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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回家後不久,宴清在小漁船度過了異世界的第二個年。

和先前的沒什麽差別,寒冷的天氣并不能阻止熱鬧溫暖的氣氛散漫于一室。

這段時間小魚常常躲在宴清的卧室裏,即便囿于一小屋中,時常不能出來玩耍,他也甘之如饴,不願意離開這小地方去廣闊的大海。

宴清不會勸說他,其實她也不舍得和他分離。

某日清晨宴清和小魚在房裏睡覺,兩個腦袋緊密地靠在一起,昨晚鬧了半個晚上,兩人比以往起得更遲,這個時辰若是以前早已吃完早餐。

小魚比她醒得更早,看着她的睡顏好一會兒,然後看着看着忽然笑起來,笑容甜蜜得像是浸過蜜罐。

就像是一場甜美的夢,他真的擁有了清清。

太過幸福,甚至讓他有種錯覺,這種幸福會像美麗的泡沫一樣消散。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他的笑容微微斂起。

宴清毫無察覺。

他伸出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指在她的眼睛底下撫了撫,那裏有一圈青黑,一旦她熬夜,便會如此。

手指漸漸往下,悄悄撫在她唇珠上,輕輕壓慢慢碾。

似被冰涼的觸感驚擾,宴清眼皮微動,顫了顫,有要醒過來的預兆。他立馬收回手,過後她又平靜下來。

小魚等了一會,沒忍住心中的蠢蠢欲動,緩緩靠近,唇輕輕落在她的眼皮上,接着往下壓在唇瓣,舔了舔後不再動作。

待宴清醒過來時,他的唇依然保持這個動作。

意識還有些混沌,一張俊臉放大在面前,她不大在意回親了一下,然後移開唇起身坐起來,打了個哈欠,捋平右邊翹起的發絲。

動作間門外出現了動靜,傳來敲門以及楊母的聲音:“小清,怎麽還沒起床?早餐都冷了,我重新熱過給你端進來。”

宴清一個激靈,立即從混沌中清醒過來,瞥了一眼躺在她身邊的小魚,一邊手腳慌亂地把他拉起來,邊往外大聲說:“等下,等我穿好衣服。”

楊母靜悄悄地站在門外,似在等待。

屋裏一陣兵荒馬亂,大冬天的,宴清急得汗都流下來了。

小魚雖然身形消瘦但高高大大的,比初見時長高了不少,往櫃子裏推,卻是推不進去,櫃子還是太小了。

宴清環顧四周,又把他的半個身軀從櫃子裏拉出來,塞進床底下。

期間小魚随她擺弄,沒有半分的掙紮或者拒絕,就像是個可以任意擺布的人偶,可臉上的表情卻是很生動的,抱着自己的白色衣袍,噘着嘴委屈巴巴地被她推進床底。

宴清抱歉地親了下他的臉頰,把床上的枕頭一同塞進去,捋平床單的皺痕後這才把門打開。

楊母嘴角帶笑,捧着飯盒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後說:“趁熱快吃吧。”

“好。”

宴清簡單地回了句,有些緊張得站在床邊,待楊母将視線落在床上,更是慌張得擋住目光。

家人并不知道她的屋裏竟然藏了一個男人。

這是宴清這輩子做過最大膽的事情。

她并不想讓他們發現這個秘密。

小魚即便年紀不大,不懂世俗也不知道這個時代男女應該避嫌。江父楊母再開明,也不會允許破壞她名聲的小魚繼續和她在一塊。

剩餘的時間有限,現在不能和他分開。

心思百轉間,聽到楊母随口說:“剛起床被子還沒疊,我幫你疊了吧。”

宴清哪裏敢讓楊母再多待一會,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忙揮揮手說:“我來,我來就行。”

楊母嗔怪地說:“你快吃飯,這一會的工夫就行了。”

宴清怕再拒絕露了馬腳,只好提着心吊着膽坐在椅子上,手裏徑直捧着一碗小米粥,裝模作樣地喝了一口,面朝床的方向,目不轉睛地看楊母的動作。

楊母兩手各捏被角,動作利落地抖了抖。

宴清的心也随着被子一同顫抖,第二口小米粥再也喝不下。

将整張被子癱在床榻上,楊母細心平整地疊,而床底的陰影處伸出一只手,明目張膽地朝宴清招了招手。

看到第一眼宴清差點背過氣,咬牙幾乎能聽到牙齒摩擦的聲音,她故意重重地咳嗽了兩下,透出一絲威脅和生氣的意味來。

果然見那只手像被空氣燙到似的立即收了回去。

宴清胸腔裏狂跳的一顆心稍微平緩了一點。

楊母整理好後離開屋子,還貼心地幫她帶上門。

門徹底關上的一瞬間,宴清呼出一口氣,拍着胸口想,還好沒發現。

這也太特碼刺激了。

等小魚迫不及待從床底下鑽出來,就見她板着臉很不高興的樣子。

他有些心虛,半是撒嬌半是讨好地抱住她,用一種輕靈清脆的聲音附耳說:“清清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這麽好聽的聲音一哄,再生氣的情緒也能散得一幹二淨。

