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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 章

鐘音覺得自己很倒黴。

昆侖一天，人間一年。

昆侖歷十年零二十天前，也就是人類歷史三千九百多年以前，她鐘音還是不周山守山人。

安穩日子是被兩杯醉仙釀搞亂的。

兩杯酒，一場架，之後就是不周山異獸封印碎裂，再之後她被套上玩忽職守的罪名被罰去蹲九百九十九年大牢。

而封印一碎，異獸一窩蜂重新逃往人間，導致人間混亂不堪，生靈塗炭。

為人間安定，那群廢物神仙下凡捉拿異獸回不周山，可惜整整十年一只沒抓到，沒法子，她一個戴罪之身為減少刑期只能親自下凡。

她脾氣不太好，天帝生怕她惹事，明令禁止不允許她亂用靈力，還特地安排地府十王監管她工作，秦廣老兒就是帶頭那個。

可惜她坐了十年牢後才下來，那時距離異獸逃往人間已經過去三千多年。

那群老家夥全藏匿起來了。

到如今她下凡正好兩百年，也就剛開始抓到十只抵了十年刑期，後來也不知道它們是不是聽說她下來了，藏得更深更隐蔽，以致于後來她連根毛都沒找到。

找到這頭三足金烏還是意外中的意外。

那天剛參加完任群簽售會的一位客人來書店，由于他身上充滿異獸的味道，鐘音才知道有頭異獸居然敢化人形在娛樂圈呼風喚雨呢。

于是她馬不停蹄趕去江城，經過與任群友好交流，她了解到很多異獸早就融入人間，有的還被監管局收錄了。

難找，且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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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沒業績也怪不了她，秦廣那老頭怎麽不看看這事多棘手，張口閉口就加刑期！

真當她僞裝溫柔本性就溫柔了嗎？

她找出秦廣王的聯系方式，咬牙切齒按下幾個大字回過去。

【我是鐘音】：我刑期原本還剩九百七十九年，你動不動給我加一年，都加到一千多年了，你是人嗎！！

秦廣老頭可能正在網上沖浪，很快回消息過來。

【秦廣老兒】：sweet，我不是人，我是鬼仙哦。

【我是鐘音】：你敢我加我明天掀了你地府

【秦廣老兒】：那你就去搞業績嘛，我們也要交差的呀，這是你的職責哦，sweet。

【我是鐘音】：……滾。

這老不正經的老頭，學兩句洋文就把洋文挂嘴邊，什麽牌子的顯眼包這麽能。

鐘音氣到血壓飙升，姣好五官瞬間扭曲。

“這貨沒有幾百也有幾千歲了吧，一口一個sweet，怎麽這麽鬧騰？”

旁邊陶宓聽了更加瑟瑟發抖，講真的，她不知道鐘音是誰，但知道這丫人脈廣的很，現在唯一還在人間進行正常管理的地府十王她個個都熟，而且有幾位見了她就跟見到天敵，恨不得以頭戕地逃之夭夭。

陶宓猜她是昆侖來的大佬，又覺得不太像。

往年每年昆侖盛會，她也是見過昆侖衆仙的，只是從來沒見過鐘音。

她一度懷疑她是閉關修煉的老妖怪，不然那些連仙人都制服不了的異獸她真是說殺就殺。

思及此，陶宓巴巴上前，語氣讨好：“音音別生氣，我下去時候聽說最近秦廣王和西方冥司那邊交流有關惡鬼的處理辦法，那邊交接人生前是個rapper，他很喜歡就學起來了。”

“……”

神經。

都是神經病。

“那rapper我下次要是見到一定把他塞他們西方地獄犬嘴巴裏去。”

