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熱潮

熱潮

嫩白的指尖微微顫着，懸在屏幕上半天沒落下。她清晰聽到胸腔裏傳來“咚咚”聲，一下又一下，好像要從裏頭撞出來。

寧知猛灌了一杯水，将手機熄了屏。

她想，她是喜歡季谌的。不然怎麽會一見難忘，又怎麽會把他的名字牢牢記了幾年。

可是……

寧文遠的反應，還有陸陸續續聽見的“前女友”，她又做不到視而不見。

如果是真正的合約夫妻，過去和未來并不重要。但寧知很清楚，清楚她答應結婚的真正原因。

她喜歡季谌，從多年前匆匆一瞥開始。

少女的愛意像是清甜竹筍，長久深埋地下，卻在某一天，破土而出，肆意生長。

寧知重新回到露臺。

她想，有些事，還是聽當事人說比較好。

不遠處，季谌随意地撐在桌上，一手輕輕晃着酒杯。身旁的人不停在說些什麽，他神情淡淡，垂眸看向泳池裏的波光。

寧知靜靜看了兩秒。

季谌卻像感知到了什麽，忽然擡起頭來，幽深的眸子逐漸有了焦距。他越過衆人超寧知走去，露臺的光揉碎在他眼中，化為繁星點點。

當初仰望的人如今觸手可及，寧知一瞬間有了想哭的欲望。

季谌輕輕攬住她的腰，聲音低沉：“是不是無聊了？”

寧知搖搖頭，帶着濃重鼻音道：“你知道嗎，其實我以前見過你。”

季谌挑了挑眉，示意她繼續。

“幾年前，我去倫敦參觀學校，在站臺邊看到了你。後來老師領着我去看展示牆，你的照片在第一排，很好認，當時我就記住了你的名字。”

季谌喉間溢出一聲輕笑：“你确定就那一次？”

寧知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他擡表看了一眼，轉身拿起外套：“明天還要上班，回家吧。”

對哦……

對上班族來說，再大的傷春悲秋，在“第二天要工作”面前都瞬間變得渺小。

回去的路上，寧知又恢複了生氣，忍不住打起小報告：“剛剛有人欺負我！”

他面色一凝：“怎麽回事。”

“你別兇呀。”寧知怯怯地說，“有人幫了我，所以沒事的。”

欲揚先抑，典型的寧知話術。

季谌了然地掃她兩眼：“想還人情？”

寧知訝異地張了張嘴，心想這家夥怎麽比寧文遠還了解自己？她不由得感嘆：“如果你是我爸就好了，那我肯定會有一個幸福的童年。”

“……”

他偏過頭，聲音有些模糊：“想的美。”

寧知順勢想了下，腦海中出現季谌黑着臉訓斥小朋友的場景。她急忙否決：“也不行，感覺你會把小孩吓得屁滾尿流。”

季谌似是噎了一下，他閉上眼，沒好氣地說：“告訴周玢，他會看着處理。”

“老公你真好～”

寧知喜滋滋地把楊露的名片推了過去。

最近連軸轉的工作令他有些疲倦，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寧知悄咪咪拍了幾張睡顏，笑得像只偷腥了的貓。

她點開論壇，做賊般搜起“如何看待暗戀對象的前女友”。

好家夥，評論清一色的“有你啥事”。

劃了三下，才看到條稍微正經點的回答，說：如果是男朋友的前女友，建議當空氣處理，實在介意就變成他的前女友。如果是暗戀對象的前女友，建議先把他變成男朋友。

她越看越覺得有道理，幹脆截了個屏存在手機裏。

很快到了樓下，司機小聲問她：“太太，要把季總叫醒嗎？”

寧知了然，附在他耳邊輕輕喊道：“老公起床啦，我們已經到家了。”

季谌當即醒了過來，擰眉看着她，一副吃了蒼蠅的樣子。

難道不喜歡撒嬌這一挂？

兩人各懷心事，一時無話。

寧知第一天實習，多少有些亢奮，洗完澡後就窩在床上看電腦。她已經收到300份問卷回答，于是導成表格細細研究起來。

多數二十代玩家生活在鋼筋混泥土的大都市，或是懷念或是好奇，鄉野種田背景的游戲更容易調起他們的積極性。

日常任務也很好辦，放牛、插秧、捕魚、喂馬，一比一還原鄉村生活。

她噼裏啪啦地打着字，手機在一旁亮了又亮都沒注意。

直到敲門聲起，外頭傳來季谌的聲音：“吃夜宵。”

“來了。”

寧知順手拿起手機，跳出來楊露的消息提醒。她問：我查到了季總的兩任緋聞女友，你聽嗎？

敢情是兩任，那周靈找自己掰扯什麽？

寧知已經被論壇的評論勸開了，回了條OK。

季谌買了草莓沙冰和椰奶，寧知一邊吃一邊焦急地盯着手機。可惜楊露似乎在忙，好半天沒動靜。

當她第N次戳到季谌的勺子，他忍無可忍，沉聲喊了句：“寧知。”

“？”

她被吓得一激靈，甜甜的草莓醬含在嘴裏，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你在等誰的消息。”

寧知心下發虛，梗着脖子說：“一個朋友。”

