谷內一片平靜,毫無打鬥痕跡時,已是來不及。先鋒官大喊:“快撤,不對勁,有詐!有詐!”
可馬跑起來了,前面的驟然停住轉身,後面的根本來不及反應,竟撞到了一處。加上他們對溪春山地形的了解粗淺,斥候在遠方看不真切,以為伏擊點還在更開闊的前方,卻不知他們已進入了封離選定的伏擊圈。
就在梁軍先鋒官喊出口的瞬間,山上滾石、火油齊下,瞬間堵住了他們後退的道路,将他們的前軍和後軍徹底分割。
赫連重錦眉心一蹙,當機立斷:“沖陣!”為今之計,唯有先往前沖出去。
說時遲那時快,山側緩坡之上,突然箭陣齊發,全對準被困山谷的梁軍。
這箭陣連發三波,既是殺敵,更是封離事先約定的信號,禹軍的前軍見信號,便對梁軍的步兵發起進攻。
程寅當先躍起,高舉手中玄鐵長槍,大喊:“北梁吳王已死,殺!!!”
“吳王已死,殺!!!”前軍齊聲大喊,如猛虎下山,往梁軍沖殺而去。
剛才的箭陣有目共睹,梁軍都知道他們的主将陷入伏擊,不管步兵營的将官如何呵斥,禹軍的喊聲已令他們軍心大亂。
封離将兵不厭詐耍得爐火純青,分了一些負責後勤的散兵在山中專門打旗,明明前軍不過一萬人,旗幟一打,大鼓一敲,仿佛漫山遍野都是禹軍。梁軍見不到主将的旗幟,得不到主将的将令,剩下的只有惶恐。
對此,封離曾言:“赫連重錦的身份是便利,亦是痛點,按北梁軍規,皇子死在戰場上,跟随他的都有罪,他們回到梁都,等待他們的也是為奴為婢的命運。因此只要我們喊出吳王已死,這些被誤導的梁軍便會軍心大亂,不少士兵甚至可能結隊逃竄,另謀出路。”
谷外打了起來,谷中梁軍被三輪箭陣打得陣腳大亂,死傷不少,但退路被阻,只能繼續沖陣。這時,山頂上令旗變幻,封離安排的後軍發起了第一輪攻勢。梁軍騎兵往南沖殺試圖沖出山谷,而路上等待他們的是拒馬、陷阱和砍馬刀。
長棍大刀,專砍馬腿,就用來對付這些悍勇的北部騎兵。
山腹之中,有一天然洞穴,封離此次将兵力幾乎全分給了前軍和後軍,中軍只有弓弩手。大部分弓弩手安排在山側緩坡,負責先前的箭陣,剩下的如俞騁之類的神箭手六人,加上他自己,七個人等在這洞穴內。
他們在這只有一個目的,便是射殺梁軍主将。
下方,梁軍騎兵沖擊手持砍馬刀的禹軍,大禹男兒威武不屈,他們都知道身後是千裏沃土,若是将這些狼騎放過去,遭難的便将是他們的同胞,所以即便是死,也要多砍殺一個梁兵。
上方,封離秀眉如刀,聚起無邊殺意。他眸光極冷,面容沉靜,開弓搭箭,瞄準了被護在隊伍中的赫連重錦。他身邊一字排開六名神箭手,都是和他一樣動作。
此番他們的任務極為重要,每個人的箭上做了獨一無二的标識,就是為了區分軍功歸屬。心急的先發箭,被赫連重錦的副将一刀蕩開箭矢,反而暴露了他們的存在。
赫連重錦擡頭望向箭來的方向,他被封離刺瞎的右眼無遮無擋,臉上的傷口也落了疤,令他原本俊美的容貌變得兇悍狠戾。當他看清洞口站着的人是誰,他幾乎毫不猶豫便反手拿弓搭箭。
可蓄勢待發的封離怎會給他這個機會,電光火石間,俞騁發箭的那一刻,封離的箭也裹着雷霆之怒疾射而出。他看準了俞騁的箭路,以戰友為助力,這兩箭,赫連重錦必然只能躲開一箭。
甚至射出這一箭後,封離便放下了手中的映日弓,他就這麽站在那,已是勝券在握的姿态。他眼看着赫連重錦躲開了俞騁那一箭,被他的箭正中胸口。
赫連重錦倒下時看到的最後一幕,是封離再次搭弓,對準的是他的副将,仿佛他的敗落并不值得他多給一點目光。
“殿下——!”他聽到他身旁的将士在大喊,可心髒破裂,他只能不停吐血,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的副将不願放棄他,将他撈上自己的馬試圖沖陣,眼看着就要沖出山谷,身後有箭矢追來,他身中數箭,摔落馬下。
梁軍騎兵沖到了開闊處,但随着主副将身死,已是方寸大亂,而迎接他們的不是生路,而是禹軍的正面攔截。張巨為先鋒,禹軍的喊殺聲震耳欲聾,士氣如虹,将梁軍沖得更是七零八落。
封離看着山下戰局,收起映日弓,道:“諸位箭手,接下來随我沖殺梁軍,如何?”