鐘音罵了兩句，然後飛速拍光盤照片發過去。

【我是鐘音】：三足金烏+1，給我減刑！圖片.jpg

對面秦廣王正翹二郎腿，美滋滋聽好兄弟錄下的歌曲demo，看到消息就點開了那張圖片，然後嘴角控制不住抽搐起來，幾秒後他哆哆嗦嗦劃走，憤憤不已敲下幾個大字。

【小鐘babe啊，你比異獸還要窮兇極惡，真的。另外它都到你肚子裏了，不算。下次記得先給我發圖片哦～最好還是都帶回不周山呢。】

鐘音五指瞬間捏緊，她發誓，有朝一日一定會做掉秦廣王和西方那位冥司。

她力氣大到差點把手機捏爆，好在最後關鍵時刻停了下來。

把它們帶回不周山？

她倒是想帶。

原本鐘音的确想把任群先收起來再送回不周，可一見到任群就聞到了他身上濃郁的血腥氣。

這意味着那該死的三足金烏已經吃過人了。

異獸因惡劣性子才被鎮壓，遠古衆神留下封印後離開，後來昆侖避世，人類自有發展道路，人族與昆侖互不幹擾，唯獨異獸始終是隐患。

封印這玩意已經堅持萬萬年，未來總有松動的一天。

所以鐘音職責不僅是看守它們，還得日夜帶它們誦經念佛，常看仙域法制頻道，就是想要改善它們食人喝血的習慣。

誰能想到，她陪它們念了那麽久佛法，看了那麽多血腥案例，一朝入人間，竟然還是不知好歹！

鐘音從來不是溫柔的人，相反她很暴躁，生氣起來天王老子來都沒用，當任群反抗的時候，她索性直接殺了它。

再說，當年天帝也說她可以幹掉不聽話的。

怎麽到秦廣這裏就不行了？

鐘音氣得渾身冷氣嗖嗖直飙，哪裏還有對外人畜無害那副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這會正在氣頭上，本性畢露，陰測測露出個冷笑。

等她挨個抓到那群這麽會躲的異獸，她必須把它們都串成烤肉串。

半晌，她把手機往桌上一扣，語氣極冷。

“你先下去，有事我再叫你。”

逃過一劫的陶宓長抒口氣，弓腰駝背指指門外，“那我真走了昂？”

鐘音沉默不語，藍光乍現的灰瞳比夜間出沒的野獸雙瞳還要亮。

嘤，好可怕。陶宓在心裏叫苦，一溜煙兒跑沒影了。

她走後，鐘音思索着要不要接近杭舟游，索性闖監管局把登錄在冊的異獸都找出來？

就是有點危險。

一旦鬧大她不得不對人類用術法，回頭秦廣知道，她刑期又得增加。

“叮咚。”

她眯眼休息了會，忽然，放在一旁的手機響起。

她點開信息。

【玄學八卦通】：諸位，雲鄉确有異動，是一頭異獸。

這是玄學協會官方論壇，通常會有人在上面發布一些任務單子，或者讨論最近到玄學事件。

不過她從來不接，就是潛水看看消息。

往下拉評論，有人把雲鄉最近接連有游客失蹤的新聞搬上來，評論區頓時一陣嘩然，紛紛猜測到底是哪頭異獸在作亂。

但沒人能說出個所以然。

異獸之于玄學協會，非頂尖高手的話，是沒資格也沒能力接觸這種事的。

對他們來說頂多是八卦談資，但于鐘音，卻是一個雪中送炭的好消息。

她退出論壇，壓抑住心底興奮打開購物軟件買防風衣等裝備。

雲鄉海拔高，雪山高也多雪暴，常人鮮少踏足，是個藏匿的好地方。

怪不得要她找了這麽久沒找到，原來躲去那裏了！

看來她得馬上去雲鄉一趟。

……

翌日，今天晉城特別熱，天空白蒙蒙并無太陽，天邊線上黑沉沉烏雲密布，正緩緩向城市中心推進。

風雨欲來的悶熱讓空氣都沸騰焦灼起來，熱浪餘波盤旋不絕。

鐘音在屋子角落設了個清風陣，倒是睡得挺舒服。

石頭取自不周山，因此這清風比空調吹出來的冷風要柔和，也總讓她想起以往坐在不周山山頂乘涼時的日子。

昆侖三十三重天，不周就在那三十三重天之上。

那裏是仙家禁地，亦是罪大惡極的異獸囚籠，平日裏沒仙會去那裏，只有她一人鎮守在山頭。

那裏是她的地盤。

每回按例完成做好獸行好事的思想輸送後，她閑來無事偶爾願意跟那些老家夥們插科打诨，高興時聽他們吹噓遠古衆神還在時候的光景，聽得煩了她就跑去坐到頂上往下看。

透過層層缭繞的雲霧，她能看到整個人間。

人間很大很廣闊，俯瞰下去，栉次鱗比的高樓大廈跟她随手搭的石塊并無區別，緊緊挨在一塊兒，灰撲撲得沒什麽意思，只有到了晚上才好看，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在如濃墨般的夜裏閃爍，形成一場荒誕震撼的視覺盛宴，令人目不暇接。

