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沒什麽意思

第5章 沒什麽意思

因為家裏人也都去了王家的堂會,所以燕西這一晚是回家裏住的。

到家時已是深夜,折騰完睡下,一覺直睡到了中午十二點。起床後吃了飯,又在家裏消磨了一點時光,眼看已經是下午兩點,燕西便乘車往落花胡同來,打算邀着清秋一同出城,到山上去走走。

昨晚本來是想好好說話的,誰知人多眼雜,到底是被攪了。所以他就想着,不如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能好好坐下來說一會兒話。

誰知到了這裏一問,清秋卻根本不在家。

“學校裏不是已經放了假嗎,是跟誰出去了?”燕西問韓媽。

韓媽近來收了他不知多少的打賞,對于清秋和他私底下的那一點事,是心知肚明的,因此也不隐瞞,就道,“是昨天才認識的一個什麽金小姐,說起來還是金少爺你的本家,說是請我們小姐到她家裏去玩,一大早就開了車來接呢。”

燕西一聽,就想起來了。

不想又是這位金小姐攪了自己的好事。但他一向對待女孩子,是極為可親的,那位金小姐,仔細想來也是一位妙人,面目并不可憎,是以燕西心下也不怎麽着惱。他想着,不如今天就幹脆在這裏住下,無論她和什麽朋友出去,總歸是要回來的,晚上總能見到。到時候先約了明天,就不用擔心她和別人出去了。

這樣打定主意,他便也安下心思,就在這邊的書房坐下,翻了一本閑書來看,不覺就到了日暮。

燕西再去探問時,果然清秋已經回來了。他便又找了一個由頭,往這邊來。

清秋這一天過得太惬意,簡直快忘了他這麽個人,這時瞧見了,才又把那一段心事想起。

不過從前她對于燕西,雖然心裏暗暗留意,但其實也深知兩家門第不當,縱然她自矜才華,可是才華終究不能當飯吃,而他那樣的門第,想來什麽樣的能人沒見過?不自覺的,就自以為矮了幾分。

但此刻見了人,那種心裏的感覺,卻又與平時不同了。

說來奇怪,與雁回交往時,她也時常有這種“我不如人”的感覺,心裏卻并不自卑自慚,反而想着怎麽才能與她一樣。所以對于雁回邀請她一起讀書的事,她是一千一萬個肯的。如今事情定下,她便也生出一股心氣來。

以前燕西提那些西洋的東西,清秋總是回避的多。因為自己并不懂,所以怕出了差錯,惹人恥笑。但現在縱然是燕西當面,她卻也只是想着,等自己學成了,要怎麽吓一吓他。

這一想,倒也覺得十分有趣,就抿唇微笑起來。

燕西見她笑了,自己當然也高興,觑着冷太太進屋的空兒,就悄悄把那約會的話說了。

清秋一聽,便“哎呀”了一聲,“這可不巧得很。今天雁回也說要想到山上去逛逛,散散心。我已經答應了與她同去,她還說要借一部德國相機,到時候我們自己拍照片,多麽有趣!”

女孩子在心儀的人面前,總能無師自通地學會一些手段。何況清秋心裏的确覺得跟雁回在一起更輕松愉快,所以拒絕得也很不客氣。

燕西之前還真沒想過拍照的事,一聽清秋說起,果然有趣,便也來了興致,“那又有什麽問題?既然你們也是上山,我也是上山,不如我們到時候同去,人多還熱鬧一些。”

清秋倒不反對,只是道,“那我要先問一問金小姐的意思。”

燕西立刻就催她去打電話,清秋便果然打了一個。雁回聽說金燕西也要來,想了想,覺得也沒什麽不行,便點頭同意了。

她是想拆CP的,不過這種事情堵不如疏,硬要限着清秋不讓她跟對方接觸,她反而會生出逆反心理。而雁回又不能二十四小時盯着她,倒不如讓他們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見面。

說到底,要徹底解決此事,關鍵還是要改變清秋的心意。

雁回既然有了計劃,只要按照計劃行事就可以了。在那之前,只需防着不讓兩人私定終身就行。

……

第二天一早,雁回的汽車就來了。

燕西夜裏睡得晚,被聽差叫醒,只覺得眼睛都睜不開,幾乎想要反悔。但想着清秋的樣子,還是強撐着起來了。用涼水洗過臉,這才精神了一些。

到冷家這邊一看,衆人正在用早飯,是雁回從外面帶來的。

雁回看見他,就招呼道,“七爺也一起用一點?”

燕西就坐了下來。韓媽替他盛了早餐,他一邊吃,一邊聽雁回道,“既然七爺也去,那就有兩輛車了。我想,不如大家都去,伯母也能一起去散散心,如何?”

冷太太心裏是喜歡的,但又想着他們年輕人出去玩,自己不好摻和,便連連擺手拒絕。

燕西是喜歡熱鬧的,雖然覺得冷太太若是同去,自己就更不便于與清秋親近,但還是開口幫腔道,“難得今天這樣好的天氣,伯母一個人在家,不也無趣?可惜宋先生不在,不然我們也要請他的。”

冷太太便道,“那麽我今天也借你們年輕人的光了。”

吃過早飯,就出門了。冷太太和清秋坐雁回的車,燕西見他們這一輛車何等熱鬧,倒不願意自己一個人冷落了,就讓車夫開自己的車跟着,他也上了這一輛車,熱熱鬧鬧地出發。

一路上清秋都在興致勃勃地擺弄相機,試着拍那道路兩旁的景色。燕西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心裏十分的滿足。若要說還有什麽遺憾,那就是相機并不是自己的。

他昨晚本來也想讓人去借一部相機,但想着雁回已經有了,他再借一部,也只是拾人牙慧,也就罷了。

早知道她這樣喜歡,早該借來的。

車子開到城外,地勢便開闊起來。路上游人雖多,但也漸漸分散開來了。雁回将車開到沒人的路上,轉頭對清秋笑道,“你不是想學開車嗎?我教你吧。”

“這怎麽行?”冷太太連忙出聲攔阻,“別讓她再把車碰壞了。”

“伯母放心,有我在一旁看着呢。再說這周圍地勢平坦開闊,也不怕撞到什麽,我們又不到大路上去。”雁回笑着勸道,“若是害怕碰撞就不讓她開,哪裏能學得會?這就好像人學走路一樣,總要試一試的。七爺,你說是不是?”

