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喜歡什麽

第30章 喜歡什麽

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卻讓雁回徹底呆住了。

她想說話，但舌頭好像被貓吃掉了，只能瞪着面前的人，無法及時做出任何反應。

唇上的觸感已經消失了，又好像永遠地留下來了。雁回覺得自己腦子裏有一百個聲音在吵架，但是又聽不清其中任何一個。

短暫的沉默之後，還是清秋先開了口。

“我沒有喝酒，也沒有糊塗。”她冷靜地說，“我只是覺得……如果我不這麽做，你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會想到，我對你是這樣的心思？”

在這一瞬間，清秋甚至忍不住生出了一點暢快的感覺。

永遠從容冷靜、好像遇到任何事都能面不改色的金雁回，原來也有這種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可愛到讓她想笑。

于是她就真的笑了。

“你……”這笑聲讓雁回找回自己的聲音，她斟酌着言辭，問，“你不是在開玩笑？”

“你會用這種事開玩笑嗎？”清秋反問。

雁回深吸了一口氣，似乎終于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麽。她忙不疊地從清秋身上下來，躺回自己的位置。然而因為之前發生的事，即便是跟清秋并肩躺着，也讓她有種渾身不自在的感覺。

這時，她又聽清秋說，“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都不說的，反正你也說了不會結婚，你身邊不會出現比我更重要的人，就這樣一直作伴下去，也沒什麽不好。”

那為什麽又突然說了？雁回忍不住想。

然後她才記起來，是自己反複詢問，讓她有任何不滿意，不知足的地方都可以說出來，因為她們是“最要好的朋友”。

雁回：“……”

自己給自己挖了個坑是什麽感覺？

清秋還在繼續說，“可是人的感情是那麽的狹隘，我根本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大度。我看到你和別人說笑，就會忍不住難過、嫉妒……如果不說出來，我怕哪一天就昏了頭，鑄下大錯。”

“這些都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你不用理會，也不用回應，能繼續把我當成朋友看待，就足夠了。”

“我說完了。”

雁回發愁地揉了一把臉，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怎麽可能假裝沒聽到，又回去若無其事地做好朋友？再說，清秋就是因為會嫉妒她身邊的人，才忍不住說出來的，既然如此，又怎麽可能完全退回朋友的位置？

可是，就因為這個跟清秋徹底決裂，連朋友也做不成麽？雁回又覺得不至于。

但她是真的沒有想到清秋會對自己抱有這樣的感情，更不知道該怎麽應對。畢竟雖然比清秋多活了幾年，懂得更多，在許多事情上都游刃有餘，但偏偏……她确實沒有戀愛過，也沒有任何經驗可以參照。

“你……”她張開口，腦海裏念頭亂紛紛的，最後問出來的還是那個最簡單的問題，“你喜歡我什麽呢？”

她是真的因此而疑惑，但清秋也是真的不理解她為什麽會這麽問。

“只要認識你、了解你的人，又怎麽能不愛你？”她理所當然地說，“你的遠見卓識，你的沉穩冷靜，你的堅定勇敢，這些全都是難得的品質。難道這還不足以讓人傾慕嗎？”

她這樣說，雁回反而有些心虛，甚而忍不住惶恐起來。

她的見識，她的閱歷，她的先見之明……這些說白了都是作弊。就連她的沉穩冷靜，目标堅定，也無非是因為她是站在無數巨人的肩膀上，早就已經知道了結局。

如果有人因此而愛她，那麽所愛的，不過是一個虛假的影子。剝離了這些，真正的金雁回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人。

可是，這些她偏偏都無法跟人解釋。

但不管怎麽說，意識到這一點，雁回反倒慢慢冷靜下來了。

她正準備開口，又聽清秋說，“但我愛你，卻并不只是因為這些，更是因為你是金雁回，無數次在我需要的時候，出現在我身邊，幫助我，支持我的人。要是沒有你，我想象不出，現在的我會是什麽樣子。”