幼年時期，鐘音非常向往能來人間玩，她覺得這裏可比不周有趣多了。

等她到了又覺得沒那麽好，唯獨人間美食還算不錯。

想什麽來什麽，飄渺夢中頓時出現無數肥美鮮嫩的食物，鐘音正要大快朵頤，忽然聽到外頭又輕又小的敲門聲。

夢，就如泡沫啪地一聲直接消散。

“大人，宋兆又來了。”陶宓小心至極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鐘音猛地張開眼，睡意初消的雙瞳灰得更明顯，幾乎接近于淡銀。

那光澤亮比耀日，恍若奇異獸瞳捕獵時的精光，又似乎是其它什麽神奇詭谲的玩意。

她其實不需要睡覺，只是認為來趟人間也不容易，怎麽也得按照人類行為模式來生活，主打一個入鄉随俗。

現在被人吵醒，愉悅心情瞬間宕到谷底。

她沒回答，好一會才起床。

鐘音無法理解人類突如其來的好感，明明她店門都關着，還偏偏成日整天跑來吃閉門羹，腦子多少有點問題。

她拉開門，十分惱怒地看向陶宓。

“你就不能把他弄暈送走？總是來找我，他不煩我都煩。”

“那是秦廣王護着的人，我不敢呀。”陶宓見她斥責，嬌嬌豔豔的面龐上頓時寫滿慌亂，嗚嗚她可真是太難了，她也要敢啊她。

“你怕什麽，真要打起來他打不過我。”

鐘音沉沉吸氣，壓下不爽，言辭栗色繼續說：“我讓你幫我做事，你就是我的人，別怕東怕西，有事我擔着。”

“真的？”陶宓噎了下，有點不太信。

陶宓說怕鐘音吧其實也不算怕，偶爾會怕她的陰晴不定與強悍實力而已。

絕大部分時間鐘音都很随和，平時兩人相處還是挺自在的。

所以想了想，陶宓下意識回道：“我想抓個男藝人回家，你也可以幫我搞定嗎？”

“……？”

鐘音服了。

這缺心眼還能當土地娘呢。

陶宓在做土地娘之前，正兒八經是幾百年前晉城名門望族的嫡女閨秀，未婚夫病死後一生未婚，她逐漸将精力投于貧苦百姓身上，活着的時候還被百姓們稱為慈心娘娘。

後來等她功德圓滿死後下了地府，碰巧上任土地公搞小團體排擠無常被秦廣發現，她就白白撈到個土地娘職位，繼續保護晉城子民。

大概是上輩子太愛未婚夫，這輩子她開始致力于收集未婚夫的替身，跟集郵似得。

鐘音剛來晉城那會就見到不下三個替身，都是她費盡心思騙來的。

到如今滿打滿算她土地府裏沒有七個也有八個了吧？

沉默幾秒，鐘音發問：“又碰見像的了？”

“非常像，這次絕對是我家夫郎。”陶宓雙頰幽紅，嬌羞無比，目含期待。

鐘音：“……”

受不了，真的。

到底是自己手下，必須得寵着，她擺擺手，語氣随意。

“随你便，出事叫我就行。”

沒想到就是腦子一熱問出來，居然得到确切答案，陶宓喜不自禁，漂亮臉蛋浮現更濃的羞怯。

“謝謝音音！你真好！下次我還給你做飯！”

“…..這不是應該的麽？”

有時候鐘音真覺得自己極力維持的溫柔人設早晚會因為這些人崩掉。

前頭怕她跟老鼠見了貓一口一個大人，現在得了好處張口就是音音，京劇變臉都沒她這麽厲害。

她深吸口氣，不高興再理這個戀愛腦，外頭還有個戀愛腦得處理呢。

鐘音到前堂開店門，發現宋兆還等在門口。

聽見開門聲，宋兆倏然站起身來。

他手捧豔紅豔紅的玫瑰花，表情欣喜若狂，哪怕悶熱天氣将他淡藍t恤汗濕，精心打理的微卷碎發黏在額間，看起來有些狼狽也仍然興奮。

“哎喲音音你終于開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