聞言，季谌眯起狹長的眼，似要探究她話裏的真實性。

寧知從小就怕被叫全名，幾乎成了條件反射，略帶讨好地開口：“我今天碰到初中同學了，她現在好像在做演員。”

索性沒等到楊露，她含住一勺沙冰，佯裝随意地問：“聽說你有兩個前女友。”

“呵。”季谌神色平靜，戲谑道，“還挺八卦。”

小姑娘瞪圓了眼睛，等他說下文，季谌卻優雅地抽出紙巾擦了擦嘴，一副無事發生過的樣子。

見寧知臉上起了愠色，他才不緊不慢地開口：“想知道？”

寧知也是有脾氣的，當下偏過頭去，小下巴揚得老高：“一般般。”

季谌起身，從對面繞到寧知身側。陰影突然而至，将她完完全全籠住。寧知怔了怔，擡頭對上他專注又魅惑的視線。

“別、別想勾引我！”

“……”季谌好笑道，“我手機落你旁邊了。”

果然，他彎身取過手機，又坐了回去。

季谌給池佑撥了通電話，開的免提，随意地推到桌子中央。

那頭很快接通：“喂。”

“還記得那兩個打着我女朋友名號的小演員嗎？”

池佑目前負責管理季氏集團的子公司天華影視，對娛樂圈大大小小的事如數家珍。他回憶了兩秒，說：“葉舒和季曉韻。”

季谌按了按額角，大抵是覺得有些丢人，可面對寧知亮晶晶的眼神，還是豁出去了。

他輕咳兩聲，不自然地開口：“我、我老婆也聽到傳言了，你幫我解釋一下。”

池佑宕機了十秒鐘，語含笑意：“圈內蹭商界名流熱度的新人很多，這兩位也不例外。天華第一時間切斷了和他們的所有合作，但免不了有些媒體被買通。不過……”

“不過”之後，池佑再沒說話，但電話仍是接通狀态。

“？”

寧知看看手機又看看季谌，關鍵時刻吊人胃口是吧？

“謝了。”季谌挂斷電話，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不過有兩個人的通稿我沒壓。”

寧知以為自己能保持淡然，真正聽到後卻好像被人溺在了醋缸裏，酸浪翻湧。季谌生性冷淡，能從他手裏讨到好處的哪裏會是等閑人。

小嘴因不滿撅得老高，露出飽滿水潤的下唇，季谌手欠地撥了撥。

寧知氣得臉色發紅，瞪着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在控訴他不尊重人。

“……”

季谌這輩子就哄過一個人，技藝絕對稱不上娴熟。更何況他承諾過，不能和寧知産生感情，一時刻意冷淡下來。

他淡淡道： “不早了，睡吧。”

寧知也還在氣頭上，一溜煙跑回房間。

楊露發了十來個鏈接，她翹起二郎腿逐個翻閱。最早的通稿也是半年前，無圖無視頻，純靠當事人的小作文，甚至發布新聞的媒體也是同一家。

難道誤會他了？

寧知順手在百科裏搜了搜，葉舒如今已是小花預備役，季曉韻卻幾乎銷聲匿跡。

看照片……

咳咳，都沒自己好看。

寧知清楚自己的個性，一旦到了熟悉的環境，小脾氣就像荒草一般野蠻生長。明明剛開始追人，卻因為最近的安逸把決心忘得一幹二淨。

她懊惱地把頭埋進被子，耳邊突然響起陸君哲的話。

如果不聽，豈不是也要暗戀七年？

寧知被吓得打了個哆嗦，她可不願意蹉跎自己的青春。

顧不得穿鞋，急吼吼地敲響了季谌的房門。

季谌大約是躺下了，揚聲應道：“有事明天說。”

正所謂床頭打架床尾和，寧知是不可能被這點小挫折難倒。她試着擰動了把手，還真沒鎖！

她意思意思問道：“可以進來嗎？”

“……”

季谌敗下陣來，無奈地說，“進吧。”

不請自來這種事，也不是頭一回了。

寧知倒也沒有什麽特別的事，她踩上季谌的拖鞋，甜甜道：“我就想說聲晚安，明天見呀～”

說完轉身就要溜，腳下的鞋卻要去她大上幾號，寧知被絆了下，身子直直往前傾。

季谌眼疾手快地從背後撈住她，再掌心發力将人往懷裏帶，兩人雙雙跌坐在床上。他在下，寧知窩在懷中，而季谌的手……

他下意識捏了捏，觸感柔軟，一如果凍Q彈。

寧知小臉通紅，大氣都不敢出，黑葡萄般的眼睛裏滿是震驚。

季谌匆匆撤了手，還将人往外推了推，生怕某種難以言喻的變化被她察覺。

“抱歉。”他聲音微啞，熱潮一股一股往下湧，再看向寧知時眼尾已染上紅，“你先回去，好嗎？”

寧知哪裏懂其中的門道，卻見季谌額上沁出一層薄薄的汗，頓時什麽氣都消了。

她目露擔憂：“老公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

沐浴後的水果香清清淡淡，配合女孩嬌甜軟糯的尾音。季谌口幹舌燥，好像缺水的魚乍碰上綠洲，想這樣埋進去，狠狠地解一解渴。

他強行壓下心頭邪念，冷聲道：“我沒事，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