“是!唯殿下馬首是瞻!”
七人下了山去,跟大軍一同,沖入敵陣。陳舟猝不及防,沒撈住這位祖宗,眼睜睜看着他拔劍沖了上去,急得一頭汗。他還不能喊,不然這位就是梁軍的活靶子!
封離滿腔蓬勃戰意,唯有戰,才能平息。一個不懂得收刀的人永遠做不了将軍,但一個拿不起刀的人,做了将軍亦有憾恨。
他是鎮北軍統帥,平定北疆的大晉戰神,他設想過無數次死亡,都該是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又或者歸隐田園平靜終老,可最後他卻死在了朝堂的陰謀詭計裏,死得無聲無息,死得全無體面。
他來到大禹近一年,死在京郊那片竹林裏近一年,這些時日被他刻意無視的壓抑、憤懑、不得志,随着他手中劍勢終于發洩了出來。
陳舟急急追上張巨,令他立刻去保護封離。張巨順勢一轉,一錘擊碎身側梁軍的顱骨,接着便遇神殺神,往封離的方向殺将過去。
以少勝多,再有計謀,少數方也必定死傷無算,封離身處戰局,一面配合張巨斬殺敵人,一面估算局勢。待到對方死傷過半,他揚聲大喊:“降者,不殺!”
他身旁以張巨為首的将士立刻跟着喊起來:“降者,不殺!”
梁軍本就群龍無首,聽到口號立刻便有人投降,接着便如鐮刀下的麥稈,一片片跪了下去。
封離下馬,張巨和俞騁跟上。封離記得位置,他徑直走到赫連重錦的屍首前,在地上随手撿了一把長刀,手起刀落,霍地砍下了赫連重錦的頭顱。
鮮血飛濺,在他的輕甲上又添血痕。只見他抓住赫連重錦的發髻,将他的人頭高高舉了起來。
“大禹萬歲!”
禹軍大受鼓舞,齊聲高喊,溪春山一片沸騰。
陳舟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挑眉,他真沒想到,七殿下竟如此……勇武。
初上戰場便悍勇無懼,射殺敵将、斬下頭顱,血染長刀。他的功夫确實根基薄弱,但招式、眼力,卻十分出衆。這比之他的戰術,确實不算什麽,但顯露出的心性,只要上過戰場的人都知道,當真天生戰将!
此戰,禹軍以少勝多,殲敵四萬餘,俘虜三萬,大勝回營。
路上,程寅和戚炎已是渾身染血,卻是雙目灼灼策馬而來。他們追上封離的馬,程寅第一眼便落在他馬鞍上挂着的布袋子上,急不可耐地問:“這便是赫連重錦的狗頭?!”
封離大笑,取下那布袋扔給他。
程寅忙打開來看,戚炎亦湊上去,兩人把這人頭看了個裏裏外外。
“狗賊!可算是死了!”
“我說過,來日必殺之。”
程寅側目,只見馬上的封離仍是那副閑适的姿态,可他面上笑容意氣揚揚,眸色堅毅,遠勝往昔。
“殿下……”
“何事?”
程寅也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麽,他就是高興,想了想,笑着搖了搖頭。戚炎拿手肘撞他,低聲說:“你怎麽了,跟個小娘子似的,矯情上了?”
程寅氣結,一鞭子甩在他的馬臀上,馬兒突然奔跑,差點把戚炎甩了下來。
“程寅!你個王八羔子!”戚炎的罵聲傳出老遠。
“哈哈哈哈。”将領們大笑起來,将罵聲都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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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