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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宴清的身子愈來愈沉重,仿若千斤石帶着她往海底墜,恍惚間日光碎成一片片投入眼眸中,面前一片白光,沒有鯊魚的尖鳴聲,沒有浪花拍打漁船木板的海濤聲,唯有胸口心髒跳動的聲響沿着血管和肌肉傳遞過來,一切都顯得那麽安谧。
沉入海底後,身體似乎變得輕盈,像一根羽毛輕飄飄的浮在水中,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往下掉。
短暫一生的記憶猶如白雲過隙飛快地在眼前閃現。
她不舍得。
可是無法呼吸的痛苦清晰得告訴自己的生命正在一點一滴地流逝,擺脫不了,反抗不了。
海水拼了命地往口鼻之中鑽入。
肺部的刺痛感愈來愈劇烈。
她閉上眼睛,等這種痛苦過去,等待迎來生命最後的時刻。
就在意識逐漸模糊的時候,一雙冰涼的手挽住她的腰際。
柔軟的觸感貼在她的唇瓣,将新鮮的空氣遞入她的口中。
她的睫毛微顫,卻怎麽也睜不開眼睛。
空白、凝滞的大腦試圖運轉,但意識不容置疑、咔嚓一聲斷了,毫不猶豫帶她沉入深邃遙遠的黑暗之中。
宴清一下子睜開眼睛,感覺剛才像是一場絕望的噩夢。
太過可怕,并且清晰得記住了每一個細節。
海水的刺骨冰涼、鼻子裏聞到的血腥味、以及救她的一雙手。
她期望這只是一場虛幻的夢境。
可身體的不适感,濕噠噠的衣服證明那不是。
醒來後的她有些茫然,腦子裏亂糟糟的,片刻後暫時收回思緒,她終于發覺天是漆黑的,沒有一點星光和月光,一陣陣海浪聲傳至耳邊。
原來還是在海邊嗎?
思緒飄忽了一下,宴清的喉嚨難受,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從海水中脫離、在岸上呼吸的感受并不比海裏更好受。
風像刀子一樣刮在皮膚上,每一次呼吸都如吞下針,在肺部翻滾碰觸,令人難以忍受。
宴清捂着嘴巴哆嗦,擡眼看向四周,沒怎麽看清楚具體是在哪裏,卻撞入一雙熟悉璀璨的眼眸中。
眼眸的主人正靠在礁石上,那個在黑暗中發亮的尾巴讓她看清了他的模樣。
是小魚。
他發覺宴清醒後,低下頭來,躲着她的目光,耳朵卻支起,時刻地聽這邊的動靜。
宴清啞聲喊:“小魚。”
他的耳朵微動,尾巴倏地從身前縮到了身後。
喉嚨幹澀,她吞咽了下口水,再度艱難地說:“過來。”
不安地拍打海灘,小魚擡眸凝視她好一會,才緩緩地挪動。
她又咳嗽起來,他移動的速度變得更快,剎那間閃到她的旁邊。
冰涼的爪子碰了碰她的喉嚨,眼中充斥着不知所措和心疼的情緒。
等宴清擡眼注視他時,又在瞬間縮了回去。
像是害怕她責怪。
宴清的心柔成了一灘水,待緩過不适後,輕輕地問:“這一個月你過得好不好?”
小魚點了點頭,又迅速地搖了搖頭。
所以?她的眼中閃過疑惑,接着問:“到底是如何?”
他靠過來,把她抱在懷裏,聲音哽咽:“不好,一點都不好。別丢下我,海裏的魚都欺負我。”
眼裏啪嗒啪嗒掉下淚來,細軟着聲音:“我都餓了好幾天了。”
宴清陡然間被擁在一具冰涼的身體中,遲疑地回:“不是你解決的鯊魚嗎?”
“沒有,不是我。”他眨了下眼睛,眸中劃過一絲猶豫。
這個角度他的腦袋搭在宴清的肩膀上,因此她沒看到小魚明顯在撒謊的表情。
宴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過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後背,安慰道:“沒事了。”
小魚軟乎乎地問:“我可不可以回去?”
宴清動作一頓,心中糾結成一團,沒有先回應他,而是反問:“你的魚形态現在多大了?”
他靜了一瞬,攬住她腰際的手一緊,接着立即說:“不大,還是和以前一樣。”
“變回去,讓我看看。”宴清平靜地說了一句。
小魚可憐巴巴地說:“你不信我嗎?”
“我需要确認。”宴清固執起來誰也無法撼動,“快變回來,我再進行一番考慮。”
“不管我有多大嗎?”
“嗯。”
聞言小魚欣喜地變回原形,瞬間整個海灘被占據,猶如一只巨大的鯨魚擱淺在海灘上。
宴清:“……”果然在撒謊。
他在海灘上滾了兩下,地面像是在地震,她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身體離開了地面一厘米又落下來。
小魚期盼地望着她,一雙眼睛又大又圓,仿佛是天上的月亮。
“你不能回去。”宴清果斷地回。
他不敢置信地睜大雙眼,仿佛受到強烈的打擊,不甘地說:“方才你說不管多大,都可以回去的。”
“我只是說進行考慮。”小魚太過龐大,宴清被迫仰頭看他,“現在我考慮完了,你這幅身軀沒辦法回去。”
“你撒謊!”小魚指控她。
“你也在騙人。”宴清臉色平淡,“說是受盡欺負,那我是怎麽從鯊魚口中救回來的?攬住我的那雙手,海裏的血腥氣你怎麽解釋?方才還說變成魚和以前一樣大,結果是和鯨魚一樣大。”
“你騙了我兩次。”
小魚啞口無言,明明沒理,可他任性地說:“我不管,那我變成人類和你回家。”
宴清頭疼,捂着頭說:“小魚,在無邊無際的大海裏遨游,和一個狹窄逼仄的房屋,你仔細想想再選擇,大海不好嗎?”
“不好。”小魚變成人類,兩只手抱着她的腰,兩條腿锢着她的腿,“只有清清在的地方才是我的家。我想和你永遠在一起。”
這話說的十分暧昧,這動作做出來讓人不想歪都有些難。
宴清動也不能動,無可奈何地癱在地上,側頭看着他。
他眼裏有光,專注地凝視她。
像是對待世界上最珍重的人。
“你是不是喜歡我?”宴清下意識問出口。
問出來後她心一顫,緊張地望向他的唇,不知是在等他的否認還是肯定。
小魚羞澀地彎起唇,甜甜地笑:“是的,我最喜歡清清了。”
單純又熱烈的告白将她砸得一臉懵。
宴清沉默,周圍一片寂靜,唯有風浪聲。
沒等到相似的回應,小魚的頭耷拉下來。
片刻後,咕哝了一句:“你不能離開我……”
接下來一句話聲音變小,風将話吹散,宴清沒聽清楚。
他說的是:“……我也不會放你走。”
不關小黑屋,關小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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