宴清勾唇,小魚見此眨了下眼睛,拉近距離在她的側臉蹭了蹭。

一頓早飯被二人分食,吃了将近一刻鐘才吃完。

之後這種突發情況時常會發生,剛開始的慌亂無措過後,宴清已然變得十分淡定。

幸虧江父楊母進來都有敲門的習慣,這才能夠保住這個秘密。

兩人并不都是一直呆在屋中,為了能不被打擾二人的相處時光,宴清時常要先打聽江父的出行,或是等楊母去前院才得閑帶着小魚溜向後面的森林中。

森林裏不論是白日還是夜晚,都安靜得出奇。

一方面是冬天氣溫下降,小動物可能在冬眠,另一方面妖怪都被消滅幹淨,再也沒有提着燈籠的、采蜜的小妖出來游蕩。

宴清從汐的口中得知,廣成宮差不多除盡了整個浮海國的妖怪,唯有剩下三三兩兩躲藏的小妖。

寂靜的森林成了宴清和小魚獨處幽會的地方。

沒有人會打擾他們,宴清時常會蹲坐在河流邊,支着下巴含笑看小魚在水中嬉戲。

小魚喜水,且不管冬日,再冰冷的河水對他不會産生任何負面的影響。

宴清的身上裹了厚實的棉袍,手掌上套着棉線編織的手套,這手套異世界并沒有,是她自個收集了些編出來的。

渾身上下嚴嚴實實的連一絲風都漏不進去,更別說是讓她碰水了。

宴清只坐在岸邊,有時候會看着小魚發呆然後說說話,有時候會點燃篝火做烤魚。

每次小魚從水中鑽出來,濕軟的銀卷發搭在肩膀上,全身沾染上水汽,他會傾身靠過來給了她一個微涼卻甜絲絲的吻。

森林裏的每個角落都留下了他們的身影。

枯敗的雪松和柳松樹下、河流中心特地安置的木船上、森林邊緣的山腳下……都有兩人的痕跡。

冬日過後便迎來了綠意盎然的春季,某些光禿禿的樹木重新點綴綠葉,野草樹葉間總能見到粉色、白色各種顏色的小花,或是一串串綴滿枝頭,或是孤零零地藏在隐蔽的角落裏。

宴清很喜歡路邊粉白色的野花,叫不出名字來,收集了一大片後,她用一根細繩穿針引線将鮮花穿成一個圓圈,簡單地做了個花環送給小魚。

收到禮物的時候,小魚先是懵了會,接着眼眸發亮,手捧着花環像捧着寶藏般。

他喜愛收集寶物,可這花環是她做的,讓他覺得比那些寶物更好看。

“喜歡嗎?”

“喜歡。我要藏在盒子裏不讓其他人看見。”

宴清将這花環戴在他的頭頂:“美麗的事物就該裝飾美麗的人,藏起來就浪費了。”

戴上花環的小魚斂起眼皮,羞澀地笑,一剎那間萬物都在他的顏色下變得黯淡。

宴清似乎被他迷住了,好一會才恍神。

世人都說人魚善于用歌聲引誘漁民跳海,可她覺得,他的容貌也不遑多讓。

她好像越來越喜歡他了。

自從上次被宴清誇完後,小魚的一天時間除了睡覺時間幾乎每一刻都戴着花環,看上去珍惜極了。

并且積極地在眼前晃悠,總要讓她再次誇幾句才滿足。

這幅求表揚的姿态看得宴清憋笑不已。

然而花摘下葉子後終會枯萎,等花逐漸褪色衰敗,小魚也變得郁郁不樂,終日捧着這花環,眼裏像是被奪去了光彩。

極少會看到他這樣奄奄的眼神,本以為過幾日新鮮勁沒了,他總會恢複成那副歡快愉悅的表情。

結果半個月過去,他仍然是沒什麽改善。

無奈之下宴清又給他做了一個又一個花環,比之前的更加精致。

小魚驚喜得重新煥發了光彩,但宴清打擊道:“等有一天,花是會枯萎的,你要做好心理準備,別再難過了。”

他點了點頭,沉浸于欣喜中,沒怎麽思考她的話。

開心、失落的情緒跟随着花的凋零和重新制作如此往複。

直到春日過去,才停止。

小魚最終還是接受鮮花不能永遠地陪伴在自己身邊,他把那些花都埋在了院子裏的桃樹下。

偶爾還會往那個方向留戀地看一眼。

這些都看在宴清的眼裏,她沒說什麽,暗自嘆息。

她就像這花,無法永遠陪伴,但他總會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偶爾能夠懷念她,在某一日想起時不覺得難過就可以了。

時光流逝,從蕭瑟凜冽的冬日走到了林木青翠的春天,烈日炎炎的夏季,再走到花殘葉落的秋天。

宴清的身體也像是這季節,從富有生氣變得頹敗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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