“是的。”燕西應道,“我也願意留在車上,指點Miss冷。”

冷太太無法,只好讓他們胡鬧去。

清秋原本心裏還有幾分忐忑,但雁回和燕西把話說到這裏,卻是不上不行了,只好跟雁回換了位置,聽她指點了各處的關竅,便試着把車開了起來。

有人在一邊看着,車開得又慢,倒也沒出什麽問題,慢慢地在平地上轉了一圈。

雖然沒能上路,但清秋仍舊十分盡興,臉上的笑容都多了。

雁回坐在副駕駛室,一面留心她的狀況,一面舉着相機,拍了不少她開車的照片。到後來,見她頗有架勢了,還下車去擺拍了幾張。

玩鬧夠了,這才把車一徑開到山腳下停好,慢慢地走上山去。

這時正是夏天,山上花木繁盛、風景如畫,清秋手裏拿着手機,看到什麽都想拍,直将幾卷膠卷都用盡了,衆人才意猶未盡地下山,在山腳的飯店裏用了飯,才伴着落日乘車回返。

燕西原本想着來日方長,所以就算沒找到機會跟清秋說話,也不着急。誰料過了這一日,竟是想找人也找不到了。

原來雁回跟清秋說好,出城玩一天,盡興之後,就收心去上課。所以她已經跟老師們說好,正式開始上課,清秋每天忙着去聽課,自然就顧不上他這一邊了。

他思來想去,只好故技重施,給清秋寫了一封信,探問她的意思。

這信照舊由韓媽轉交——所以說,身邊人最緊要的是可靠。莺莺身邊若是沒有紅娘,縱然她再怎麽心切,恐怕也沒有機會與張生私下聯絡。清秋身邊若沒有個韓媽,燕西一時半會兒還真難找到機會接近她。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顧了這一邊,另一邊自然就不免疏忽。清秋上了這幾天的課,有事可做,倒是漸漸把對燕西的心思放淡了許多。

這一兩年之內,她肯定是不打算結婚的。如果要上大學,那日子就更長久了。既然要長久,那麽如今對燕西,自然也就不可過于熱切,倒是這樣淡淡的處着更好。否則水滿則溢、月盈則虧,于彼此都不是好事。

不過收到燕西的信,她心裏還是高興的,反複看了幾遍,才妥善收好。

她至今沒有回過燕西的信,這一封也并不打算回。不過心裏惦記着,到雁回這裏來上課的時候,便也露出幾分來。

雁回見狀,便覺得火候差不多了。

于是這一日,兩人上完了課,坐下來休息時,她便拉着清秋去了自己的房間,故作神秘地道,“給你看個好東西。”

“什麽東西藏得這樣緊?”清秋也被她這番作态勾起了心思,好奇詢問。

“你看了就知道了。”雁回笑着賣了個關子,“不過你可別說出去,這不是我們應該看的東西。”

她一邊說着,一邊從床頭的櫃子裏翻出厚厚的一本書來。

清秋一看那書的名字,叫做什麽《香-豔尺牍》,臉上就先飛上了兩片紅雲,不由伸手去推雁回,“要死了,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東西?”

不過她如今視雁回如閨中密友,一起看看這種書,倒也無妨。所以心盡管怦怦跳着,還是忍不住伸手去翻看。

這一翻,倒是大失所望。

取了一個這樣的名字,她本以為是什麽禁書,卻不想只是一本書信集。不過這書信特別一些,都是些浮浪男子寫給閨閣女子的,所以用詞免不了帶上幾分親昵調笑的意味,那書名倒也不算有錯了。

兩人趴在床上,翻了半本書,清秋的臉色倏然一變。

雁回見狀,就将這書往旁邊一推,躺下去道,“什麽東西?我還以為多有意思,不過是這樣而已。”

“是啊,沒什麽意思。”清秋把書合攏,勉強笑了一笑,“什麽無聊的人,才會把這樣的東西印成書?”

“說不定是給那些不學無術、大字不識幾個卻還想勾搭良家女子的浪蕩子弟們看的。”雁回故意說,“反正閨閣女子不可能看到這樣的東西,哪裏知道他的信是抄來的?”

清秋聽着她的話,早已羞得雙臉紅透,轉頭埋進被子裏,沒臉見人了。

原來燕西之前給她寫過一封祝賀生日的信,當時清秋看了,只覺得他竟然頗有文學根底,倒是有些意外。——其實并不是那信寫得有多麽出衆,只是她先前看燕西是一個纨绔,不料他竟然會作詩,更不料他能寫出這麽一封信,自然就覺得很好了。

何況當時她心裏,于燕西已經有幾分中意,看他的手筆自然更不同尋常,只會往好處想。

然而剛才,就在剛才,她在這本書信集中看到了燕西所寫的那些句子。

自然不會是別人偷了他的句子去出書,那麽就算清秋再如何不願意相信,也只可能是他的信是照着這書抄來的了。

當時心裏越是贊嘆動容,如今回想起來,就越是覺得羞憤難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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