還跟金燕西在一起嗎？又會遇到什麽事，見到什麽人呢？

認識雁回之前，她曾經以為金家是個再好不過的歸宿，金燕西也是個值得托付的良人。然而今日回想，卻不免後怕與慶幸，若非及時抽身，現在說不定也深陷泥淖，無法自拔了。

清秋這一番話情真意切，讓雁回在動容之餘，又忍不住生出幾分高興來。

雖然她幫助清秋，并不圖什麽回報，只是圓自己的一個遺憾。但所做的事情都被對方看在眼裏，記在心裏，還是讓人很開心的。而且，這是否也說明，抛卻了穿越時空帶來的那些優越感之外，她本人也有可取之處？

這種感覺實在無法形容。

誇獎她的人可是冷清秋耶！

竊喜了一會兒，雁回忽然回過神來，意識到現在冷清秋還在跟她表白，便又再次陷入了糾結之中。

要怎麽樣才能委婉且不傷人地拒絕對方呢？

她想了好一會兒，才說，“你因為我幫助過你，就對我心生好感，這很正常。但是清秋，你有沒有想過，那或許并不是戀愛的感情，只不過是你産生了混淆？”

“你的意思是，我連感恩和愛情都分不清嗎？”清秋氣得坐了起來。

“我不是這個意思。”雁回連忙否認，“只是……嗯，我們現在年紀都還不大，或許可以把這件事放到幾年後再去看。或許，到那個時候，你會發現，我的遠見卓識和沉穩冷靜，都不算什麽了，因為這些，你自己也有。”

“如果這是你想出來的拒絕我的說辭，恕我不能接受。”清秋立刻道，“也許幾年後，我因為讀書，開拓了見識，知道了更多東西，會覺得此刻的自己是狹隘而渺小的。可是，你難道就在原地踏步了麽？你也在進步，總還是會有一些我比不上的地方。”

雁回不由啞然。

她不能說自己肯定會進步，但也确實不可能原地踏步。

“我有點明白你的意思了。”清秋想了想，又說，“你覺得，見識也好，沉穩也罷，都是通過外物得到的，不算是你自己的東西，對不對？”

雁回不由點頭。

清秋卻笑了起來，“你這種想法，也不能說完全不對，只是我不贊同。譬如一位富家子弟，因為家中支持，去國外留洋歸來，學有所成之後，又得家中助力，有了一份事業，做得十分出色。你便不能說，他的成就全都來源于家庭的支持和留洋的經歷。即便真是如此，家庭和留洋經歷也是他身上無法剝離的一部分，為何非要分開來看呢？”

“可是……”雁回還是覺得這和自己的情況不太一樣。

清秋打斷她，“你有的東西，只要不是偷來搶來的，只要問心無愧，那就是屬于你的。我看到你的時候，自然就會看到它們。就像我看到你穿了一件新衣，誇你好看，難道你要說，全是因為新衣好看，與你本人無關？”

她說到這裏，轉過身看着雁回，微微俯下身，盯着她的眼睛，輕聲道，“非要我誇你不穿衣服也好看，也不是不行。”

“！”雁回吃了一驚，差點直接從床上跳起來。

她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小被子，由此得到了一點安全感，這才能騰出空去想清秋的話。

不能否認，清秋的說法确實很有道理。“人”這個概念，本來就是一個非常複雜的概念，是處在社會中的其他人對她本人的認識，不可能剝離所有的外物去看待。

但即使這麽說了，雁回還是覺得難以接受。

或許，歸根結底是因為她覺得自己不配。作為這本著名小說的女主人公，冷清秋年輕，美麗，赤誠，熱情，天真，才華橫溢……每一個特質都是如此動人，而這樣一個人，會垂青于自己，是雁回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

她因為這喜愛而受寵若驚，于是一味地貶低自己，以此來讓自己保持清醒。

“好了。”這時，将一切都戳破的冷清秋又若無其事地退了一步，“你說得對，現在不用急着說這些，等幾年後再考慮也不遲。在那之前，我們可以繼續做朋友。”

所以說怎麽可能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繼續做朋友啊？！

雁回不相信她，更不相信自己。